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況且極力撮合唐伯虎和秋香兩人在一起,文賓怕秋香被況且設計到坑裡,差一點說出要跟況且絕交的狠話,不過過後兩人關係也就恢復原樣了。
“我這樣說不是沒道理的,你想他給咱們出個涮羊肉的主意,咱們就賺了大錢,現在他又給我隨便出個題目,我就可能中舉,原本根本就是無望的。”文賓正色道。
“那是當然,我從來沒懷疑過這個,能娶到石榴的人會是一般人嗎?小王爺可是惦記了多少年都沒得到手,現在的江南第一美人也是他的房中人了,而且是二姑娘倒貼。”絲絲笑道。
“看來咱們以後得跟他綁定了,跟着他就有福氣上身,就會鴻運高照。”文賓有些激動地道。
“那是一定的,你不這樣做,我也會這樣做,再說了,石榴跟他在一起,我們想跟他們分開也不可能。”
絲絲對這一點從來沒有過一絲懷疑和想法,因爲這本來是不用想的事。
翌日,況且的婚禮如期舉行,這次沒有任何波瀾,一切都跟事先排演好的一樣,這更讓況且覺得自己像個演員,而不是新郎官。
娶石榴是早已定下來的事,雖說中間出現鄭家婚變、左羚懷孕和遇險等諸多未曾料到的事情,但他娶石榴爲妻的初衷從未動搖過。
這段時間來,他和石榴朝夕相處,也頗有些絲絲所說的“老夫老妻”的感覺。
這是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還沒有結婚,卻好像已經在一起很長時間了,激情也有許多轉化爲溫情,更有一種很莫名的血緣上的聯繫。
他不知道這是種什麼感覺,以前聽絲絲說起她和文賓的感情,現在想來,倒是頗有幾分相似。
早上起來,他就騎着一匹高頭大馬前去迎親,路線是早已規劃好的,沿途都有王府和侯爵府的衛士或明或暗的保護着,應天府並沒有人去請,也派出不少公差捕快在沿途街道上巡邏。戒備是必要的,若是鄭家事件再度上演,南京城可能就無法消停了。
唐伯虎、文徵明、文賓等人跟着況且一起去迎親,四大才子齊聚,堪稱明星迎親隊伍,沿途有不少路人、住戶駐足觀望,也都議論紛紛。
文賓過來後,一句關於考試的話也沒說,兩人只是相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況且的新居在國子監附近,離玄武湖不遠,他沒向一般的迎親隊伍那樣,選擇在城裡繞個大圈子,來展示迎親隊伍的喜慶氣氛,而是儘可能低調處理。
到了國子監附近,不少太學生都出來觀看,他們早聽說了,況且娶親後馬上就要進入國子監,而且是孟老夫子的親傳弟子,這可是國子監裡很少有的殊榮。孟梵君已多年不收弟子了,當然,整個國子監出來的學生都是他的學生,但這一點跟親傳弟子還是有很大的差別,就像這次鄉試的總裁官和新中舉人的關係差不多。
“恭祝大師兄新婚大喜。”
國子監門口懸掛了長條賀幅,一條紅綢子上寫着這幾個大字,橫幅兩頭還都掛着紅綾做的牡丹花,寓意新娘子國色天香,這倒是恰如其分。
這個大師兄的稱謂倒是讓況且哭笑不得,感覺自己就是坐在馬上的猴哥。多虧不是二師兄,否則就慘了。
況且不明白,估計是孟梵君的那些弟子們早就從國子監畢業了,自己現在就是孟老夫子唯一的弟子,以孟老夫子的地位之尊崇,自己纔能有幸得到大師兄的美名。
“看,那不是唐伯虎嗎?可惜不能上前跟他要一幅春宮圖。”一個二十出頭的太學生看見唐伯虎,不禁嗟嘆道。
“得了,你看的那些春宮根本就不是唐大才子的親筆,人家畫的都非常藝術,哪像你看的那些畫粗俗不堪。”旁邊一人鄙視道。
“怎麼會?下面落款可是唐伯虎啊。”此人不服氣,爭辯道。
“這一點就錯了不是,唐伯虎的作品落款都是唐寅,沒有落款唐伯虎的,仿他的畫的人故意落款唐伯虎就是留下一點回旋餘地,只能騙你這樣的外行,懂行的一看便知,所以唐大才子纔不去計較,不然你以爲那麼多假畫,唐大才子真的就會置之不理?”
