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蕭瑟,秋去冬來。
車轔轔,馬蕭蕭。
凌晨時分,白霧瀰漫,地上更是寒霜一片,預示着晚秋已經過去,時光之旅步入了冬季。
狹窄的山道上,兩輛馬車在緩緩前行,車旁還有四名勁裝疾服的大漢騎馬隨行。
前面一輛車上插着一杆旗子,上面繡着“聖劑堂”三個大字。
後面一輛馬車像是郵車。在城市裡,這種車子專門用來運輸郵件、包裹,在偏遠地區則是人貨混用的車子。
“咱們這就走出來了,這一路可夠遠的,要兩天一夜才能到目的地。”
後面車子裡,蕭妮兒回頭望了一眼家鄉,流露出幾分眷戀的神情。
況且也回頭望着,直到山鎮在山坳拐角處消失,對蕭妮兒笑道:“怎麼,捨不得離開了?”
“哪裡呀,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最好的,管他是大城市還是荒山野嶺。”蕭妮兒抓着況且的胳膊膩聲道。
況且最終還是向自己的內心屈服了。他無法面對蕭萬里和蕭妮兒送自己一個人上路。如果獨自離開,有可能永遠也見不到他們,那樣,他會後悔一輩子。
或許這就是自己的命,那就賭命吧。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
山鎮出去雖然只有一條路,卻分兩個岔路,一條是一個縣城,只要大約一天時間就能到,早上走的早些,在城門關閉前一定能趕到。另外一條路就是去鳳陽府城,卻需要兩天的時間,晚上還要在山中過夜。
按蕭萬里的意思,先到縣城歇腳、過夜,然後再租馬車去府城,雖然需要三天,卻能在縣城裡好好安頓一下,不至於疲累。
恰好藥鋪總堂送來一筆進貨的銀子,隨行僱了一家鏢行的四個鏢師,跟着他們返程,在山中過夜安全絕對沒有問題。
前面馬車裡坐的是來送銀子的賬房先生,蕭萬里被請到車裡閒聊。後面的車裡,只有況且跟蕭妮兒。這是最適合的人員安排,大家都不會覺得累。
“咱們幹嘛不直接回蘇州,還要去鳳陽?爺爺說了,要是走縣城的話,會少走不少路程。”蕭妮兒問道。
“我要去鳳陽辦事,可能需要兩三個月的時間。”況且答道。
“鳳陽你又不認識人,去辦什麼事,不會真是給藥鋪總店坐診吧。”
況且理了一下蕭妮兒飄散的髮梢,說道:“主要不是爲這個,我還有其他事情要辦。”
“好吧,爺,我聽你喝,你說去那裡就去那裡,哪怕一直在這馬車上。”蕭妮兒不再問了。
蕭妮兒全身心進入丫環的角色,上車後馬上把一條狼皮墊子拿出來,給況且墊在木板椅子上,一會問他餓不餓,一會問他渴不渴,旁邊一個大包裹裡裝着各式各樣吃的喝的。
況且卻有些心神不定,時不時打開車窗向外面看,好像是等什麼東西出現,或者是擔心什麼東西出現。
“怎麼了?都是林子,沒什麼可看的吧。”蕭妮兒說道。
“不是,總感到好像有人跟着咱們,隱隱約約的,一出鎮子我就有這感覺了。”
“怎麼會啊,要說林子裡有人也沒啥稀奇的,採藥的砍柴的都有。那也不會跟着我們啊。”
“人我倒是沒看到,就是有這種奇怪的感覺。”況且邊說,再次打開窗子向外探視。
對於疑神疑鬼的心態,況且自己也感到有點可笑,卻又無法壓制這種感覺。
想起那天下午,在鎮子裡,感覺有人在空中尋找他的情形,兀自心驚。今天倒是沒有這種可怕的感覺,只是覺得有雙眼睛始終盯着這輛車子。
“你把心放肚子裡吧,咱們這山裡從來沒出現過土匪盜賊。”蕭妮兒倒是一點不擔心。
況且心中暗道:要抓我的那些人可不是什麼土匪盜賊,都是一些高人,他們一旦出現,那就晚啦。
這些高人爲什麼大費周章地來抓自己?這一點,他到現在也想不明白,理不出一點頭緒。他此次要去鳳陽,就是想暗地裡行動,把這件事調查個水落石出。
鳳陽乃太祖皇帝老家,朱元璋定都應天后,就把鳳陽定爲中都,在鳳陽建有皇宮、皇城,連中書省、御史臺、大都督這些最高行政機關,在這裡也是一應俱全。
從這個意義上說,明朝實際上存在三個都城。
明洪武二年,朱元璋調集百萬役夫,集中全國能工巧匠,不惜工本建造中都,前後由韓國公李善長、中山侯湯和等重臣督工,一共建了六年時間。朱元璋不知何故,忽然叫停了這項龐大的工程,理由是耗資過於龐大。
工程雖然停了,該建的基本也都完工了,所以中都鳳陽的規模,比其首都南京絲毫不差。
況且此去鳳陽的目的,自然不是觀賞建築之宏偉壯麗,山水之清麗絕塵,而是他曾經聽他師兄小王爺說過,開國初年的一些檔案就保存在鳳陽中都城皇宮裡的藏書樓裡。
況家爲什麼東躲西藏,唯一的線索有可能就藏在這裡。
太祖皇帝時期,況家的先祖曾因拒絕朱元璋徵召,揹負必殺令。他要弄清楚,家裡發生的鉅變,是否是因此事而起。
雖說這種可能性不是很大,但若調查的話,這卻是唯一的入手之處。當然,到了鳳陽,如何能有機會調閱皇家檔案,那也只能見機行事了。
另外,去鳳陽繞道而行,也可以避開那些追捕他的人。
況且自從有了不詳之感後,就懷疑自己的行蹤已經暴露,那些人爲何沒有馬上找上門來,他不清楚,但他絕不想在回去的路上,一頭撞進可能設好的陷阱裡。
然而,一出鎮子,況且就有了被盯上的感覺,雖然沒有上次那樣強烈,卻如附骨之蛆,怎樣也甩不掉。
他看到外面四個背劍抱刀的鏢師,心中總算還有點底兒,但願這些人遇到事情不會嚇跑。
正想到這裡,忽聽外面一個鏢師扯開嗓子大吼一聲:“哪條道上的朋友,這裡是聖劑堂的車,震武鏢局的鏢,招子放亮些。”
“怎麼了,遇見強盜了嗎?”
