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祖的軍隊攻入京城後,爲了掩護建文帝的行蹤,皇后捨身自焚,宮裡的宦官就對成祖說那是建文帝的屍身。起初成祖也相信了,可是過後檢視屍首,卻發現是女人的屍骨,才知道上了當。
但他不能告訴天下人建文帝還活着,那樣不知天底下要冒出多少打着建文帝旗號的人造反了。就像當年各路諸侯反秦時都打着公子扶蘇的旗號,扶蘇比建文帝的號召力當然差的太遠。
朱棣最怕的也就是建文帝在某地亮出真身,振臂一呼,那絕對是天下雲從響應,要奪回江山社稷未必沒有可能。
此事就成了朱棣終生的噩夢。
“陛下的生死老衲也不知道,至少沒在龍興寺裡。不過當年陛下出走蒙塵,第一站就是到的本寺,與當時的主持方丈共同看了太祖的遺詔,隨後,建文陛下燒掉了遺詔,這也正是太祖遺詔上叮囑的。”
“那好,你說說太祖遺詔都說了些什麼,若是合乎情理,我也就信了。”
喬宇現在不那麼篤定了,若是太祖真有遺詔,一切都需要重新考量,甚至這護祖派還有沒有必要存在都是問題了。
太祖遺詔被焚燬掉?這怎麼可能呢,難道建文帝瘋掉拉!
歷代君王的聖旨都要保存甚至供奉起來,無人敢損毀,更不用說付之於火了。就是打死喬宇,他也不會不相信這件事。
喬宇又想,若是真有這道遺詔,勤王派爲什麼不拿出來?這裡面原因可能有很多種,太祖皇帝不按常理出牌是舉國皆知的事。
這些事在當時就佈滿了疑雲,朱棣進入南京後才知道太祖爲建文帝留有一支精銳之師,駐紮在京師附近,由駙馬梅韶統帥,專門爲了拱衛京師。可是,直到他進入南京,這位駙馬爺一兵未發,一箭沒放,眼睜睜看着他輕取都城。
難道是梅駙馬見大勢已去,下決心改換門庭,投靠朱棣?
換了一般人也許會這樣想,朱棣不會,他最瞭解這位妹夫的人品了,對太祖那是絕對忠誠,既然安排他率領一支精銳之師作爲建文帝的保護傘,梅駙馬就一定會鞠躬盡瘁,寧願肝腦塗地。
朱棣當時就想到一個最可怕的可能,父皇臨終前有了新的安排。
朱棣坐上龍椅後,即刻命令梅韶入京覲見,想弄清楚其中的奧妙。梅韶根本不理會,等了好久才單身進入南京,見到他後,只是稱呼他燕王,還冷嘲熱諷道:“燕王殿下原來辛苦。”隨後就不發一語了。
朱棣對他百般熱情,想要套問出其中內情,梅韶愣是裝聾賣傻,不接話茬。朱棣覺得自己是熱臉貼上了冷屁股,很是無趣,但也不好因此懲處他。
朱棣雖然覺得尷尬,也只能這樣想:梅韶畢竟是太祖的女婿、自己的妹夫,而且並未阻止他入主南京,無緣無故殺了他,妹妹不會善罷甘休,只好慢慢來,早晚能發現其中奧妙。
朱棣的一個部將見梅韶如此對待自己的主公,大爲憤慨,同時也猜測主公是因爲有親情關係不好直接下手,於是就心生向主子獻媚之意,等梅韶退朝時把他擠下宮城外的御溝裡淹死了。
這一下可是把天捅破了。公主得知夫婿突然亡故的消息,馬上進宮,朱棣還沒來得及開口安慰,就被妹妹抓住龍袍,又是大罵又是廝打,弄得朱棣好沒臉面,他又自知理虧,只好任妹妹打罵出氣。
一旁的侍衛和近臣見此狀況,也都回避的迴避,無法迴避的只好裝作看不見,神仙打架,凡人哪敢上前拉架?那不是找死不挑地方嘛。
公主要求懲處元兇,朱棣早就想到了,把害死駙馬的那個部將抓來,然後用最殘酷的手法剝皮凌遲。公主的氣這才消了一些,可是她還是堅信此人是奉了朱棣的旨意乾的,不然區區一個部將,焉敢殺害尊貴的駙馬爺,尤其這位駙馬還是深受太祖皇上寵愛的。殺他,不就意味變天了嗎?
