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真被嚇了一跳,王承恩竟然是被鄭芝龍派人押送回來的,難道鄭芝龍又反了嗎?
這個鄭芝龍可不是吃素的,原本就是東南海盜中最大的一股,後面更是跟隨張斌剿滅了所有海盜,聽說手下都膨脹到十餘萬人了,而且這傢伙現在還是福建水師總兵官,手底下足有五六萬水師將士,如果這樣一個人反了,對大明來說簡直是一場災難。
他不由失聲道:“鄭芝龍又反了嗎?”
王承恩搖頭道:“沒有,他前幾天突然帶人把市舶司衙門給圍了,然後就逼着微臣回來給皇上帶話,微臣從市舶司衙門出來的時候仔細看了一下,整個月港一切正常,連碼頭都沒封鎖,那些商戶還在做生意呢。”
崇禎聞言,噓了口氣,沒有反就好,緊接着,他便好奇的問道:“帶話?帶什麼話,還要這麼興師動衆的,把你的市舶司衙門都給圍了。”
王承恩跪在地上惶恐的道:“他讓我轉告皇上,他也是被逼的沒辦法才這樣做的,前任總督張斌走了,沒人給他發糧餉了,他去問現任總督張捷要糧餉,張捷不但不給他糧餉,還污衊他想造反,他被逼的沒辦法,只能先把月港和珠海佔了,收商稅來抵充糧餉,不然,他手下那幾萬將士如果斷了糧餉,後果不堪設想。”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崇禎這一下還真沒聽明白,他不由手撫額頭,思索起來。
鄭芝龍以前的糧餉都是張斌籌措的,這個他很清楚,因爲張斌從來沒問他要過糧餉,福建所有兵馬的糧餉都是張斌自己籌措的。
張捷爲什麼不給鄭芝龍發糧餉呢?還污衊鄭芝龍想造反!
還有,鄭芝龍把把月港和珠海佔了,收商稅來抵充糧餉,這都什麼事啊?
想到這裡,他突然大驚道:“你是說鄭芝龍把月港和珠海佔了,收商稅抵充糧餉!”
這個時候他纔想起來,月港和珠海一年的稅賦可有三四百萬兩,都頂半個大明的稅賦收入了!
王承恩趴在地上惶恐道:“是啊,微臣無能,把月港和珠海給丟了,請皇上責罰。”
這什麼話,你又不是將領,又不是總督巡撫,月港和珠海丟了關你什麼事,崇禎雖然生性多疑,剛愎自用,並不是個白癡,這點他還是明白的,他不由揮手道:“好了,好了,朕知道,這個跟你沒關係,你先起來說話,不要給朕添亂。”
王承恩連忙爬起來,老老實實的站在那裡。
崇禎皺眉想了想,又問道:“鄭芝龍的意思,以後他就佔着月港和珠海,收商稅抵充糧餉?”
王承恩搖頭道:“他說他是被逼無奈,只要總督張捷給他發糧餉,他立馬把月港和珠海還給朝廷。”
這都是什麼事啊,朕的南庫啊,那可是一年三四百萬兩的稅賦啊!
崇禎只感覺頭大如鬥,他就沒富餘過,這裡缺錢,那裡缺錢,一文錢他都想掰開兩半花就好,這一下少了三四百萬兩,可怎麼得了啊!
這個張捷到底怎麼回事,張斌能自己籌措糧餉養活那麼多軍隊,張捷爲什麼就不能呢?
他可不管張捷才到福州不久,在他印象中張捷已經繼任福廣總督一個多月了,是該把福廣的事情理順了。
他不由微怒道:“張捷在幹什麼,你知道嗎?”
王承恩小心的解釋道:“回皇上,福州離月港足有上四五百里,微臣基本上沒去過福州,也不知道張大人在幹嘛,只是前段時間,他命人發來了一份告示。”
崇禎不由好奇的道:“噢,什麼告示?”
這個王承恩自然有準備,他小心的從懷裡掏出一份告示,恭敬的遞給崇禎。
崇禎接過來,展開一看,原來是加徵稅賦的告示,看着看着,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這告示上加徵的稅賦前前後後加起來足有將近三成,這也太狠了吧!
大明的稅賦是二十稅一,福建一年稅賦差不多是六七十萬兩,加到三成之後豈不是變成了三四百萬兩!
如果兩京十三省都這麼收,大明一年的稅賦豈不是能達到五六千萬兩,那不什麼都解決了!
