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唐伯虎急不可耐地再次拜訪況且,後面只跟着文徵明一人,沈周沒來。
況且笑道:“沈大哥怎麼沒來,他有事忙了?咱哥幾個一塊才熱鬧啊。”
文徵明冷着臉道:“你這店這麼黑,要不是實在沒法子,誰願意上門讓你黑啊。”
況且故作訝異狀,問道:“伯虎兄,徵明兄這話什麼意思?”
唐伯虎忙道:“他就是瞎叨叨,你別在意。這是一點小意思,萬請收下。”說着,送上三幅字畫來。
“況且,你要是心不黑,就別收這禮物。”文徵明冷冷道。
“徵明兄,你這話就不對了,伯虎兄登門拜訪,帶點小禮物給我,我不收那不是打伯虎兄的臉嗎?對不對,伯虎兄。”況且這次下手沒那麼快,有點做作的擺着雙手。
“當然當然,徵明,你說話太難聽了,況且是在幫我,你懂不懂啊?”唐伯虎臉上掛不住了,急忙爭辯道。
“就是,還說我腹黑,真是可笑了,你街坊四鄰打聽打聽我的名聲。”況且傲然道。
文徵明譏諷道:“是,你是扔出些銀子,搏了個善人名,可是你扔出的那點銀子,還比不上在我們身上拔的一根毛呢。”
況且很大度的擺手笑笑,表示不屑於跟他一般見識,心裡也是暗笑:看來,文徵明被薅羊毛薅疼了。不應該啊,不過就是兩幅字而已,何至於此?
文徵明其實不是心疼自己的字,而是心疼唐伯虎的畫,這兩次帶來的畫都是唐伯虎的精品,可見唐伯虎豁出去了。文徵明看着眼熱的作品,不想被況且輕易就套到手裡了。這且不說,被宰也就罷了,結果唐伯虎還感恩戴德,這算他大爺的怎麼回事?文徵明越想越替唐伯虎覺得冤。
“伯虎兄,你上次帶來的畫我可是沒留下,而是轉送給絲絲了,老沈的畫我送給秋香了,你想想看,我這不是在爲你鋪路嗎?說我腹黑,天地良心啊。”況且雙手一攤說道。
“啊,況且,這事你做得太仗義了。對了,秋香怎麼沒收我的畫啊?”唐伯虎眼睛一亮,原來心裡還有一點疼痛的感覺,一下子全沒了。
“秋香沒搶過啊,絲絲手快,一把就搶去了。你想啊,秋香怎麼好意思跟絲絲搶?其實絲絲收下也不錯,她回去一定會在秋香面前給你說好話,這樣效果更好。徵明兄的字呢,明顯受歡迎程度差一點,馬馬虎虎送石榴了,石榴也是這件事中不可缺少的人物吧,你說是不是?”況且道。
文徵明心中微怒,渾小子,什麼時候都不忘黑我一把,什麼叫我的字受歡迎程度差一點,書法跟繪畫本來就不是一個等量級的好不好,你當我的書法是王右軍的蘭亭序啊,這樣扁我,說你腹黑一點不假。
“太對了,況且,不過,你這不是什麼都沒剩下嗎?這怎麼好意思。”唐伯虎搓着手道。
“這叫什麼話,我能貪圖伯虎兄的東西嗎?我收幾位禮物的目的都是在爲伯虎兄鋪路,這也是我妙計的一部分。”況且道。
“那是,況且,你以後需要多少東西鋪路,就給我說,我馬上給你送來。需要多少,誰的字畫,我一定竭盡全力。”唐伯虎豁出去了。
秋香肯收下畫,那就說明他們的關係又近一步,絲絲、石榴也都收下禮物,自然會幫他說好話,起碼不會起反作用。他當然知道,能左右秋香思想的莫過於絲絲,其次就是石榴,有這兩人幫襯,何愁好事不成?想到這兒,他身上輕飄飄的,送出去的東西也輕如一根羽毛。
文徵明心裡暗歎:完了,況且這混蛋又想出更高明的法子薅羊毛了,這次胃口更大了,過幾天非得宰羊吃肉不可。
他恨歸恨,心裡也是佩服,這小子哪兒想出來的這麼多黑人宰人的鬼點子,把人黑了宰了不說,還讓人千恩萬謝,牢記一輩子他的情分,這一點太高明瞭。尤其是唐伯虎,誰敢在他身上薅毛啊,也就是況且吧,翁延齡、孫廣劭這樣的書畫界權威專家,收購唐伯虎的畫也得按時價,有時還得多加幾十兩銀子的酒錢。
況且心裡暢快,送出那些書畫本來很肉疼的,現在看來不虧,可以在唐伯虎這裡報銷了,說不定還能多得兩幅,天下快事莫過於此也。
三人吃了杯茶,唐伯虎急不可耐道:“況且,我是來取那個……的。”他用手比劃一下,就是錦囊的意思。
“哦,早就給你準備好了。”況且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來。
這是他讓蕭妮兒給準備的,爲了表示鄭重,還用油紙特地緘封起來。
唐伯虎接過油紙包,小心肝撲騰騰亂跳,他的幸福可能就在這小小的油紙包裡。
“打開看看。”文徵明也有些好奇。
唐伯虎小心翼翼地打開油紙包,露出一個東西來。
況且一看都傻眼了,這是錦囊嗎?怎麼看上去像是個荷包,而且還是舊的。
“況且,你不是搞錯了吧,我看這不像錦囊啊?”唐伯虎遲疑道。
“這就是錦囊,用錦製作的,絲線刺繡的,不是錦囊是什麼?而且錦囊只是個形式,重點不在這上面。”
“對,對,主要是裡面的妙計。”唐伯虎明白過來,他馬上要拆開用線縫好的荷包。
“別,回去看,在這裡看就泄漏天機了。”況且急忙阻止。
“那好,我回去再打開看。不用選擇特定時辰吧?”
