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四十四章 護送

在信王府過了壓抑又擔心,同時也隱含期盼的一夜之後,信王早早就醒了。

他身側的周後也是同時醒了,夫妻二人還是和普通的小夫妻一樣相擁而眠,信王這時候還沒有納側妃,要等崇禎二年前後他連續納了好幾個妃子,其後數年開始陸續誕下皇子,也是給很多人鬆了口氣。

要是信王也和他兄長一樣生不出兒子,那大明的樂子就大了。

當然後來生下來的這些皇子也沒有派上用場,太子和兩個兄弟被女真人當成假的砍了頭,不過十來歲甚至還沒有十來歲的少年,女真人也是一個都沒有放過,悉數斬殺。

皇五子則流落民間,康熙年間才露了馬腳,結果七十多歲的老頭了,一樣被康熙給下令斬首了事。

這就是大清國的胸襟和自信……

信王醒了之後一時還沒有起身,外間的大鐘還沒有報時,連六點都沒到。

原本信王沒有什麼事,一般會在七點左右起身洗漱,小夫妻兩人可以在花園裡轉一轉解悶,信王會自己看看書,也會有翰林院派的人到王府裡來講學。

信王的學識比起天啓還是很紮實的,因爲他很用功,他相信治國理政的根基都是那些包含儒家學說的書籍裡,所以信王每天苦讀不綴……

後來信王當了皇帝,有機會接觸更多的飽學之士,所以他的學識也與日俱增。

信王寫的一筆好字,字和他的爲人反而不一樣,剛勁豪邁,有赳赳武夫之氣,完然不象是帝王手跡。而且信王還會賦詩,他寫給秦良玉的幾首御製詩中規中矩,最少比起後世有名的打油詩帝王乾隆要高明的多,是合格的秀才和舉人水平了。

今天當然不能再讀書了,昨晚宮門關閉之前從宮中傳來消息,天啓皇帝身體在持續的惡化,太醫已經決定用蔘湯吊命。

主要是呼吸困難,伴隨着一陣陣的咯血,皇帝的臉色已經漲紅黑紫色,算是命在頃刻,很難說還能拖多久了。

聽到這樣的消息,信王不可避免的有些傷感。

在晚上休息時,信王和周氏說起了當年之事。當初在太子東宮裡,由於父皇光宗皇帝不被神宗皇帝喜歡,宮中的吃穿用度都不足,也沒有多少人伺候,兩個皇子都過的很艱苦。主要原因還是兩個皇子的生母都不在人世了,天啓皇帝的生母是病死的,而信王的生母是被當時的太子,後來的光宗皇帝賜死的。

信王的母親脾氣很倔強,經常會“口出怨望”,因爲小事就和光宗皇帝爭執,後來因爲某事徹底激怒了光宗,結果就被下令杖斃。

信王當時還相當年幼,這事不可避免的給他帶來了嚴重的心理創傷。

那時候的信王和天啓皇兄應該是感情最好的時候,兄弟兩人有相依爲命的感覺。

到天啓即位之後,對信王也着實不薄,各種賞賜四時不斷,兄弟二人經常在宮中見面說話,皇帝對信王的教育問題也很看重,這使得信王在京師有着普通藩王沒有的地位。

事情的變化是在天啓的皇子接二連三的沒有保住,皇帝一直無子,信王的地位開始直線上升,從一個被兄長疼愛的幼弟,到有儲君地位的親王,這使得信王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他開始有自己的想法,開始挑剔兄長的治國本領,甚至是開始不滿和鄙夷。

信王受儒生的影響很重,對兄長任用太監相當不滿,對閹黨官員也是極爲鄙視。

此時的信王當然想象不到,在十幾年後他也對官員徹底失去了信心,並且在幾年之後信王就改了主意,又開始大量任用太監了。

“我要入宮了。”十七歲的信王放開妻子的懷抱,站起身來。寢殿內就有大穿衣鏡,這種鏡子是和記出產的,相當昂貴,不過以親王之尊有一面也不算太奢侈。

鏡子裡是一個神色憂鬱的少年人,面容白皙,兩眼很大,下巴略尖,瓜子臉形,還沒有留須,就是一個典型的朱明皇室的貴族子弟形象。

穿上白色的裡襯,外着元青色的五團龍龍袍,再戴上翼善冠,這事些都是周氏親手做,夫妻二人感情甚篤,周氏喜歡親手替夫君這麼打扮,她也知道最多幾年後丈夫身邊會多出不少侍奉的女人,只有這短短時間可以由她一個人獨佔。

特別是現在如果皇帝真的駕崩的話,信王就得繼承皇位,選妃之事肯定刻不容緩。

“一切小心。”周氏神色也很緊張,這樣的大事對一對十六七歲的少年人來說實在是相當嚴峻的考驗。

“進宮之後,我一口水不飲,一口飯不吃。”信王神色蒼白的道:“如果消息確定,你可以進宮了,到時候你帶飯食進來。”

“可能要好多天才會安穩下來。”周氏擔心的道:“王爺總不能一直不吃不喝。”

