聽到朱載江回覆說他會立刻派兵部尚書帶領都察院的巡察御史,共同去肅州看看。仔細瞭解一下西北邊關的戰事,是不是真的已經平定了。
江夏雖然聽後依舊覺得震驚,但總算沒有先前那麼吃驚。
這個應對的辦法雖然也可以說是很不錯,但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哪裡可能想到那麼多的東西。
若是讓江夏來看這份奏摺,他只需看一眼就知道嚴嵩肯定是在撒謊。爲了保證西北邊關的戰事不會出現任何變數,江夏會立刻請出換將的聖旨,讓人帶着玉質兵符去撤換掉嚴嵩。
如果僅僅只是派兵部尚書和都察院的巡察御史一同前去的話,隱患有兩個。其一嚴嵩是楊廷和舉薦的人,王瓊和夏淵明又都是楊系的人馬,所以他們前去可能會替嚴嵩遮掩隱瞞。
其二他們這一去一回會耽擱很長的時間,即便到時候想要臨陣換將,也來不及了。
江夏笑了笑,雖然朱載江的回答在他看來並非是最完美的,但總算中規中舉,完全超脫了他現如今這個小小年紀所能有的見識。
江夏摸了摸朱載江的小腦袋問道:“那載江告訴太傅,爲什麼會這樣應對好不好?”
朱載江好像受了莫大的鼓勵一般,重重地點頭“嗯”了一聲,然後說道:“從這份奏摺上來看,嚴嵩肯定是在說謊。”
江夏瞳孔一縮,臉上震驚之色再起。
朱載江繼續說道:“從嚴嵩出發的時間,再到奏摺在路途上轉送回到京師的時間上看,嚴嵩去肅州城根本就沒有多久。
而他這份奏摺上面只說了西北亂事已平,請求班師回朝。卻沒有說他們和對方有沒有交戰,或者說是交戰時有沒有人員傷亡等等,僅僅一句‘西北亂事已平,請求班師回朝’很明是想把此事敷衍過去,然後找朝廷邀一個不大不小的戰功。
朕派出兵部尚書以及都察院巡察御史一同前往,是因爲嚴嵩是由吏部尚書楊廷和楊大人舉薦的。
而兵部尚書和都察院都御使都與楊大人交好,那麼派出兵部尚書和巡茶御史前去查驗,嚴嵩就不會反感。
嚴嵩這麼急於回來,那肯定是西北邊關出事了。而他又敢說‘亂事已平’,那肯定就是自己內部出了事。
朕猜測,多數是嚴嵩從未領過兵,無法統御下屬。
所以兵部尚書過去的時候,會帶一封朕的密函。如果真是出了事,那就立刻讓兵部尚書替代嚴嵩掌兵。如果大軍有何異動,巡察御史可以臨時定罪,先斬後奏。”
朱載江說完以後,扭頭看向江夏,問道:“太傅,朕說的對不對?”
江夏一臉感動地點了點頭,說道:“對,皇上你說的很對。看到你這麼聰明懂事,太傅就放心了。”
江夏高聲叫道:“黃仁!”
站在門外,隨侍朱載江的老太監黃仁立刻走進御書房。
他對着朱載江行了一禮,然後問道:“請問太傅大人有何吩咐。”
江夏道:“傳我的命令給司禮監和內閣,告訴他們。以後每天的奏摺都得抽取其中最爲重要的一部分交由皇上先閱覽過,內閣和司禮監都必須將皇上的批覆當做一個參考,明白了嗎?”
“是,奴婢明白了。”黃仁道。
江夏點了點頭,然後對朱載江道:“載江,那你繼續看奏摺,太傅就先走了。”
“好。”朱載江點了點頭。
江夏對着朱載江行了一禮,道了一句:“微臣告退。”然後這才轉身離開。
等到江夏離開以後,朱載江長長地鬆了口氣。
黃仁正準備說話,朱載江卻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然後示意他先去把御書房的門給關上。
黃仁點了點頭,趕緊跑去關了御書房的門。然後他走過來,對着朱載江行禮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總算是大權得握,可以提前親政了。”
朱載江搖了搖頭,嘆道:“太傅人太聰明,也不知道朕的這點兒小把戲被他發現了沒有。也就是因爲他對朕一點兒防備都沒有,否則朕絕不可能會得逞。”
說完,朱載江把高高的兩摞奏摺一推,原本上面除了第一本奏摺以外,下面有一疊奏摺是粘死的。
無論江夏怎麼拿,他能抽動的奏摺只有五本。
“可惜,太傅他只是讓內閣和司禮監將朕的批覆當一個參考。朕要什麼時候才能言出必行,行出必果?”朱載江小臉兒上,露出嘆息。
“皇上,您現在已經很不錯了。以不足八歲的年紀就看上親理政務,這恐怕是古往今來的頭一份呢。”黃仁笑着說道。
“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太傅知道,要是被他知道了,指不定會有多傷心呢。朕這樣矇騙太傅,心裡真是不好受。”朱載江搖了搖頭,伸手拿起桌上的一本奏摺,再次開始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
走出了御書房的江夏,心中一直在想着朱載江的事。
說實話,讓他相信朱載江一個不足八歲的孩子能夠明白先前他說的那些,錯綜複雜方方面面的考慮,江夏覺得有些不太可能。
因爲這樣的事,不是一句“天才”就能解釋的。關鍵還需要閱歷的積累。
一個混跡朝堂十年的人,在考慮事情上都不可能會有朱載江那麼成熟、細緻、面面俱到。
如果那真是朱載江自己想出來的,那江夏覺得自己頂多再幹半年就可以退休了。
但若說那不是朱載江自己想出來的,那麼朱載江究竟想要幹什麼?又是誰在教朱載江這些?