“不用,回到家打開就可以。”況且緊繃着麪皮,生怕露出表情來。
唐伯虎不知就裡,也坐不住了,帶着文徵明這個小跟班急急忙忙打道回府了。
他一走,況且就放聲大笑起來,蕭妮兒被他的笑聲吸引過來,也笑着問怎麼了。
“妮兒,你在哪兒弄的錦囊?那是個荷包好不好?”況且笑個不停。
“這個啊,我是讓劉媽在外面攤子上買的,她可能分不清錦囊跟荷包的區別吧。”蕭妮兒也是笑。她知道劉媽弄錯了,卻不以爲意,反正是坑唐伯虎,舊的荷包作用更大。
“怎麼了,出問題了嗎?”蕭妮兒問。
“沒有,就是過一會我這圓謊的難度加大了。”
況且笑過後,腦袋有些疼,這跟他原來計劃好的完全不一樣。一個新的錦囊可以有八十種解釋,可是一箇舊的荷包可以解釋的就不多了。
“哦,那沒事,你擅長,我知道的。”蕭妮兒說完,轉身走了。
什麼叫我擅長啊?況且看着蕭妮兒的背影直運氣,怎麼了,連妮兒都把我看成腹黑者了,豈有此理。
唐伯虎回家後,屁股還沒坐在椅子上,就讓丫環找來剪刀,自己小心翼翼一條線、一條線地挑開線頭,打開一看,卻住愣了:裡面空空如也。
這是怎麼回事?
況且搞錯了,一定是他搞錯了,忘了把妙計放到錦囊裡了。
他這樣想着,文徵明卻給出了不一樣的解釋:“這小子是敲詐,他把畫都送人了,自己沒撈到,所以不甘心,有意給你一個空的,故意調你的胃口,讓你回去再拿畫送他,想得真美啊。”
唐伯虎道:“此言有理,不過咱們也是應該給人家補上。我再找幾幅畫,你呢?”
文徵明冷笑道:“我不像老沈,當縮頭烏龜,我奉陪,只要你出的起畫,我就出的起字,你扔一幅畫,我扔一幅字,看誰最後挺不住。我也想看看最後況且是怎麼把咱哥倆囫圇個吞下去的。”
唐伯虎道:“你這是什麼話,我看況且不是這樣的人,再者說了,爲了秋香一切都值。”
文徵明笑道:“伯虎不是我說你,早就告訴過你,不要跟太美的女人攪在一起,女人過美不祥。跟不祥的美女攪在一起,人就變傻了。你看看你現在的模樣,你還認識自己嗎?”
“現在的我纔是真實的我,以前的我都是白活了,你懂個屁啊。”唐伯虎火了。
他討厭文徵明說“女人過美不祥”這句話,這等於是說秋香不祥,也就是指責唐伯虎拎不清。
過美不祥確是古訓,而且帝王家、貴族家一般都遵守這條古訓,選妃、選媳注重的是莊重大方,雍容華貴的儀表,而不是那種美豔絕世的女人。
帝王選妃一般都是太后、皇后做主,選的都是姿色中等,看上去穩重的女孩子,讓人看一眼就迷戀不已的女人絕對不會選,這是怕皇上沉迷女色,弄丟了帝國,褒姒、妲己、飛燕、玉環,女色禍國的言論什麼時候都有市場。
所以皇妃、王妃、貴族家的子媳往往都是團頭扁臉的居多,真正美麗驚人的幾乎少見,就是這個緣故。
據說崇禎皇帝迷戀陳圓圓的美色,納爲妃一連臨幸七天,上朝後卻發現連丟了七座城池,嚇得他趕緊把陳圓圓送出宮,不敢再沉迷其中了。
吳三桂失去陳圓圓心有不甘,衝冠一怒投靠了大清,就此亡了大明。從這一點來看,女色禍國也算是外因,內因則是男人的貪慾。不過,在男權社會,這筆賬全部記在在了女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