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捷被拖出去打廷杖,根據朱由檢授意,今天這個廷杖點,從御階之下,搬到了大殿門口,曹氏兄弟二人親自掌刑。
廷杖這個東西怎麼打有說道,用什麼打,也有暗門。
一般都是硬木包鐵,狠一點的要在廷杖裡面襯一條鋼筋,再狠點,製作工藝上就複雜了很多。
要把硬木用油泡透之後,從中間掏出一個空芯,然後封死一面,往裡灌三分之一的水銀鐵砂,之後全部封死,再包裹鐵葉,最後在外面纏上一圈掛了生漆的麻繩。
等這一切工藝製作完畢之後,這條廷杖別說是打人,就是拿到戰場上都是破甲利器!
當然,今天朱由檢沒想把張捷打死,所以曹氏兄弟只用了最普通的廷杖行刑,六十下,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隨着棍子落在身上啪啪作響,大殿之內一點聲音都沒有。
只是大臣們的心,幾乎都隨着那打人聲起伏,好像這棍子就落在自己身上一樣。
尤其是溫體仁,隨着外面杖責的聲音越發響亮,他捧着硅板的雙手,更是緊緊攥在一起,到了最後,竟連眼睛都閉上了。
額頭、脖子上冷汗直流,把衣領都給浸溼了。
皇帝這是在打張捷的屁股,可是這與打自己的臉,又有什麼區別?
沒一會,六十廷杖打完了,曹真進來稟報道:“啓奏陛下,行刑完畢!”
“他還活着嗎?”朱由檢問道。
“張捷性命無憂,只是……恐怕他最近三個月,都不能上朝了。”
“也好,讓他回家去冷靜冷靜。”
說着話,朱由檢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繼而對百官道:“我大明天朝,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結黨營私!朕自登基一來,掃平閹黨,懲處東林,罷免勳貴,安置衛所,爲的只是希望國家安好,國運昌盛,所以朕今日在這裡重申一遍,無論是誰,無論任何人!都不允許以任何形式結黨!凡結黨者,殺無赦!!!”
“臣!有罪!”
轟!
隨着他最後三個字一出,大殿之中,彷彿有一股無形氣勢碾壓而來。百官無不冷汗淋漓,更是不約而同的膝蓋一軟,跪地俯首,噤若寒蟬!
甚至有幾個膽小的,更是全身顫抖,硅板隨之在地面上有節奏的敲打着,發出噠噠噠的聲音。
而這,無疑是朱由檢想要的效果。
他冷眼一掃百官,緩緩道:“今日朝會,朕想說的就是這件事,王大伴,退朝。”
“退朝!”
在王承恩高宣下,百官跪送天顏。
朱由檢大步走出殿堂,來到門口時,特意看了看還趴在條凳上的張捷,冷笑了一聲才搭上御攆,向內宮而去。
“王大伴,你覺着朕今日表現如何?”
半道上,朱大皇帝眯眼靠在御攆上,手指有節奏地敲打着扶手,怯意地問道。
“陛下今日龍顏甚威!相信朝野上下,自此之後必不敢再有臣子違背天命!”
王承恩由衷讚歎。
“哦?”
朱由檢睜開眼,看了看王承恩,搖頭一笑:“你啊,還是把人心看得太輕了……今日敲打,短時間內,他們或許不敢再對朕陽奉陰違,但是時間一久,狐狸尾巴總會露出來。知道這叫什麼嗎?”
“老奴愚鈍……”
“這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瞧着吧,朕往後的煩心事,多着呢!”
朱由檢說罷,又眯眼哼起了小曲。
王承恩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朝堂上下,人人都覺着陛下年輕好欺負。
但誰又知道,陛下早已把他們所有人,看了個通透。
尤其是自召回袁崇煥開始,陛下彷彿變了一個人。
相比之前,心思變得更加難以琢磨,看人也比任何時候都要準了……
…………
今天朝會上發生的這一切,着實把溫體仁嚇個不輕,就算到現在,還是忍不住冷汗直流,尤其是當他看到張捷那副慘兮兮模樣時,更是打了個冷顫。
用手扶着額頭,儘量表現平靜些的溫體仁暗暗告誡自己,今天算是撿了個便宜,皇帝還不知道昨日具體之事,要不然今天捱打的就不是張捷,而是自己了。
天子最後那句話說的很清楚,“任何形式”就包含了他們昨日的行爲。
張捷御下不嚴,還留條命,這要坐實自己結黨,還不得被打肉醬?
一想到老朱家祖傳的手段,他更是莫名打了一個寒顫。
不過也還有一點疑問,那就是溫體仁搞不清楚天子當着這麼多人,揭自己老底,目的爲何。
如果僅僅是爲了寒蟬自己一頓,敲山震虎,也就無所謂了,萬一他還有更深用意,比如說要找時間算舊賬,那就麻煩了……
想到這裡,溫體仁苦嘆一聲,暗暗決定,在沒有把事情搞清楚之前,暫且將進言撤銷商牌一事作罷,還要想方設法,瞞着成基命把那些送入內閣的摺子抽回來。
相比於損失些錢,總好過自己被活活打死!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天子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
但究竟哪裡變了,他一時間,竟也說不上來……
…………
另一邊,朱由檢回到內宮之後,又把駱養性傳來,向他問起王應熊一事,駱養性剛剛已經把探查到的一切相關情況彙報完畢,這些都與朱由檢所知,沒什麼偏頗。
只是有一點讓他意外,那就是王應熊此人功利心,遠比書上記載的更強。
這就好辦了。
只要自己給他一點引導,他肯定和猴子一樣,順竿爬!
朱由檢支退駱養性,叫來王承恩吩咐道:“王大伴,去把這位禮部侍郎請來,朕有話和他說。”
不但半個時辰,王應熊來到宮中見駕。
“臣,禮部右侍郎、協理詹事府事王應熊,參見陛下!”
朱由檢打量了對方一眼,此時的王應熊人至中年,四十出頭,身材普通,擱去人羣裡,就是毫不起眼的那一個。
朱由檢坐在交椅上嗯了一聲,並沒讓他起身:“今日朝會,你也在場,朕想問你,對於今日朕懲罰張捷一事,怎麼看?”
王應熊稍微猶豫了一下,回道:“陛下承接張副督御史,公平至極,他身爲御史言官,御下不嚴自該嚴懲。”
“說得好。”
朱由檢開始切入正題,旁敲側擊的提起重開廠衛一事。
“朕真是有些不能理解他們,爲什麼一定要結黨?朕在登基之初,就掃平了魏忠賢閹黨,後來又近乎將東林黨完全摧毀,你知道這是爲了什麼嗎?”
“臣,不知。”
王應熊不假思索道。
說完,偷偷打量了一眼皇帝,見對方臉色不變,才鬆了口氣。
他當然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說。
朱由檢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也不理會,繼續說道:“結黨本無錯,團結處事,事半功倍。而錯,是在黨爭,凡結黨就必有黨爭,各方面團體爲了權力、利益相互攻擊,自然也就顧不得爲民辦事,忠君愛國。”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嘆息道:“眼下竟然又出了結黨之風,朕苦惱啊,身爲天子,肩負天下,朕實在是沒有那麼多精力來盯着那些官員們,王卿,你說說,朕該怎麼辦?”
王應熊能夠從一個小小翰林院檢討,在丁憂之後,升入禮部,自身能力和智商比一般人要強得多。
所以朱由檢的話纔開個頭,他就知道,這位小皇帝,恐怕是想重開廠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