江夏腦海裡不斷迴響着朱載江的一句話:“李太傅曾經細心教過朕如何去分析奏摺裡的內容。”
江夏甩了甩頭,不願意就這個問題繼續深入的去想。
出了皇宮,江夏一路沿着正陽門的方向走。宗人府、吏部、戶部、禮部等地方,都在離戶部不遠的地方。
戶部如今被楊一清把管着,江夏趕到戶部就是因爲有着要找他商量。
到了戶部衙門,江夏亮明自己身份以後便由一個司務帶到了楊一清所在的房中。
楊一清辦公的房間很大,但此刻卻雜亂無比。
房間裡除了有楊一清在拿着算盤加加減減以外,另外還有十幾個戶部的主事在拿着算盤,各自在那裡面對着一堆賬薄,仔細覈算計着。
江夏走進房屋以後敲了敲房門,發現沒有人理會他,於是便走到了楊一清的跟前,敲了敲楊一清的桌子叫道:“岳父大人,小婿前來跟您請安了。”
楊一清頭也不擡,直接說道:“送飯是吧?放在一邊就行了。”
“送飯?”江夏看了看楊一清那一副焦愁的模樣,當下也不再說話,而是把頭伸過去,看了看楊一清正在計算的賬薄。
江夏只不過是簡單看了兩眼,然後心中默算了一下,便張口說道:“不用算了,金二十七萬九千八百七十二兩,銀四十一萬三千二百三十一兩,銅二十七萬貫。”
楊一清恰好算出金的數量,寫下來還真是二十七萬九千八百七十二兩,他驚訝地擡起頭看向江夏。
江夏“嘿嘿”一笑,這才又說了一遍:“岳父大人,小婿在這兒來給您請安了。”
楊一清看見江夏以後,先是微微一驚,接着卻露出暴怒之色。
“江夏!是你,你還敢到我戶部來!”
一下站起身來,伸出雙手將抓着江夏的衣襟。江夏雙手一攤,趕緊問道:“義父,您這是什麼意思?小婿最近沒犯什麼錯吧?”
“你還沒犯什麼錯?”
楊一清一把抓住桌上的賬本,說道:“你福建這賬都是怎麼做的?亂七八糟,錯綜複雜。還有你這上面畫的這些符號是什麼意思?金銀銅、珠寶、古玩、字畫,田宅這些爲什麼都不寫清楚。你你知不知道,爲了你這些鬼賬本,我們這裡的這些人已經好幾天沒能睡個好覺了。”
楊一清敢這樣說江夏,但是房間裡的,其他十幾個戶部主事卻沒有這個膽量。
當朝宰執,你真當是能隨便開玩笑的?
江夏苦笑一聲,說道:“我這賬做的還不夠明白?”
江夏搖了搖頭,拿着其中一個賬本,拎着一支沾了墨的毛筆,走到牆壁旁邊。
江夏道:“來來來,大家都看好了。”
“首先我跟大家說說,這‘J、Y、T’代表什麼。你們肯定沒有注意,在賬本的扉頁上寫着金=J,銀=Y,銅=T。這就意味着,JYT分別代表着金銀銅。
然後呢,這個賬本的看法不是豎着看,而是橫着看。
賬本的每一頁,都在首位寫了一個名字,然後他的名字對應過來,就是金銀銅的數目。至於古玩、知畫、田宅這些資產,另外有賬本進行了單獨的記錄。
而每一頁的末端,都有一個小的彙總,不知道你們看見沒有。現在……都明白了沒有?”
“這……”整個房間裡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那十幾個主事這下一眼就看明白了賬本上的數目。
楊一清也是一臉震驚,喏喏半天才說道:“原來這……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