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同知?是個多大的官?”蘇昊向郝彤問道。
郝彤對於蘇昊的無知感到頗爲無奈,在長官面前,他也不便向蘇昊解釋太多,只是簡單地答道:“指揮同知是從三品的武官,你自己算吧。”
知縣是七品官,知府是四品官,而這個南昌衛的指揮同知,竟然是從三品,這可是一個了不起的大官啊。雖說明朝是重文輕武,武官的地位遠低於同一級別、甚至差幾個品級的文官,但不管怎麼說,人家都是從三品,比他這個沒名沒份的師爺高出無數了。
“學生蘇昊,給方大人請安。學生不知方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方大人恕罪。”蘇昊連忙畢恭畢敬地向方述行了個大禮,同時把方述讓進了自己的家門。
方述依然端着架子,見蘇昊的禮節做得很足,他才擺了擺手,象徵性地還了個禮,說了幾句打擾之類的客氣話,但也顯得頗爲勉強的樣子。
進屋坐下之後,方述從懷裡掏出兩件東西,放在桌上,對蘇昊問道:“蘇昊,這兩件物件,你可認識?”
蘇昊定睛一看,發現這正是被郝彤用暴力“借”走的望遠鏡和白絹地圖,看來郝彤並沒有帶着東西跑到雲南去,而只是去了南昌府,把南昌衛的官員給搬來了。
明朝初年,江西曾設置過大量的軍衛,後來由於這裡遠離邊境,沒有什麼戰事。一些軍衛也就陸續撤除了。到萬曆年間,江西都司下屬一共有3個衛和11個守禦千戶所。其中南昌衛就是一個衛指揮所,有一名正三品的指揮使,兩名從三品的指揮同知和四名正四品的指揮僉事,下轄5個千戶所,共5600名官兵。除此之外,南昌衛下面還有一所武學,是專門訓練軍官的。
郝彤屬於雲南邊軍的士兵,但由於主將鄧子龍是江西出來的,又是軍中老將。在江西的軍界頗有一些老交情。塗文煥在返回雲南之前,專門交代過郝彤和鄧奎,讓他們遇到事情可以去找都司或者南昌衛的同僚們解決。蘇昊造出望遠鏡,並繪製出等高線地圖之後,郝彤意識到這是兩項對於軍隊有重大影響的發明,這樣的事情是必須馬上稟報給上級的,於是便強行借走瞭望遠鏡和地圖,到驛站借了快馬,飛奔南昌。把這兩件東西交到了南昌衛指揮使的手裡。
在這之後,又發生了一些事情。這樣一直拖了十幾天,南昌衛纔派出指揮同知方述與郝彤一道,來到豐城,面見蘇昊。
蘇昊不知道這中間的瓜葛,聽方述問起望遠鏡和地圖,他便點點頭答道:“這兩件東西,都是學生設計,請匠人制作出來的,倒讓大人見笑了。”
方述面無表情地說道:“這兩件東西。兵部和都司的上官們都看過了,都覺得匠心獨具,只是不知你是從何學得此術,特地讓本將前來查證。此事關係重大,你不可有絲毫隱瞞。”
蘇昊心中一凜,不由向郝彤看了一眼。郝彤站在方述的身邊,低着頭。也不看蘇昊,顯然是不想摻和進去。蘇昊心中微微有些惱火,自己貢獻了這樣兩項技術,都是有利於軍方的。軍方非但沒有一點嘉獎的意思,還派個人過來,擺出一副審訊的架式,這是想幹什麼呢?
“回方大人,這兩項技術,都是學生自己琢磨出來的,並非外人傳授。”蘇昊索性也不往什麼佛郎機人身上推了,這就是我自己發明的,你能拿我怎麼樣?
方述道:“你確信如此嗎?”
“確信如何。”蘇昊堅定地回答道。
“果然是天縱奇才啊!”方述的臉上現出了笑容,原來他此前的表現,都不過是裝腔作勢,想唬一唬蘇昊,看看能不能詐出一點實情來。如今見蘇昊一口咬定是自己發明的,他也就不再繼續裝下去了。
郝彤從蘇昊家裡跑出去的當天,就已經把望遠鏡和地圖送到了南昌衛。南昌衛的指揮使在驗看了這兩樣東西之後,知道它們對於軍方來說至關重要,於是毫不耽擱,立即將此事稟報了江西都司,隨後江西都司又派快馬奔赴南京,把這件事報告到了南京兵部。
南京兵部的官員見到這兩件東西,也是頗感震驚,他們安排人到工部下屬的雜造局、軍器局、寶泉局等單位去找老匠人反覆打聽,得到的回答都是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於是,南京兵部向江西都司行了一個公函,要求江西都司前去確認這兩件東西的發明者是誰,並要求將此人收編到軍方來加以重用。
這一來一去的工夫,就花去了十幾天時間,這在沒有現代交通和通訊工具的時代,應當算是非常快的節奏了。江西都司在收到南京兵部的函之後,便安排南昌衛派出方述前往豐城,來經辦此事。
“蘇昊,你發明的這望遠鏡和這等高線法,若能用於我軍中,可提升我軍三成戰力。南京兵部的吳尚書對你這兩項發明,都是讚不絕口。他託本將前來問你,可願入我軍中效力否?”方述問道。
“入軍中效力?”蘇昊一愣,“方大人,學生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入軍中效力?”
