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人反抗,也沒有人不服,這些長相各異,但多半是精大腦袋和亂糟糟的頭髮,中間剃光留成小辮的短小矮壯的漢子並沒有面露兇悍,或是眼冒兇光,相反,他們老老實實,畢恭畢敬,不少人如同孩童一般,眼中滿是好奇的神彩。
“俺老張有禮了。”
張獻忠瞄了一眼這個千戶,隨手拱手還禮。
蕃騎的編制沒有仿和記,和記商團軍的編制有些複雜,要考慮到兵團做戰,中等規模戰事,小規模戰事,部隊的指揮和機動性,還有方陣,火力輸出,後勤保障等諸多方面,在權衡再三,經過多次改制之後才形成的現在的這樣小隊,中隊,連隊,營,團,師的編制方案。
其實在幾十年乃至一百多年之後,歐洲的軍隊編成也走到了現在商團軍的編制方式。
方陣,火槍兵,火炮,胸甲騎兵,在此後二百年間是戰爭的主流,商團軍等於是超前了一步,並且是經歷了連綿不斷的實戰的檢驗。
而蕃騎就不需要了,他們是純粹的冷兵器輕騎兵,軍需司給他們提供了一些淘汰下來的皮甲和綿甲,但數量也不多,畢竟各屯堡的農兵也要訓練,農民中的隊官級一般也提供綿甲或皮甲。
這是大明邊軍都達不到的程度,但和記已經可以輕鬆辦到了。
對蕃騎當然不可能太大方,畢竟這些騎兵承擔的也只是低強度的戰鬥任務,主要還是以騷擾和防禦爲主,俄羅斯人多半是小股哥薩克推進,很容易被大股的蕃騎給擋回去。
“這是巴兒虎千戶,第二千騎。”軍訓司的軍官繼續介紹,又是上來一個短腿的車軸漢子,畢恭畢敬的用商團軍的軍禮對張獻忠行禮。
“嗯,千戶好。”張獻忠還以軍禮,巴兒虎心滿意足的退向一邊。
這邊有五個千騎,分別屬五個千戶統帶,三個是索倫人,一個鄂倫春人,一個鄂溫克人。
都屬於遼東地區的小部族,索倫人相對要多一些,但他們主要集中在黑龍江流域近長白山地方,在那邊一直到庫頁島都有索倫人的存在。
索倫人最多,也最悽慘,在女真搜山撿海般的擴張過程中大量的索倫人被拉上女真人的戰車,死傷最爲慘重,付出最多的就是索倫人。
索倫人也很矛盾,一方面對女真政權極爲仇視,一直想造反,一方面也爲他們的滿洲八旗的身份而驕傲和自豪。
清政權也是一直很重視索倫人,用他們和女真滿洲守東北老家,到清末時還有完整建制的索倫馬隊,也是滿洲八旗唯一拿的出手的力量,當然,後來也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了。
眼前有三個索倫馬隊,一個鄂溫克,一個鄂倫春。
馬隊肯定是以各部族的騎兵爲主,但不可能就是這三個大族,東北的小部族很多,相當多的部族根本聲名不顯,但他們一樣有自己的傳承,憑河依水草而居,以漁獵爲主,也會放牧,呼、倫、貝、爾草原很大,巴爾虎蒙古人只佔據了一小部份而已。
千戶之下就是副千戶,掌五百人的馬隊,一千戶底下有兩副千戶,十百戶,一百戶分兩總旗,各領五十騎,五十騎分五個小隊,一小隊十騎。
這種編制其實這些部族中人很熟悉,和大明的邊軍騎兵,還有蒙古人的軍制都很相似。
張獻忠介紹了幾個參謀人員給這些千戶官認識。
由於張獻忠先確定了基調,這些異族的千戶都很恭謹,態度相當的好。
當然在他們身後也是有各自部族長老或首領的身影,和記已經在沿克魯倫河還有巴爾虎草原上建立了不少兵站,也經常有大軍在此出沒。
巴爾虎草原與外蒙的喬巴山,也就是往庫倫的和記漠北直道距離很近,經常會有保護直道的官兵到呼倫湖一帶駐紮和巡防,不管是龍騎兵或是獵騎兵,都對這些部落形成了震懾和威脅。
張獻忠也知道,巴爾虎蒙古人也願意成立騎兵替和記效力,不過軍司只允許這些巴爾虎蒙古人到買賣城貿易,被僱傭爲護衛也可以,還僱傭他們的人替軍司做事,但不同意他們組建象樣的騎兵隊伍。
不僅是巴爾虎蒙古人,也包括漠北部份,都是一樣的處理。
哪怕是幾十年後,百年之後,蒙古人只能以個體身份加入軍隊,不會組建獨立的蒙古人爲主的軍隊了。
這些小部族倒是無妨,他們舉族的人丁都不一定過萬人,索倫人馬隊雖然有三個千人隊,但來自大大小小几十個部族,他們之間都會有爭鬥和不和,各部族有自己的利益,雖然都是索倫人,但他們還處於嚴重的分裂狀態,並且一直到幾百年後也沒有出現什麼英雄人物把這個民族捏成一個整體。
參謀們和幾個千戶寒暄了幾句,他們態度較爲溫和,比起張獻忠給這些異族軍官的壓力就小的多了。
“左側就是呼倫湖,再往左下走是喬巴山,也是我們漠北直道所在的地方。再往左下是安固裡淖,右下就是一大片山巒,那就是舊大寧地方,也是現在察哈爾人主要的聚集地,他們的察罕浩特也在那裡。從大寧地方北上,南北七百到八百餘里,東西六百餘里,方圓兩千餘里,這一大片牧草豐茂,與興安嶺的高山和密林夾雜,還有大片沙地的地方原本是扶余衛所在,後來嘉靖三年,合撒爾的十五世孫率部民遷移至此,這裡就成了科爾沁人的地盤。”
在一羣異族軍官目瞪口呆的眼神之下,參謀人員的手指移向右上,繼續說道:“那邊就是黑龍江流域,也是巴兒虎人說的齊齊哈爾,意思是牧場的邊疆,那邊再走就是大江和密林,不適合蒙古人放牧,所以叫牧場的邊疆。”
參謀人員手在地圖上畫了一圈,最終指向齊齊哈爾與後世通遼地方,說道:“我們的任務,第一是替大軍開路,另外在大軍向大遼地方突進的時候,我們要繼續向北方,直接去科爾沁地方,你們明白了嗎?”
