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9 只欠東風
百般恭維把那個丁總旗送走後,董劍暗暗鬆了一口氣。
董劍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心中大叫慶幸,幸好這個丁總旗貪心,沒有第一時間把收集的情報上報,而是選擇跑來勒索自己,銀子雖說花得心疼,不過總比有錢沒命花強,真是落了實,抄家時也會變得一貧如洗。
打虎不死,後患無窮,雖說那隻“老虎”已被關在籠子裡,可是始終是個禍害,終於到了它反噬的時候了,一反撲就是下殺着。
不過,那個丁總旗說得對,雁過撥毛,四川衛所那麼多,又有幾個衛所是乾淨的?到時把他們擼一遍,先別說查抄的財產不知有多少,就是因此被罷職的官員不知有多少,到時光是賣這些空缺就是一筆天文鉅款,一想到堆積如山、白花花的銀子,董劍的心又開始熱乎了。
理想是不錯,不過這事也得和大舅子商量一下才行,這當中牽涉太多,有很多是大舅子的老部下呢。
說幹就幹,董劍馬上趕到韓府,準備找做都指揮使的大舅子商量一下,沒想到等他趕到韓府,突然聽到一個讓人吃驚的消息:韓文登秘密動身去了京城。
“韓管家,不會吧,怎麼說走就走的?”董劍吃驚地說。
韓管家是韓府的二管家,是韓府的家生奴,他父母是韓府的奴僕,生的兒子也是奴僕,不過韓二管家自小是韓文登的陪讀書童,能寫會算,深得韓文登的信任,長大後提撥爲二管家,對韓府的事瞭如指掌。
聽了董劍的話,韓二管家恭敬地說:“姑爺,大老爺走了有小半天了,一個京城的人給大老爺送信。說有要緊的事,大老爺看完信很快就出發,是什麼事也沒有說。”
說完,又壓低聲音說:“大老爺出發前,去庫房挑了很久,帶走一口大箱子,說要進京打點什麼的,什麼事小的也不敢問。”
家生奴自小就受到洗腦式的教育,對主家的人恭恭敬敬,眼前的人是小姐的夫婿。韓二管家自然也是把他歸納爲自己人,再說董劍平常出手大方,也不需要對他隱瞞。
董劍心中一急,連忙問道:“那我大舅走之前,有什麼話留給我沒有?”
“有,大老爺說,如果姑爺有事找他,有什麼事讓你自己看着辦。”韓二管家馬上如實地把韓文登的話轉告了董劍。
天地良心,韓二管家還真沒有說謊。因爲能力問題,董劍升爲都指揮僉事後,有多事不會的,經常找韓文登詢問。徵求大舅子的意見,一次二次還可以了,多了韓文登都有些不勝其煩,看在妹妹的份上纔沒發怒。於是臨走時吩咐管家,要是自己這個眼高手低的妹夫再來時,就讓他自己看着辦。
世間的事就是這樣。充滿了未知和巧合,就像韓文登走的時候留言,本來想讓董劍自己自立、多加鍛鍊,沒想到讓董劍領會另一種心思。
這也太巧了吧,自己被錦衣衛勒索,還要清理衛所的蛀蟲,這邊大舅馬上就到京城打點,這會不會是大舅事先就得到消息,馬上去打點,吩咐自己看着辦,會不會讓自己給上面一個交代,而大舅的離開,也好讓自己放手去幹…….
董劍越想越是這回事,於是心中一橫,隨手拿出一錠十兩的銀子打賞二管家,自己施施然離開韓府,當他離開韓府大門的那一刻,心中已經舉起了屠刀。
一個“美麗”意外的背後,帶來的就是滿天血光。
四川地震了,不過這次與普通百姓無關,是官場的一場地震,準確來說,是都指揮使司的一次地震,新上任負責屯田的都指揮僉事董劍,上任不久就開展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清理軍屯的情況,一時間落馬者無數:
八月十七日,寧川衛指揮僉事駱成傑因侵吞軍囤田被收押;
八月二十一日,綿竹千戶所千戶長韋光被鋃鐺入獄;
八月二十二日,敘南衛百川、重山關千戶長遭扣押;
八月二十五日,小河千戶所、疊溪千戶所因屯田問題受到公開批評,兩位千戶長被勒令限期內把侵吞的屯田吐出來;
九月二日,雅州千戶所、大渡河千戶所、灌縣千戶所、廣安千戶所等有超過三十名的千戶、百戶因爲侵吞屯田的行爲受到罷免、關押或被清算;
……….
