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謀算
愣愣的盯着朱肅看了一會,在朱肅鼓勵的目光下,曹淵才猛然回過了神來。
意識到自己失禮的曹淵忙低下頭,抱拳對朱肅道:“回殿下。”
“雖然小的昔日曾在誠王麾下守城。”
“但那其實是出自無奈……”
曹淵臉上露出苦笑。
“那時,平江全城爲西吳……爲我大明天兵所圍,城中彈盡糧絕,誠王部衆或降或潰。”
“爲守住平江城,誠王便在百姓之中大肆徵兆兵士。小人與這營中大多數的兒郎,就是在那時被徵進了軍中……”
說到這朱肅已經大體明白了。什麼大肆徵兆兵士,說白了就是拉壯丁嘛。
先前看到城西那一片如同死城般的狼藉,他就猜到了當年的平江守城戰尤爲慘烈。連屋舍都拆了那麼多用來守城了,怎麼可能會不強行徵兆平民作爲守城壯丁?
聽曹淵娓娓道來,之後的發展果如朱肅所料:之後,平江城破,當時身爲普通士卒的曹淵隨着自己的隊正,投降了老朱。
而後他們這些殘軍,便被重新打散重編,編制到諸多老朱自己的將領麾下。
曹淵等人被劃在了江陰侯吳良麾下,在之後的戰役中,隨江陰侯吳良南征北戰,累功升遷至了千戶。隨後吳良調任蘇州衛指揮使,曹淵便又回到了蘇州老家中來。
“殿下,小人也曾爲大明流過血,賣過命的啊!”曹淵一個鐵塔般的漢子,竟是委屈的流下淚來。
“曹將軍乃軍中千戶,何必一直自稱作‘小人’?”
“將軍不必委屈。本王不會苛待任何一個對我大明有過貢獻的有功之臣。”
朱肅溫聲安慰道。接下來的事由想來也清楚了,江陰侯吳良奉上命,與沐英、鄧愈等往西南練兵,伺機而動。或許是體察到曹淵等人是蘇州本地人,或許不願再度遠離家鄉,於是就將曹淵留了下來,繼續在蘇州衛中擔任千戶。
可下一任指揮使楊魯,卻因征剿無功之故,將怨氣撒在了他們這些原張士誠麾下降兵的身上。
弄得這些人徒受委屈,甚至到了常茂手上,也依舊沒法獲得常茂的信任,遭到了一定程度的區別對待……
“有一樁事,本王還需向諸位致歉。”上首,朱肅舉起了酒樽。
“常國公忠誠耿直,一心爲本王計,或許因爲過於擔憂本王的安危,而對各位懷有一定的戒心……”
“還請諸位切莫往心裡去。若有什麼對不住的地方,本王替常國公敬諸位一杯。”
說着,端起那酒樽一飲而盡。
見堂堂王爺竟然向他們這些軍戶道歉敬酒,曹淵等人一時愕然。
此時常茂也起身道:“不必殿下替咱敬酒,咱老常,自己來敬就是。”
“你們也莫怪咱疑心重,咱老常腦子直,實在是看不透人心。”
“你們也不必唯唯諾諾,身正不怕影子歪!好好操練就是。若要咱信你們,以後日久見人心,自然就信了。”
“到時真心當你們是袍澤,去應天,都來咱府裡吃酒!”
“不敢,不敢。謝王爺、國公敬!”曹淵忙起身行禮。
“小的……末將日後,定然盡忠職守,鞠躬盡瘁!”
“不負殿下與國公信重!”
“定然盡忠職守,鞠躬盡瘁,不負殿下與國公信重!”其餘幾位百戶也齊聲道。
曹淵的回答依舊謹慎,但端着酒樽的手,卻難得有些顫抖。其他幾人也是聲音洪亮,情真意切。
這變化朱肅看在眼裡,心中微微一動。自己本來只是想稍微拉攏拉攏軍心,但似乎收到了遠超於預期的效果。
這曹淵原爲江陰侯吳良手下千戶,若是當真心懷不軌,吳良也不會將他留在這裡。忠心自然無虞。
而此時他們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自己今日此來,卻是無意之中拉了他們一把,無異於雪中送炭。
原本只是想拿他們當個引人注目的誘餌,真正徵繳張陳餘孽的主力,其實是蘇鬆地區的另一個衛所“太倉衛”。
太倉衛指揮使蔡本,是常遇春手下親衛出身,借用常家的旗子調動太倉衛,雖麻煩了些,卻比仰賴楊魯的蘇州衛更爲靠譜。
但如今既然曹淵這些人軍心可用……朱肅不由得思考起了利用這些軍卒,搞些事情的可行性來。
……
……
……
遠處太湖之上,一處渾圓的血色落日,正好落於湖中的洞庭山上。
巍峨高聳的蘇州府城牆,亦被這一輪紅日染上了一抹豔色。
這已是今年最後一輪夕陽。
洪武五年,臘月三十日。
巳正。
原先髒亂破敗的城西,如今已是今非昔比。雖不若城東城南那般富貴繁華,卻也已有了幾分樣子。
原先遍地亂糟糟的窩棚殘舍都已被清理,整出了一大片的空地來。
一棟高達三層的高樓便聳立在這片空地的正中正中,正好坐落在流經蘇州的河流之畔,在這一片皆是破爛窩棚的西城裡,顯得無比突兀。此樓雖還未上漆雕畫,主體部分倒是已建的全了,如今天光雖還未暗,樓中卻已懸起了燈來。依稀可見樓中人來人往,頗爲熱鬧。
“趙老闆!久違,久違了!許久未見,上一次見面,還是受了吳王殿下召喚,在沈園之中吧?”
樓內,一個大腹便便的商人向着另一位國字臉的商人打招呼。
“原來是方老闆,幸會幸會。”米商趙允言回頭,看到了這位同爲蘇州商人的方老闆,便拱手回禮道。
“方老闆也是受了王爺之邀來此?”
“誰不是呢!若不是那位王爺有請,誰要來城西這種腌臢的地方!”那方姓商人左右看了看,將手豎在嘴邊低聲道。
“要知道,這城西可是那些難民呆着的地方!來這地方,可別染了髒病!”
趙允言笑笑沒說話。如今這城西之地,看上去比他住的城東還要乾淨幾分,看上去可不像什麼會染病的地方。
“哎,這大過年的,竟又來這一出鴻門宴……”見趙允言不答,那方老闆也不見怪,自顧自的接着抱怨道。“也不知這一回又要出多少血……”
“方老闆何必抱怨?”趙允言道。“請柬上只說請我等吃跨年宴。如能便能肯定,這一回又是讓我等出血的?”
“那還能如何?”方老闆語氣篤定。“那王爺年紀輕輕,定然是空手套白狼套上了癮。他這般的貴人,如何能看得起我等商賈?”
“難道,還真會請我等吃宴席不成?”
“唉……薅羊毛,也不能光逮着咱商人這一隻羊薅啊。”
“須知羊急了眼,還咬人呢!”
方老闆語帶抑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