幾個異族千戶參次不齊的回答着。
他們不太明白,也很難理解。
爲什麼幾千裡的地方,要在路上走一兩個月乃至更久路程的廣袤地域,就能濃縮在眼前小小的一張羊皮紙上?
這真是奇怪,甚至是神異。
但這地圖毫無疑問是準確的!
不僅有地名,還有山脈的顯化,高處明顯是大興安嶺海拔高的地方,各部族的人經常會在山中和牧場穿梭,對地形再熟悉不過了。隨着參謀人員手指方向,除了山川密林和河流之外,還有當初奴兒干都司的衛所名字,都是相當的準確,沒有任何錯誤。
這些異族的千戶當然不可能知道怎麼從地圖上看比例,確定距離,但他們腦海中也有這些部族所在的地方,加上各處明顯的標識,比如呼倫湖所在的地方,巴爾虎人的核心遊牧地,克魯倫河到嫩江和黑龍江的這些小部族的分佈,從圖上看只要是各人到過的地方都是沒有錯誤的。
這些千戶被挑出來,原本就是能力相當出衆的部族中的精英,原本就走過很多地方,接受過很多訊息。
要知道完全封閉狀態下的部族中人是相當野蠻和落後的,他們連語言能力都很欠缺,平時的溝通多半就是和漁獵有關,沒有文明也沒有歷史,只有薩滿和故老相傳的一些混亂的神話。
在這樣的部族中想成爲一個精英人物也相當的困難,說明天賦相當的出衆。
就是這些人傑才能嶄露頭角,並且成爲蕃騎的首領人物。
但這些異族的精英,此時感受到的就是完全的被碾壓的差距。
對和記的強大他們早就心知肚明,對方所擁有的一切是他們整個部族都沒有辦法相比較的。成熟的軍工產業鏈條,戰爭的藝術,商業的經營也如藝術一般,建築城池和道路的能力,所有的一切都是全方位的碾壓式的差距。
但從眼前這一張小小的地圖來看,這種差距完全就是大到他們想象不到的地步了。
“你們怎麼看?”參謀人員收起圖,有一些圖上的名稱包括未來和記收復奴兒干都司還都只是設想階段,可能在數年或十數年後纔會有具體的行動,沒有必要過早的暴露目標,驚動那些沿途的領着各衛所名稱的部落們。
“大軍主力是從右側直接打向察罕浩特。”張獻忠用純粹軍人的口吻解釋道:“也就是南路軍,我們左路軍就是北路軍,兩支軍隊成鉗形打過去。因爲是要打殲滅戰,所以南路軍的突進以穩爲主,一步步的吸引察哈爾人和其盟友的主力。北路軍則以龍騎兵和獵騎兵還有輕炮團爲主,目標就只是快速行進,從察罕浩特以北迅速把察哈爾人兜住。我們的目標是出現在沿山脈到科爾沁人地方的防禦,不叫察哈爾人從這邊逃走,也不叫科爾沁人逃走,同時給科爾沁人施壓,不叫他們集中部隊去和察哈爾人一起打我們……”
巴兒虎千戶道:“這不太可能,科爾沁人和察哈爾人一向敵地,他們寧願倒向女真人也不願和林丹汗合作。”
“可我們是漢人啊。”張獻忠微笑着道:“女真人和蒙古人可以號稱同衣同語,相差不大,彼此合作起來沒有太多困難。而我們漢人和女真人完全不是一個部族。科爾沁人可以倒向女真人,但當蒙古人被我們漢人攻擊時,他們是站在哪一邊就說不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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