前面車子裡,那個瘦弱的賬房先生聞聲打開車窗,聲音顫抖地地問道。
“周先生放心,好像是幾個不識相的小鬼,暗中打量咱們。沒事,有我們兄弟在,您就安心養神吧。”
聽了這話,蕭妮兒驀然抓住況且的手,感覺出況且的手有些發抖。
“還真被你說着了,真有人盯着咱們啊,一定是衝着藥鋪的銀子,可是回程沒有銀子,是空車啊。”蕭妮兒疑惑的望着況且。
況且苦笑道:“也可能是衝我來的。我早就說過,你們跟我一起走會有危險。”
“那你自己不是更危險?要是真有危險,我倒是來對了。你放心,有我哪。”蕭妮兒很豪氣地說。
“好,就全靠你了。”況且故意用輕鬆的語氣調節氣氛。
況且明白,如果遇到的真是劫道的毛賊,問題還不大。一般劫道的,只劫財物不劫人,大不了破財免災。但若是上次從空中把自己抓住的人,別說幾個鏢師,就是千軍萬馬也未必頂用。
如果是那樣,自己是別想跑了,但那些人不會傷及無辜,其他人,就是送給他們,他們也不會要的。
“二狗子,你咋呼啥,我怎麼什麼也沒看到。”另一個馬鞍旁掛着一杆鐵槍的鏢師喝斥道。
“要是能被你看到,咱們的腦袋就快要搬家了,信我的話沒錯。有可能是幾個小山賊,沒大事。”
“有事沒事大家小心些,快些趕路,儘早到地頭再說。”賬房周先生哆哆嗦嗦地說。
“行了,二狗子,周掌櫃膽小,你就別嚇唬他了,反正有事也是咱們兄弟的事,咱們收了銀子不就是幹這個的嘛。”又一個懷中抱着一把鋼刀的鏢師說道。
“我這不是給大家提個醒嘛,怎麼都怨上我了,難不成非得人家刀砍到咱們脖子上,才讓我說話。”那個二狗子怒氣衝衝道。
“不是怨你,有沒有劫道的,咱們兄弟知道就行,別嚇壞了別人。你忘了,後面車裡還有一位小神醫呢。”先前那人說道。
“對啊,我就納悶了,要說咱們來時押運的是銀子,有人惦記還正常,這回去是空車,怎麼還會有人惦記。不會是聖濟堂的同行冤家,僱了人來搶這位神醫吧?”
“搶神醫未必,有可能是搶美女來的。蕭家丫頭,若是哪個山寨的山大王搶你去做壓寨夫人,你願不願意去?”一直沒說話的第四個人嘿嘿笑起來。
“張驢兒大哥,你那張臭嘴能說點好話不?”蕭妮兒也不客氣,打開車窗回敬了一句。
“蕭姑娘,我說的不是好話嗎?若是連山賊都不搶,那豈不是說你長得太醜了嗎?”
“張驢兒,你找打是不是?”前面車裡,蕭萬里探出頭來轟出一句。
“別,老爺子,我這不是給大家緩和下氣氛嘛,啥事沒有,別弄得緊張兮兮的。我跟大妹子鬧慣了,您老人家別生氣哈。”
“好了,別鬧了,好像真有正主來了,亮鏢旗。”那個二狗子又大喊一聲。
其餘三人似乎也察覺出了什麼,這次四人一致均無異議,爲首一人從懷中掏出一杆旗子插在車子上,喊了一嗓子:“震武!”
其餘三人也跟着韻調甕聲吶喊:“震武!”
況且心頭一緊,忙把那套金針拔出一根,握在手上。這可是他身上僅有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