一時間,在四川衛所的上空籠罩了一層厚厚的黑雲,新任指揮僉事董劍成了四川都司最不受歡迎、最痛恨的人,不光董劍,就是指揮使韓文登也成了一衆手下、將領的眼中釘,所有人都相信,要是沒有他的點頭,董劍絕對不會這樣膽大妄爲。
事實上,董劍也半公開這是他大舅韓文登的授意,也就是打着韓文登的旗號,那些查抄、罷免的工作才變得這麼順利,一些韓文登的老部下想找老上司求情時,可是一個個被告之韓文登有公務赴京,人都找不到,哪裡求得了情。
於是,見利忘義、過河拆橋成了韓文登的新標籤,不少衛所的將領狠不得生噬其肉、喝其血。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韓文登辛辛苦苦積攢的名望、人氣不到幾天的時間,就是他的好妹夫董劍敗得一乾二淨,沒剩一星半點。
在四川官場動盪之際,有一處地方卻風平浪靜,那就是利州衛。
利州衛是董劍的根,這次查軍屯的事對利州衛沒一點影響,因爲這些屯田絕大部分都落在董劍及其心腹手下的手裡,查什麼查?查自己?那是瘋了。
董劍把屠刀對準一衆衛所的將領時,陸皓山也忙得不可開交,一邊結交四川的各個名門望族、有影響力的人,一邊暗中收集有關董劍的信息,而這個董劍折騰和破壞的能力也相當不錯,差不多每天都收到有關他的“成績”:
“董劍查抄了小河千戶所趙百戶的家”
“董劍用刑過度,在拷問時把小河千戶所的一名小旗折磨至死”
“寧川衛趙僉事家產被查抄,妻女全部被送去教坊司,董劍把趙僉事年方十四的女兒糟蹋後,那個趙小姐懸樑自盡;
“大望山百戶率衆反抗,被董劍當場鎮壓,把腦袋懸掛在百戶所門前”
“天門山趙百戶深夜給董劍送上紋銀三千兩,第二天就被赦免。”
看着董劍一天比一天能折騰,辦正事沒什麼能力,不過做壞事,董劍那可是一肚子的壞水,有些劣跡就是陸皓山也歎爲觀止。
“李先生,你看,這位董家大少爺不當錦衣衛真是浪費人才了,爲了讓那些侵吞屯田的將領認罪,就是孕婦也不放過,敢當着人家的面把肚子剖開,真是作孽啊。”陸皓山看到手下剛送上來的情報,有些感嘆地說。
董劍的所作所爲,陸皓山命人細心收集,每天都有情報送來,事實上,董劍身邊就有陸皓山的人,爲了這次清查行動,當然是用自己人最安心,董劍抽了少舊部前去幫忙,他的舊部自然是利州衛的人,一早就有安排的陸皓山早就安插了自己的耳目。
“還是東翁神機妙算”李念心悅誠服地說:“那韓文登和董劍做夢也想不到,那封所謂的私信還有那個丁總旗,全是大人的安排,大人這一招調虎離山,可以把韓文登置到了死地,等他人心盡失的時候,大人振臂一呼,肯定應者如雲,到時大權在握,四川可圖矣。”
信和錦衣衛令旗都是陸皓山的傑作,這年頭,法紀崩壞,只要捨得花銀子,就沒有辦不成的事,想辦法得到那個田大人的筆跡,很快就能模仿出來,再用重金收買他府上一名下人,大事可成,至於那個丁總旗,也是陸皓山派心腹手下假冒的。
事情進展得這樣順利,這也與運氣有關,韓文登和董劍因爲巧合之下產生一個對陸皓山來說很美好的誤會,這樣一來事情完全按陸皓山設計好劇本走。
陸皓山臉上還是平淡之色,開口問道:“截獲信使的事,沒有鬆懈吧?”
韓文登不在四川,羣龍無首,這對陸皓山來說是一個機會,要是有狡猾如狐的韓文登在,那麼一切開展得肯定沒這麼順利,陸皓山在董劍動手的那一刻,就有意識派人截獲那些給韓文登送信的信使,儘可能延長韓文登知道事情真相的時間。
李念嘿嘿一笑道:“廣元是四川的門戶,大部分信使都是走這條路,而我們利州衛扼守在這裡,想送信,難了,再說就是韓文登知道了也沒關係,一百支新式銃等着他,準備用他的血來祭禮呢。”
出去容易,想回來再主持大局?難了!只要一發現他回來,馬上就派精英小隊暗殺,清一色的新式火銃,就是韓府四周,李念也準備了人手,一聲令下,韓府的家小就會落入陸皓山手中,這也是一張不錯的底牌。
陸皓山點點頭:“不錯,董劍越是瘋狂,對我們越有利,李先生,現在人心可用,讓我們的丁總旗再給這位董大人一點壓力,讓他鬧騰得再歡一些,那樣我們拉籠時,也就變得容易一些。”
“是,東翁,學生馬上安排丁總旗再和董劍再接觸一次。”李念心領神會,馬上應允道。
說完,李念小聲地說:“東翁,現在四川鬧得差不多了,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陸皓山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說:“火候是到了,現在就等着東風,我們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