“沒事的。”信王笑了笑,眼神中終於露出一些自得之色,他道:“如果皇兄不豫,我將在靈柩前即皇帝位,同時徐應元,曹化淳和王承恩他們可以入宮,在我身邊任職司,那樣有人想暗害就不可能了。”

信王對自己的身邊人還是很信任的,這幫人跟着他這麼久了,不談感情只談利益,也是信王在位對他們最合算,別人是沒有辦法拉攏過去,只要王承恩等人能進宮,信王的安全就有了基本的保障。

當然下一步還是要防宮變,禁軍什麼的一定要看住,信王打算派曹化淳等人分駐宮門四處,並且召見上三衛禁軍和御馬監的人,只要將皇宮控制住,再防住毒害刺殺,問題就不大了。

在信王出門之後,還未曾用早膳,宮中已經有太監奉命來催促。

“這麼急了?”信王道:“皇兄怎麼樣了?”

“皇爺半夜過後開始好轉了一些,呼吸通暢了點,也沒有再咯血。”來催促的太監說道:“不過皇爺神智稍好一些就急着要見信王殿下,請殿下還是早一些入宮的好。”

信王不知道這是天啓已經在迴光返照,但聽說皇兄有好轉的跡象,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想。現在的信王已經躊躇滿志,有一種將要君臨天下撥亂反正,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的感覺。

信王根本瞧不起兄長,認爲兄長治國完全是胡來,不開經筳,不近清流,不用有名望的大臣,任用太監,親近乳母,簡直是禍國殃民。大明天下再這樣下去,遲早得亡國。

雖然從私人感情上來說,信王對兄長並沒有敵意,可是在天下之前,兄弟之情早就淡薄的很了。

信王的呼吸急促了幾下,有些手足無措,他看了看周氏,見妻子向自己微微點頭,眼中滿是信任和崇拜。

周氏是貧家小戶出身,父親周奎是個算命的,嫁給信王之後,信王就是她的天,對信王,她當然是全身心的信任和依賴。

“吾去去就回,你在家安心。”信王心中一股自豪感涌起,他向周氏點點頭,轉身對宮裡來的太監道:“走吧,趕緊帶吾去見皇兄。”

到了王府之外,信王看到了大量的三大營的京營將士宿衛在王府四周。

穿着戎服的英國公張惟賢上前幾步,半跪着道:“臣見過信王殿下。”

“英國公不必如此多禮。”信王看到鬚眉皆白的張惟賢,繃緊的內心頓時就是一鬆。

從萬曆二十年前後繼承英國公爵位,這位老國公已經在英國公位置上好幾十年了,年過七旬,精神卻還是極好,國有大事,勳貴之中當然都是以此人爲首。

京師三大營兵,也是由英國公提督掌握多年了。

“臣奉皇后命。”老態龍鍾的張惟賢起身微笑,說道:“率部護送信王殿下入宮。”

信王心中一定,在轎中整個人都是軟了下來,他在周氏面前一副篤定模樣,其實內心也是萬分緊張。

眼前這樣的事,在史書上都是記錄不絕,有順利繼位的,也有血光之災的,在正式成爲皇帝之前,一切意外都可能發生。

但有英國公在,最少可以代表一點,沒有人可以用非正常的手段,也就是兵變來對付信王了。

三大營兵好歹帳面上還有十多萬,是京城裡最大的武裝力量,有文官協理戎政,太監監軍,英國公提督營務,如果有正式的皇命,英國公可以粉碎一切可能發生的軍事政變。

三大營和勳貴,也是魏忠賢惟一沒有掌握的力量。

如果再給魏忠賢十年八年時間,可能三大營也會爲其所掌握,但在現在,一切都是晚了。

信王在感激之餘,對英國公和頒發旨意的張皇后也充滿了感激,在其後十幾年內,英國公府仍然保持着國朝勳貴的高超地位,信王夫婦對張皇后也相當的尊敬,一直到李自成殺到京城之下,張皇后和周後一起殉國那天爲止。

大轎晃晃悠悠的再次起行,信王這一次安心多了,他時不時的揭開轎簾,看一看四周的情形。街道上早就戒嚴,四周空寂無人,所有人家都被迫關門閉戶,不準向外張望。

這樣的大張旗鼓和興師動衆並沒有叫信王反感,相反他認爲這都是必要的措施,他對英國公的安排相當滿意,並且在這樣嚴密的關防中再一次感覺到了自己身份地位的變化……這已經是拿信王當事實的儲君來看了。

事實也是如此,皇帝垂危若此,就算闖過眼下這一關也肯定活不久了,而且必定不能人道,這樣的話皇帝百分之百的不會再誕生皇子,信王必爲儲君,就算沒有名義也是事實上的儲君了。

這一點認識不僅是英國公張惟賢的,也是宮中的共識。

皇后親自傳旨令英國公保護信王,還有奉信王入宮,也是表明了一種態度,不管怎樣,信王就是儲君,這一點已經無可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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