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作戰，李景隆見到起義軍都是防守作戰，直到今天碰到起義軍主動發起進攻，他才感受到槍械武器在進攻上同樣強大的戰鬥力。
火炮彈幕覆蓋轟炸固然有效，但是起義軍顯然是專門針對火炮打擊做出過陣型訓練，他們巨大的陣型空隙，極大的減少了火炮帶來的傷亡。
如果不能阻止起義軍的衝鋒勢頭，等到起義軍衝到兩三百米的距離，那接下來己方根本就沒有任何可以反制的手段。
起義軍只需要把機關槍往地上一架，其餘士兵用步槍衝鋒槍衝陣，完全可以打的明軍擡不起頭來。
事實也確實如此，當李景隆嘗試用弓箭反擊的時候，可以明顯感覺到弓箭的無力，密集箭雨固然也有很強的殺傷能力，但是和槍械比起來處處都大爲不如。
儘管槍械極限射程可達幾百米甚至一千米，但是士兵們大部分的作戰距離都是在幾十一百米，和弓箭的射程差不多，但是雙方的火力和操控難度就完全不是回事了。
拉弓射箭是個體力活，一個弓箭手如果連續不斷的保持發射，那麼頂天到幾十箭之後就要拉不動了。
就算是可以輪換休息保持合理的發射節奏，一天下來頂天也就能發射兩三百箭。
但是在激烈戰鬥的時候，尤其是進入短距離後，明軍步卒幾乎沒有能力反制的情況下，所有的攻擊壓力就全都落在弓兵的頭上，他們必須滿負荷持續攻擊，不可能有任何停息的時間。
對比起來，一個起義軍士兵在極限情況下，只需三四秒就能清空一個三十發的彈匣，而且只要彈藥充足，他們幾乎不需要考慮射擊體力消耗的問題，這火力強度完全就不是一個等級的。
短時間內明軍的齊射確實形成極好的壓制力，但是起義軍分散陣型同樣也降低了箭雨的擊殺效率。
起義軍只需要穩過來，機槍予以反擊壓制，很快明軍弓箭就熄火了，形勢一下就變成起義軍攆着明軍大步在跑。
如果不是明軍兵員素質夠高，李景隆的指揮有度，說不定這一仗起義軍就要把明軍打得潰敗了。
李景隆確實是感覺難打，但畢竟二十萬大軍兵力優勢在手中，集中一點全軍突圍，拼着傷亡最終還是逃脫了起義軍的包圍圈。
待穩定下來之後，明軍重新架設炮兵陣地，但佔了便宜的起義軍卻直接撤退，讓明軍無可奈何。
經此一戰，夜晚好不容易摸黑前進的路線，如今又退回去一大截，而且雖然自己也給叛軍造成殺傷，但雙方戰損比例明顯是不對等的，這麼打下去，明軍就算有再多的兵力優勢，也根本無從發揮。
更讓李景隆心沉到谷底的是，他面對起義軍的打法有種強烈的無力感。
正如曾經步兵方陣面對遊牧齊射的無力感一樣，李景隆覺得自己根本沒有任何戰場的主動權，叛軍藉助槍械武器的特性，發揮出了極強的戰術能力，完全掌控了主導權。
起義軍想打就隨時能打，起義軍不想打就隨時能撤，他們幾百個人架起防線，就能打得明軍寸步難行，無論他們怎麼選擇，明軍最終都很難有所反制，這讓李景隆真的是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來來往往打了小半天，槍聲終於是慢慢停息，明軍士兵都是鬆了口氣。
而在主將大帳裡，李景隆和馮時他們幾個將領，都是低着頭悶聲不語，每個人都神色抑鬱，仗打成這個樣子，無疑給了他們很大的打擊。一時的挫折並不止於讓他們如此，真正讓他們難受的是，看不到接下來作戰勝利的希望。
歷來叛軍都是烏合之衆，很少有能按着官兵打的，但是現在他們遇到的這些叛軍，顯然不是易於之輩。
北方的地方叛軍，很多也不是被官兵剿滅，而是主動收縮進入鄉村基層發展。
南方的叛軍就更是厲害，形勢與北方完全反過來，反而是壓着地方官府佔據主動，甚至都打得自己這支朝廷精銳擡不起頭。
越是打下去，李景隆就越是心驚和擔憂。
這些反叛力量雖然是反賊，但他們有嚴密的組織架構，有明確的目標，有強悍的戰鬥力，更有一個聲望巨大的領袖，只要再給他們一些發展時間，他們真的能形成一個穩固的正權。
若真走到那一頭的話，李景隆根本不敢想會是什麼後果，對大明最好的結果也無非是劃江而治，最差的話，那就真的是反賊入主，皇權旁落了。
“將軍，我們撤軍吧.”徐景昌長嘆一聲，第一個提出倡議。
若是在昨天之前，但凡有人提出這樣的建議，恐怕立刻就要遭到其他人的駁斥，但現在無論是李景隆還是其他幾人，都是沉默不語，顯然徐景昌只是把他們的想法說出來了而已。
昨天一次攻堅戰，加上剛剛的正面戰，一下就把他們全都打清醒了，只有真正和起義軍新軍主力交過手，才能感受到他們的強大。
畢竟都是武勳世家，他們都明白，在找到應對叛軍新武器戰術體系的辦法之前，再打下去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固然憑藉着兵力和重火力優勢，他們可以硬生生往前慢慢推進，但這也沒有任何意義。
正面戰場上打不贏叛軍，就算奪回幾個府縣，也根本就佔不住。
“命令全軍即刻撤回應天府，本將會親自向陛下奏疏陳明情況。”
李景隆臉色難看，最終點頭認可了徐景昌的建議，他知道不打會難受，眼睜睜看着許良在後方慢慢發展，這種感覺無疑是痛苦的。
但是目前明軍在戰場取不到優勢這也是現實，繼續打也不過是白白填人命，真把這支精銳玩完了，那大明也可以投降了。
既然沒有辦法應對叛軍的槍械戰術體系，那李景隆就只有選擇加入了。
“我們要做好打持久戰的心理準備，在朝廷成功仿製出槍械武器之前，我軍已然沒有主動出擊的可能性，今後我軍只能分兵進駐各地駐守，不圖進取，只求固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