“這話就說對了,你沒看現在就沒人敢僞造文大才子和況大師兄的書法嗎,那就是不敢,說起來唐大才子還是很寬容的啊。”旁邊又一人說道。
“得了,書法怎麼假冒啊,畫雖然難,卻容易仿,不會被一眼看穿,假冒的書法一看就看出來了,誰買啊?”先前那人冷笑道。
“不能假冒?前幾個月南京城不是滿大街都在賣況大師兄的那幅詩稿嗎,是什麼來着的,我還記得是況大師兄詠史的大作。”
況且耳尖,雖然距這幾人距離有些遠,這些話還是自動飄進耳朵裡,他心裡暗笑,若是這些人知道他也是假冒別人的,又當作何感想。
這首詩因爲大家以爲是他借詠史暗示鄭家的事,所以並沒有像那首木蘭辭那樣掀起一片狂潮,一是有所顧忌,畢竟鄭家在國子監裡也還是有不少人。二者人們對於情感還是從心底認同,對詠史則差了許多,大家都以爲他是在感懷賀若弼渡江平陳的史事,這對南京的人來說也是感慨萬千,畢竟是南京被攻克的事,作爲南京人,臉面也沒有光彩。
這種感覺很奇怪,畢竟賀若弼平陳那是隋朝時的事,跟現在的南京人毫無關係,陳國的遺老遺少就算還有後人活着,對陳國也不會有任何感覺了,但是南京人對自己的城市被攻克還是感覺不舒服。
這就像襄陽城的人一樣,當年襄陽城在元蒙大軍的猛攻下堅守五十多年,最後只是被回回大炮攻破了城牆,纔不得不投降,然而現在的襄陽人想到那時候的事,還是會熱血沸騰,感覺與有榮焉。
這就是每個城市的歷史,無論過了多少年,依然鮮活地存在於每個人的記憶中,並影響着每個人的感情。
這或許就是凝聚力吧,國家有國家的凝聚力,一個城市也自有其凝聚力。當凝聚力土崩瓦解時,即便守着長江這道天險,一樣是摧枯拉朽般的倒臺。
“你這還沒進國子監的大門呢,怎麼就成大師兄了?”唐伯虎看着橫幅,笑了起來。
“我也不知道,估計是沾了老夫子的光吧。”況且笑道。
“文賓那你就是二師兄了?”文徵明問道。
況且暗自笑了起來,文賓丰神俊朗,跟二師兄的形象可是差着十萬八千里呢。
文賓雖然也進入國子監,卻沒能拜在孟梵君門下,據說因爲此事練達寧專程拜訪過孟梵君,最後也未能如願。孟梵君把況且收入門下,不僅是看中他的才華,也是因爲他是陳氏理學未來的掌門人。
自己的門人將來執掌一派理學門庭,哪怕以孟梵君的地位,也會心有所動,尤其是陳慕沙把這一點當作況且進入南京國子監的首要條件,也不由他不答應。
文賓笑道:“我不知道排哪了,二師兄是不可能了,二十師兄恐怕都當不上,只要別是小老弟就行了。”
文賓是拜在一個元老門下,也是江南有名的鴻儒。
此時,迎親隊伍來到國子監的大門前,國子監的人還公推出一個善禱善頌的人攔住況且的馬頭,開始高唱頌詞。
況且只好下馬恭聽,他倒是沒想到國子監會來這一手,而且看上去應該是太學生們自發組織的,不然應該會有元老級的人物出現。
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是不停拱手致謝,並向四方作揖行禮。
好在後面還有專門負責婚禮禮儀的人,經驗豐富,對各種情況都有應急措施,當下不少人從一輛車裡端出幾簸箕的紅包來,給周圍的人發放,裡面的銀子都是五兩的銀錠子,原本是爲了應付城裡幾大國公府的下人或者六部衙門裡的差人攔路賀喜的,畢竟這可是發點小財的好機會,只要上前說幾句好話,就能到手一個紅包,這錢來的太容易了,而且還能沾點喜氣,圖個吉利。
古時大婚這天,就是銀子遭難的日子,家裡都要擺流水席,來者皆可入席,任何人拿一副蠟燭來賀喜,就能堂而皇之地上去吃酒,當然你如果連蠟燭錢都想省,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到場賀喜,一樣可以混入其中,結果跟那些送大禮的人吃的都是一樣的東西。
當然,顯貴富賈家裡辦喜事必然會設門檻,不然的話,估計整個城裡的人都會去湊熱鬧,再有錢也架不住滿城人的禍害,幾天的流水喜筵,估計也會大傷元氣。
“小意思,一點心意。”
“這是喜錢,請大家收下,大家同喜。”
主持禮儀的人一邊散發喜錢,還得面帶笑容,還得不停地說些感謝的話,好像人家收下紅包是給他面子似的。五兩銀子其實也不算少了,吃一頓魚刺燕窩席都夠了。可是,在這時候,送人錢還巴不得別人趕緊收下,這就是遊戲規則,誰也不能破壞。
況且跟在主持人身後,機械地一遍遍重複着那人說過的吉利話,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新鮮詞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