還有,月港一年的稅賦大概是一百多萬兩,將近兩百萬兩,加到三成之後豈不變成了一千多萬兩,要這麼收的話,朝廷都要富的流油了。
問題不能這麼收啊,他就算再糊塗也知道,這麼收老百姓就沒活路了,會逼的人造反的!
這事情越來越詭異了,難道張斌以前也是這麼收稅的嗎?
難怪溫體仁說張斌強取豪奪,欺壓百姓,搞得福廣天怒人怨,民不聊生,這麼收稅的確會天怒人怨,民不聊生。
他冷冷的問道:“張斌呢,他以前也這麼收嗎?”
王承恩搖頭道:“以前張斌張大人當總督的時候微臣並沒有收到過任何加徵稅賦的通告。”
這又是什麼情況,崇禎不由追問道:“傳聞張斌搞得福廣天怒人怨,民不聊生,是真的嗎?”
王承恩依舊搖頭道:“其他地方微臣不清楚,微臣這幾年就在月港和珠海兩地打轉,另外就是偶爾去過幾趟離珠海不遠的廣州城,依微臣來看,至少這三個地方的老百姓還是很富足的。”
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啊,崇禎不由懷疑道:“何以見得?”
王承恩想了想,隨即解釋道:“其他的微臣也不是很清楚,就說說穿的和吃的吧,這三地百姓穿的衣服都還算可以,跟京城老百姓並無二致,這就說明他們還是有錢做衣服穿的。這吃的就更不得了了,微臣在廣州城的時候也去過一些酒樓和飯館,幾乎處處都是爆滿,那邊人還特別愛吃早點,而且早點特別豐富,好點的地方,一頓早點下來最少也要上百文,微臣也去吃過幾次,每次都是擠着進去,擠着出來的,吃早點的老百姓真叫一個多啊!”
他這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如果張斌真的把福廣搞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那邊的百姓豈不是衣不遮體,食不果腹,還哪來的錢做衣服,又哪來的錢吃早點甚至逛酒樓!
崇禎越來越疑惑了,他繼續追問道:“那張斌是怎麼籌措軍費的,你知道嗎?”
王承恩點頭道:“這個微臣還真略知一二,一開始張大人是以月港兩萬畝地的租賃權爲誘餌,誘使,南直隸、浙江、福建等地的富商捐助了兩百萬兩糧餉。”
這個崇禎相當清楚,但後面這幾年軍費張斌是怎麼搞到的,他卻不是很清楚,他不由點了點頭,認真的聽起來。
王承恩繼續道:“後面張大人經常運些貨物拿到月港來讓微臣找商戶代爲售賣,他說這些都是將從海盜和紅毛番那裡繳獲的,金銀珠寶什麼的都上交給皇上了,這些貨物運送起來太麻煩,他就留下來,讓人代爲售賣,以充當福廣將士的糧餉。”
崇禎聞言,不由目瞪口呆,這個他也知道啊,因爲張斌經常給他送金銀珠寶過來,這幾年都送了好幾百萬兩了,這些金銀珠寶大多都是從海盜和紅毛番那裡繳獲的,原來,繳獲的不但有金銀珠寶還有貨物。
不過,這貨物能值幾個錢,夠幾萬大軍的開銷嗎?
他再次懷疑道:“繳獲的貨物大約價值幾何啊,能頂幾萬大軍的開銷?”
王承恩連連點頭道:“回皇上,能。張大人每次都是拉過來好幾大船貨,那些什麼普通的布匹白糖什麼的倒還罷了,一船也就萬餘兩的樣子,要是茶葉、瓷器、綾羅綢緞等值錢的貨物,那就不得了了,一船五萬兩甚至十萬兩都有可能!微臣還記得那次張大人收復東番,查抄了一處紅毛番的庫房,那貨物多的,十餘艘大福船,來回運了好幾天呢。”
崇禎聞言,再次陷入沉思,他生性多疑的性格又體現出來,不過,這次,他懷疑的是溫體仁!
崇禎終於開始懷疑溫體仁了,因爲溫體仁說的話太誇張了,而且沒有一點依據;王承恩說話卻十分小心,沒有偏向任何人,也沒有對任何人的好壞下定論,他只是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所見所聞,任何話都是有依據的。
原來張斌並沒有在福廣橫徵暴斂,強取豪奪,欺壓百姓,原來張斌的軍費都是靠打海盜,打紅毛番一點點積攢起來的,那麼張捷這又是怎麼回事呢,加徵了將近六倍的稅賦,竟然不給鄭芝龍發糧餉,他徵這麼多稅幹嘛?