方述道:“有謀者,不須勇力。想那三國時的諸葛孔明,也並不以勇力而著稱。蘇小哥天資聰慧,若能入我軍中效力,定能前途無量啊。”
“我到軍中,能做什麼呢?”蘇昊問道。
方述道:“這望遠鏡的製作之法,南京工部那邊已經找匠人看過,覺得設計雖甚巧妙,要想仿造,倒也不難。但這等高線地圖,兵部的人看過之後,皆言雖知其義,卻不知如何測繪,所以還需請你來傳授予我軍中斥候方可。”
“不會吧,這望遠鏡是我發明的,你們就打算這樣拿去仿造了?”蘇昊一臉鬱悶地說道,細想一下,當年也沒有專利保護法,軍方要仿造,你又能拿他們怎麼樣呢?望遠鏡的原理是非常簡單的,軍方只要拿到一個樣品,就可以仿造出來,自己想保密也保密不了。
見蘇昊一副不情願的樣子,郝彤擡起頭來,插話道:“蘇師爺,此事我已經向張都司面呈過了,張都司的意思是說,既然望遠鏡是蘇師爺所創,軍方還是從蘇師爺這裡採辦爲宜。張都司也知道這無色琉璃價值不菲,說一部望遠鏡100兩銀子,並無不當。”
“你說的是真的?”蘇昊眼睛一亮。郝彤說的張都司,蘇昊曾聽塗文煥說起過,是指江西都司掌印張宏,他是整個江西省軍方的一把手。此人與塗文煥過去同在兵部任職,有一些私交,如果他發話說要從蘇昊這裡採購望遠鏡,而且可以出到100兩一部的價錢,那可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啊。
方述呵呵笑着說道:“此事不假。南京兵部那邊也請工部的雜造局估過價了,他們說要煉製這種無色透光的琉璃,所費甚多,算上打磨時候的損耗,100兩一部只怕做不出來。若江西都司能夠以100兩一部的價錢採買到,南京兵部也打算要上一兩百部呢。”
“呃……這的確有點難度,不過,既然是兵部需要,那學生就想辦法克服困難吧。軍方保境安民,我等替軍方分憂,也是理所應當的。”蘇昊拼命憋着笑,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對方述答道。
蘇昊已經從郝以宗那裡瞭解到,由於製作工藝上的偏差,明朝工匠製作無色透明琉璃的成本是非常高的。此外,工部下屬的那些作坊,管理成本高得驚人,尋常民間1兩銀子就能夠造出來的東西,在工部可能要花到10兩銀子。工部說一部望遠鏡的成本不止100兩銀子,也就是這個緣故了。
至於蘇昊這邊的製作成本,其實郝彤心裡是非常明白的,一部望遠鏡也就值1兩銀子的樣子。但很顯然,他沒有把這個秘密透露給他的上司,這樣就爲蘇昊爭得100兩銀子一部望遠鏡的定貨價格。如今看來,光是南京兵部就想要一兩百部望遠鏡,按100兩一部的價格計算,那可是足足一兩萬兩銀子的大單啊。
郝彤,夠哥們!蘇昊在心裡暗暗地說道。
方述說道:“望遠鏡之事,你可交予一個民間作坊去做,不必親自操辦,以避嫌疑。張都司欲招你入軍中,是想讓你替軍方教授出一批精通測繪、製圖的斥候,現在各處的軍隊都缺這樣的人才啊。”
“如果僅僅是讓學生教授測繪、製圖之術,也不必非要學生入軍中效力吧?大人只要把這些人送過來,我給他們講講課就可以了。”蘇昊道。
方述道:“蘇昊,招你入軍中效力,是張都司的意思。有了一個軍方的身份,做點什麼事情也會更方便一些。你放心,如果你日後打算參加科舉,隨時都可以脫掉這軍籍的。若你不想參加科舉,走這武職一途,也會有很好的前程的。”
“是這樣?那不知張都司給學生安排了一個什麼位置啊。”蘇昊問道。
方述從懷裡掏出一張紙,往桌上一放,說道:“這是由南京兵部簽發的一張百戶告身,蘇小哥如果願意,只要在這告身上填上你的名字,你就是我大明軍中一名正六品的百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