朱棣被妹妹罵了好多天,百般解釋都沒用,其實他心裡也恨那個比豬還笨的部將,殺了駙馬,他就永遠無法查清父皇臨終前究竟做了什麼決定,如此安排用意何在。
自從掌握了建文出走的證據,又遇到梅韶這樁事,朱棣陷入了一種夢魘般的恐懼中,他總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預先挖好的坑裡,而且這坑還是太祖皇上親手所爲。
知父莫若子,朱棣自然知道在父皇的心目中,除了早逝的太子外只有皇太孫最重要,他們這些皇子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建文,或許也正因此,建文帝即位後,纔敢大力糾正朱元璋的一些殘暴政策,他根子正,根本不怕有人說他什麼。
朱棣就不一樣了,他奪得帝位後,第一件事就是完全恢復被建文帝糾正過來的太祖規章制度,所謂率由舊章,以示自己纔是太祖皇帝的合法繼承人,這些不過是做點表面文章,粉飾一下他造反奪權的事實。
朱棣感到恐懼,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如果太祖預先有了安排,那一定是對付他的。他可不敢想象父皇會爲了他而放棄建文,那可是太祖親自選定,而且在遺詔中指定繼承大寶的人。
可以說朱棣一輩子都活在這個夢魘中,從沒醒來過,他時刻都害怕建文帝會在某處建起旗號,召集舊部,把他推翻,這並非不可能的事。相反,只要建文帝真的這樣做了,復位復辟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然而建文爲何不這樣做?
太祖究竟給他設了怎樣的陷阱?
朱棣不知道,越是不知道也越是恐慌,他喋血京城,殺人如惡魔,後來連他選定的劊子手都感到不忍,把富庶繁華的京城化作了無比恐怖的血色地獄,正是這種恐懼心理造成的惡果。因恐懼而絕望,因絕望而大開殺戒,毫無理性殘暴如魔鬼。
後來,因朝廷連年用兵安南和蒙古大漠,導致國庫空虛。儘管在此情況下,朱棣還是強壓羣臣反對,決定遷都北京。
遷都,嘴一張,只有兩個字,事實上那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兒,而是要重建一座都城,需要耗費的國帑那可是天文數字。
此後,朱棣大部分時間住在尚未修建完成的北京,南京則交由太子監國,由太子少師道衍輔佐。
朱棣久居北京的理由是防範塞外的蒙古騎兵,究其實質,大概是沒法在太祖皇陵之下安然入睡,待在南京讓他有芒刺在背的感覺。
直到臨終前,朱棣還是沒能弄清這裡面究竟藏着怎樣的奧妙,所以纔會留下一道遺詔,對建文帝及其追隨的臣子要斬盡殺絕,不限年代時間。
這些事喬宇從先人的記載中知道一些,所以他對太祖遺詔的存在有幾分相信,對其中的內容更是好奇萬分。
喬宇的質詢並非毫無道理,太祖的遺詔被付之一炬,當然不是一件小事,總要說明原委,才能令人信服。
龍興寺主持方丈天慈大師平淡地說道:“這件事只有當時的住持方丈一個人知道,他在圓寂前有過交待,爲了保護建文帝陛下及其諸臣,龍興寺要不惜一代代價,寺毀人亡在所不惜。”
“那好,你把那位方丈大師留下來的法諭給我瞧瞧。”喬宇退而求其次。
“法諭沒有寫在紙上,是留在心上了,由幾代住持方丈口頭相傳。”天慈大師語意深邃。
喬宇實在是聽不下去了,這分明是在消遣他。太祖遺詔被燒燬了,那個法諭只是口頭相傳,說到底,就是沒有任何證據。這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有針對他們護祖派的陰謀詭計。
“天慈大師,在下對您一向敬重,哪怕咱們現在彼此對立,在下依然初衷不改。不過,我不得不說一句,您最好不要信口開河。”喬宇的聲音裡充滿怒氣和警告的意味。
慕容嫣然也怒道:“喬宇,你現在不過是甕中之鱉,有什麼資格指手畫腳,要求這兒要求哪兒的,把你的威風收起來吧。有本事咱倆單挑,若是你贏了,以後隨你所爲,若是你輸了,以後你們就別再折騰了。”
喬宇冷笑道:“事情若能由你我二人決定,那就好辦了。雖百年之久,依然恩怨糾纏,足見事情不是那麼簡單。一句話,拿出太祖遺詔或者那位先賢方丈大師的法諭,此事就在今天終結,否則一切照舊。”
慕容嫣然以冷笑相對:“哪個怕你不成?老實說我倒是不願意少了你們這些對手,不然到哪裡去找這麼多練手的?我只是可憐況家還有其他一些忠臣,祖先忠於朝廷忠於江山社稷,憑什麼落得亡命天涯?而且還得代代逃亡,一切都是拜你們這些沒天理的混賬所賜。”
“忠於朝廷,忠於江山社稷的應該是我們!我們奉有永樂爺的遺詔。除非你們能拿出洪武爺的遺詔,否則就別想逃脫亂臣賊子的罪名,賊子們休想過一天安生日子。”
況且此時完全發矇了,他現在就像被關在一個鐵屋子裡,只能聽到外面的聲音,卻看不到任何人,彷彿聽着一個個鬼魂在爭辯着百年來的是與非,這情景太詭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