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酒樓裡,況且尚不知道自己才僥倖逃出了生死危局,卻又一腳踏入了一場醫界兩大世家相爭的漩渦中,更不知道自己已落入人家的算度中,他還感覺良好,跟左家父子談笑風生呢。
酒席桌上,基本是左文祥掌控局勢,他滔滔不絕,談古論今,妙語連珠,左東閣只是不時插進一兩句話,卻每每恰到好處,能起畫龍點睛之妙用。
況且原本沒說幾句話,只是在聽,同時也在看,腦子更是不停的運轉着。大小姐左羚也沒有說幾句話,可是那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傳遞過來的信息絕不比左家父子少,其中似乎更有深意。一顰一笑間,那種天然的風情不時撥動着他的心絃。
美女,況且自然見過不少,絕豔如秋香,雍容華貴如雲絲絲,知性之美如石榴更不用說,但這三人都不是擅弄風情的人,怎麼看都與眼前這位左羚不大一樣。
左羚似乎也不是在賣弄風情,而是一種天然的風姿,況且一時間還真有些招架不住的感覺。所幸蕭妮兒在桌下不僅緊握着他的手,還不時掐他一把,令他吃痛之餘,也能保持足夠的警醒,不至於草草淪陷。
左小姐長髮如瀑披散在豐潤的後背上,絲絲青發散發着動人的光澤,上身穿蘇繡小妖,勾勒得豐胸凸起,曲線分明,卻沒有一絲傲嬌,很是親切,似乎在誘惑況且平等交流對話。
也別說,況且真還想了,在琢磨到底是D罩杯還是E罩杯,還沒想明白,就讓蕭妮兒掐醒了。
左小姐身段更是性感迷人,由不得人心生遐想,欲罷不能;下身一條墨綠色長裙裡,雙腿纖長筆直而又豐潤如玉,足以魅惑蒼生。
況且認識的美人雖多,卻沒有一個刻意向他而來,更沒有人勞精費神去琢磨這些事。石榴是不屑,雲絲絲跟秋香沒有如此膽量,即便偶爾袒露風情,也是淺嘗輒止。至於蕭妮兒,根本不知風情爲何物。她只知道對況且好,恨不得把心全都給他。
左羚是庶出,其母乃秦淮名妓,當年僅憑裙下香風飄飄,足下步步生蓮,媚眼如絲,煙視媚行,一個下午就迷到了正當壯年的左文祥,當即豪情萬丈,費數萬金娶回了家。
在其母的日常調養下,左羚自幼練就出普通女孩所不具備的神情姿態,又兼得其父遺傳,長袖善舞,養成一番連珠妙語的功夫。這兩者融於一身之中,其威力只可意會,委實不可言傳。
女人總是注意細節得,端坐於一旁的蕭妮兒此刻深受打擊。看着左家三人,衣服華貴,不僅料子是特製的,裁減、手工也都精緻完美,再看看況且和自己的衣着,那是土得掉渣,不忍細看。正所謂,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
如果僅是左家父子兩人,她還不覺得什麼,但看見左羚如此風流人物,的確自慚形穢,感覺自己就像站在一個豪富跟前的叫花子一般。
她有什麼?跟左大小姐比,她什麼都沒有。長得沒人家漂亮,身材也沒人家好,人家一身的曲線玲瓏婀娜,自己幾乎上下一個直板。更不用說兩人的身世,簡直無法相提並論。
她雖然知道自己只是況且的丫環,況且要喜歡誰,她也沒辦法,但對左小姐如此微妙且凌厲的攻勢,她還是感到了威脅,產生了憤怒。所以她不管怎樣,只是在桌下牢牢握住況且的手,彷彿只要這樣,就不會讓任何人把況且從自己手中奪走。
左羚與蕭妮兒的一舉一動,在況且看來,已經是欲蓋彌彰。對於左羚,他心念雖動,眼神卻無任何飄忽。而被蕭妮兒握着的手,不時輕輕彈擊對方,以示自己對局面有所掌控。
左文祥跟左東閣同樣注意到蕭妮兒侷促而堅決,甚至帶有一絲絕望的舉動。兩人連眼色都沒交換,故作不見。
左羚自然更是早就看到了,全然不在意,在她心裡,這黃毛丫頭根本就不夠分量,不是對手。她的“敵人”是況且,她要征服的是況且的心,而這小丫頭無論怎樣蹦躂,都是白搭。
蕭萬里卻只是淡然笑看這一切,表情始終如一。人生如戲,他早就把自己當做看戲的人,而不是戲中人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在況且的要求下,大家都把神醫的稱呼改了。左文祥稱呼況且爲世兄,這是世家之間長輩對下一輩的稱呼。左東閣則稱呼況且爲兄弟,倒是左羚留有餘地,只稱呼況且爲兄長,而沒有直接稱呼哥。
左羚這樣的女子,最大的本領是懂得拿捏分寸,若是她直接跟蕭妮兒一樣稱呼況且爲哥,難說那小妮子不會當場翻臉跟她對撕。那小妮子結實的身軀裡似乎蘊藏着豹子一般的兇猛,令左羚不得不慎重處之。
