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畢自嚴按照朱大皇帝的指示,準備好當年的蕃庫存銀表,不過他沒敢派人來送,而是自己親自送來的。
御書房中,朱由檢今天起了個大早,聽說他來了,不覺一笑,“王大伴,朕怎麼覺得咱們這位尚書大人,有點心虛呢?”
“主子爺,沒個不心虛的,昨天畢大人其實有句話說得挺對,他說眼下朝廷官員人人自危,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因爲他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麻煩就會落到自己身上。”
“哦?”
聞聽此言,朱大皇帝臉色冷了不少,“王大伴,這麼講,朕豈不是成了一個昏君?也只有昏君纔會把國家治理成這樣!”
“主子爺,您不要動氣,還請聽老奴把話說完。”到底是王承恩,換做其他人此刻肯定早就嚇破膽了,再瞧人家此刻說的是那麼淡然,甚至連一點波動似乎都沒有。
“主子爺,昏君當朝,是忠臣如此,而眼下我大明朝廷,忠奸參半,而也正是因爲如此,您能讓他們人人自危,實乃聖明之舉,衆臣不燥,天子何以安心?”
王承恩說着,但見朱由檢以轉露笑容,他既言盡於此,“主子爺您先坐下歇歇,老奴把畢大人請進來。”
“好。”
朱由檢點點頭,片刻後畢自嚴在他的帶領下,進入御書房,參拜過後,將一封冊子獻上,“萬歲爺,這就是您要存銀冊子,全國各地所有大小衙門、蕃庫的存銀數目都在上面,而且臣已經覈對過了。”
“好。”
朱由檢根本連看都沒看,就這麼當着他的面把冊子轉交給王承恩,“王大伴,你按照上面的數字,對照着昨天送來的名單,凡是單子上有名之人全部記下,之後把記錄好的名冊,交給駱養性,讓錦衣衛,封庫覈查,凡數目有出入的全部遞解進京,朕……要御審。”
“臣,遵旨!”
此刻王承恩要以內行廠督主的身份才能辦事,所以纔會自稱爲臣。
朱由檢點點頭,隨即將目光轉向那邊已經嚇得滿頭冷汗的畢自嚴,“畢大人,這一次你做得不錯,還有之前與周延儒的事,都很好,只要是人就不免會有一些嗔心,你之前說自己動過心思想進入內閣,對嗎?”
“是。”
畢自嚴此刻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皇帝突然提起這件事來,難道是要卸磨殺驢?我可是把他所有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他不能這麼做吧?
就在他的提心吊膽中,朱大皇帝突然發出了天籟般的聲音,“朕不瞞着你,其實最開始,朕的確考慮過,此事過後要不要把你收進內閣,但你既然做錯了事,就不能不受懲罰,勿以惡小而爲之,只要錯就要受罰,你明白嗎?”
“臣,明白,懇請陛下治罪。”
畢自嚴說着就要下跪,卻被一旁的王承恩扯住,“畢大人,你不必如此,先聽主子爺把話說完。”
朱由檢吭了吭嗓子,繼續往下說,“但你的功勞朕也是看到的,所以兩相作抵,這一次朕既不賞你,也不罰你,但是內閣一事,你不要再想,不過你也不要灰心,其實你應該看得出來,所謂內閣不內閣,只不過是個虛名,王大伴也好、駱養性也罷,他們都不是內閣但手中權力,要比內閣大的多,所以權力和地位,都是要朕賜予的,你好好幹,不要以爲戶部尚書就一定會列位在內閣之下,你去吧。”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對於畢自嚴來說,能不能作內閣已經不重要了,他只希望自己能夠安然無恙就行!
眼下這個結局,可以說正是他夢寐以求的!
“臣,多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下你可跪拜了。”
等到畢自嚴感激涕零的退去,也到了早飯時間,王承恩現在陪朱大皇帝吃飯已經成了常態,兩個人對面而坐,他給盛了一碗翡翠粳米粥送到朱由檢面前。
“主子爺。這裡面放了菜汁和蜜糖,您嚐嚐合不合口味。”
“你知道朕喜歡吃什麼,你弄就行。”朱由檢說着,端起碗來,一面吃着,這邊王承恩則道:“主子爺,您現在是越來越心善了。”
“哦?”聞此言,朱由檢嘴角掛出一抹笑意,饒有意味地看着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雖然嘴上不說,可是老奴卻很清楚,看似您斷絕了畢大人的內閣之路,實則卻救了他一命。要是此事過後他升入內閣,甚至是日後升入內閣,都一定會被人看穿,周、溫二位相爺這一次栽跟頭,與他有關,人言可畏,傳着傳着只怕他就成了始作俑者也說不定。”王承恩說着,用公筷在碟子裡夾了幾根鹹菜絲放到自己碗中。
“要真是到了那個時候,只怕他畢大人不但自身難保,全家人都要死於非命,那二位爺也不是好對付的,他們對您當然是什麼都不敢做。可對於其他同僚嗎……嘖嘖,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王承恩說着,還不由搖了搖頭,朱由檢看在眼中,淡笑不語,一餐早飯作罷,他又處理過日常公文,這纔來到院子裡放鬆一下。
王承恩跟在後面,朱由檢一面往前走,忽然看到一旁開了一束並蒂花不覺眼睛一亮,他走過去小心、輕柔地把花連根挖起,怕弄壞根系,全程他都是用手撥開的。
“來!弄個花盆栽好,之後讓王德化給皇后送去,這可是少見的東西,讓他千萬小心了!”
“哎,老奴知道了。”
王承恩這邊趕忙送上花盆,等到朱由檢把花栽好,即命人去傳王德華,同時還讓人把宮裡的花匠叫來,別看他不懂,但要是不叫人收拾一下,只怕朱由檢栽的花還不等送到後宮就要蔫兒了。
這些小細節上的事,王承恩一向都能辦得很好,這也是朱由檢真正喜歡他的原因之一,果然能夠一直在皇帝身邊伺候的,都不是普通人。
送花只是個小插曲,又走了一會,朱由檢忽然停住腳步,轉身看向王承恩,“你說前一次,朕把溫體仁給支出去了,這回輪到他身上,那周延儒是不是也得出去走走?”
王承恩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先弄得一怔,隨即笑着點頭,眼中帶着戲謔之色,“主子爺說得一點沒錯。的確應該如此,不然對周相不是太不公平了?外巡的機會可是難得,只是主子爺這次想讓周相去什麼地方呢?”
“恩……”
朱由檢猶豫了一下,突然打了個響指,“就讓他去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