他很想知道,這張捷到底在福廣幹嘛,問題王承恩又沒去過福廣,問誰好呢?
他想了想,還是問王承恩道:“承恩,你有沒有聽到過什麼關於張捷的傳聞,他在福廣幹了些什麼,難道一點傳聞都沒有嗎?”
王承恩爲難道:“這個微臣倒是聽到過一些,不過傳聞當不得真,微臣沒有親眼見過,不敢在皇上面前胡說。”
崇禎聞言,鼓勵道:“你且說說,朕就當傳聞聽,無妨的。”
王承恩只得“鼓起勇氣”道:“微臣聽來往的商販說,這個張捷可不得了,從京城去上任,足足拉了二十多車人,沿途的驛站都被他折騰慘了,吃拿卡要不說,還光挑最好的吃,每頓都要求山珍海味、雞鴨魚肉俱全,不然他就發飆,很多驛站都被他整的苦不堪言,有些從福建進購山珍海味的卻大賺了一筆,傳聞他吃完還要拿什麼車馬費,每個驛站都是幾百兩,這一路過去,他最少拿了幾千兩!”
崇禎聞言,額頭上的青筋都開始暴跳了,不過他並沒有馬上發怒,反而饒有興致的問道:“噢,還有嗎,你還聽說過什麼?”
王承恩小心的道:“微臣還聽鄭芝龍說過他的壞話,不過這個更做不得準,因爲鄭芝龍跟他好像鬧翻了,造謠污衊也不是不可能的。”
崇禎不由催促道:“但說無妨。”
王承恩只能硬着頭皮道:“鄭芝龍說張捷和史範都不是東西,一來福廣就作威作福,對下面的官員動輒訓斥謾罵,有時候甚至還拳腳相加,他就是去問糧餉,張捷不但不給,還叫手下人揍他,他不服氣,還了幾下手,就被污指意圖謀反!還有,張捷和史範爲了謀奪福建都司都指揮使同知孫秉如在福州城的府邸,竟然污指孫秉如嚴重貪腐,不但將其全家關押,抄沒了他所有家產,還讓手下嚴刑拷打,逼迫孫秉如污衊張斌!可憐孫秉如兩兄弟爲了贍養父母,兢兢業業幾十年在福州城建了座府邸,結果卻被張捷和史範搶去了,所有家人包括他父母都被張捷關押了,而且,所有家產都被張捷給抄沒了,可笑的是,最後抄沒出來的銀兩竟然只有八百餘兩!孫秉如在福建都司任都指揮使同知已有將近九年,他弟弟還操持着家族的田地和房產,九年,兩兄弟賺八百多兩,很多嗎,這是貪腐嗎?”
崇禎聞言,臉都綠了,這張捷真是豈有此理!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曹化淳突然朗聲道:“皇上,戶部尚書畢自嚴畢大人求見。”
畢自嚴也是他相當看重的大臣,爲他掌管着整個大明的財政,一般沒什麼重要的事,畢自嚴是不會來找他的,這會兒他跟王承恩這隻能算是閒聊而已,可不能爲了閒聊而耽誤了國家大事。
於是乎,崇禎朝王承恩使了個眼色,讓他先站一邊等着,隨即便朗聲道:“宣。”
畢自嚴這個時候來幹嘛呢?
他是來告狀的,準確的說是來報仇的!
老實人有時候也是有火氣的,溫體仁一夥無緣無故陷害他弟弟畢自肅,害得畢自肅被罷官削籍,他這心裡一直都窩着火呢。
如果別人整一整他,他是不會怎麼樣的,但是,整他寶貝弟弟卻不行,他堂堂吏部尚書,太子太保,竟然連自己的親弟弟都保護不了,讓他如何有臉去面對九泉之下的父母?這口氣,他一定要爲自己的弟弟爭回來!
等了許久,他終於逮到一個機會,這次,他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溫體仁一夥!
只見他捧着一沓子公文,匆匆走進來,跪在地上怒聲道:“皇上,這張捷和史範也太不像話了,如此胡作非爲,真當沒王法了嗎!”
崇禎聞言,不由一愣,畢自嚴竟然是來告狀的,而且告的還是張捷和史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