左家父子見況且言語不多,全是自己在自說自話,多少覺得有些尷尬,便有意將話題引到醫道醫術上來。
果然,一講到醫道醫術,況且的話馬上就多起來。在半真半假之中,左家父子虛心求教況且,十分細緻的詢問治好趙家老太爺的訣竅,這一聊恰是撓着況且的癢處。
治療趙家老太爺,對況且來說算是一件得意之作,猶如創作了一幅傳世之作一般。雖然是第一次大膽出手,卻有如天助,每每得心應手,環環相得益彰。老實說,再遇如此病症,況且不是不能治,卻未必能如此順利,效果也未必有那般神妙。
關公一輩子的得意之作就是千里走單騎,要想討關公的歡心,就得在他面前吹捧千里走單騎的威風與蓋世之雄。左家父子既深明其道,也是真心想弄明白其中的原因。
況且登時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起來,把趙家老太爺的脈案醫案分析得頭頭是道,就算左羚這等門外漢都聽明白了幾分。蕭妮兒的神情也有了幾分輕鬆,唯有蕭萬里依然如故。
當況且講到鍼灸學的奧秘之處時,別說左羚,就是左家父子也是聽得雲裡霧裡,他們左家是醫藥傳家,於鍼灸學僅僅學個皮毛,而且在他們眼裡,鍼灸學的地位本來就不高,跟按摩屬於一個等級,若想治療重病大病,非使用各種神藥不可。
對於藥物的作用,況且當然贊同。鍼灸學之所以有奇效,全在於施針者有精深的內力,靠的不是藥物,而是靠內力打通人體內淤塞的脈絡,使得血氣暢通。這種類似捨己救人的祖傳醫術,當然不適合所有醫生。
如果有適當的藥物在手,況且也寧願用藥物。畢竟一個人的內力有限,修煉出來也很不容易。
然而,趙家老太爺的病與衆不同,還真是醫藥無法治療的,原因就在於老人身體已經無法吸收藥物,再神奇的藥物人體不吸收也是枉然。
鍼灸作爲醫術,有其日常普通的一面,醫師並不缺乏,甚至可說是氾濫成災,一般鄉村巫醫都會幾手鍼灸術,更不消說遍地都是的按摩師了。但鍼灸學卻是與這些人無緣,他們根本不知道修煉內力、掌握下針暗勁的道理。同樣一根銀針,拿在不同人的手上,境界天差地別。
“妙哉妙哉,世兄請看看我這老腿,可還有救?”左文祥一邊嘖嘖讚美,一邊伸出右腿。
況且先看看左文祥的臉色跟眼睛,笑道:“我猜猜看,老伯這腿傷是十年前騎馬摔的吧?”
不用把脈,僅憑臉色就能看出病的緣由,這功夫了得。聖濟堂一衆坐堂名醫恐怕無出其右。左文祥服了,他雖然不精通醫術的,好壞還是分的出來的。
所謂名醫也就是能精準地診斷出病情,但一般都無法說出致病的緣由。因爲許多致病的起因是多少年前的事,或許病人都忘記了。
不料況且僅僅看了幾眼,就隨口說出來了。這就不是名醫所能達到的境界了,這是神醫所爲。
“家父這腿還能治癒嗎?”左東閣問道。
“腿傷不難治癒,不過老伯不僅是腿傷,還有別的毛病。需要一併考慮,好好鍼灸幾天。”況且笑道。
“看來,他們說的兄弟之事毫不誇張,僅憑三寸不爛之舌擊退那些江湖上的大人物,靠的是真本事。”左東閣笑道。
左羚狠狠瞪了哥哥一眼,意思是說:說什麼呢?這還用得這質疑。回頭又看了況且一眼,眼神卻是說:怎麼能做到啊,太神奇了!小女子佩服得五體投地。
況且以前聽說過,有人的眼睛會說話,現在是真正體會到了。左羚不僅眼睛會說話,全身上下都會說話,只不過她的眼睛表達的話語更爲清晰,讓人一眼之下就能明白她的心意,知道她在說什麼。
“講講如何?給我們長長見識。”左文祥把女兒的話翻譯了出來。
左文祥對自己的病知根知底,年年吃治療骨傷的藥,也能緩解,只是無法徹底治癒。至於其他的毛病,他更清楚,不過是**不節引發的各種虛症,況且沒有多說,顯然是不想當着他子女的面談論此事。
這些都不是急病,早幾天晚幾天治療都沒關係,他現在還真想知道況且當時威震黑白兩道羣雄的事。
左家跟黑白兩道的人物素有交道,與一些黑道頭面人物還頗有交情。因此,人們口中的凶神惡煞,他們卻視爲大人物。其實不只是左家如此,大商家一般都有自己的黑道朋友,只不過有的是意氣相投,有的則是爲了尋求保護,減少麻煩。
在左家眼中,江湖上的大人物跟知府、巡撫、朝廷大員沒什麼區別,前者講義氣更好相處,反而是冠冕堂皇的官員們,一旦遇到事情,首先考慮自保,發生利益衝突甚至翻臉不認人。
“來,兄弟,我敬你一杯,索性給我們仔細講講吧。”
左東閣親手給況且斟了一杯酒,雙手捧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