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一頭肥羊
兩人等了不到一刻鐘,又有人來稟報,說已驗明茶引文書,可以繼續前行,趙餘慶當機當斷,命人繼續趕路。
當陸皓山通過所謂的關卡時,只見三個穿着黑色公服、腰裡彆着長刀的官差在路邊一張簡易的小桌上一邊猜拳一邊喝酒,一個個面露笑容,顯得心情不錯,陸皓山馬上明白,這三個傢伙是來打秋風的。
作爲公門中人,要想敲點油水太容易了,就像這三個人是茶葉檢查所的人不假,不過他們並不是奉上級之命到這裡檢查,而是自行到這裡檢查,也不一定故意誣衊你哪裡犯錯,只是信口開河說接到信報,說你夾帶私貨,要求你把貨物全部卸下來,打開檢查,這裡幾萬斤貨,要是裝卸一次不知要花費多少功夫,而他在檢查過程中,動作粗暴一點,那損失就大了,這就是閻王好過,小鬼難纏的道理,當然,只要你識相一點,主動把“孝敬”送上去,那麼就是有事也變無事。
走在隊伍前列的,是趙餘慶的親侄子趙軍,以趙氏一族的精明,也不會吝嗇這點小錢,這也是不到一刻鐘就能放行的原因,江油的巡檢,雖說是微不足道的小吏,可是在募捐時也弄了十多兩,就足以看出他的油水之豐,被人攔路截查,趙餘慶一臉鎮定,從這裡可以看出他對這一套早就瞭如指掌了。
一場小風波過後,隊伍繼續前進,那些馱着茶的馬匹,也在車伕的驅趕下小跑着前進,二百斤的負重對馬匹來說,還是可以勝任的,在趙氏一族的指揮下讓馬勞逸結合,大約每跑三十里就會休息一下,給馬補充一下面力,畢竟路途遙遠,一時半刻也急不來。
一行人上午出發,到傍晚才停下來,一行人找了靠近水源地的地方就地紮營,這麼多人,到旅館住宿也不現實,一來成本高二來也住不下這麼多人馬,人多勢衆,在野外紮營不錯,成本都省下不少,出門行商,又不是出門遊山玩水,自然要吃一點苦,不過對陸皓山和糾察隊員來說,反而是一種不錯的野外體驗。
算了一下路程,大約跑了將近一百八十里左右,速度還不錯,不過細算一下,從上午到現在,大約跑了將近六個時辰,六個時辰相當於十二個小時,就是扣去中途休息、吃飯的時間,少說也有十個小時趕路,一百八十里折爲九十公里,也就是說,一小時才行進九公里,這速度真的很慢了。
放在後世,汔車在高速公路時速九十都算跑得慢了。
對了,中途還要應付那些官門中人,這也花了不少時間,陸皓山尋思着,明天要抓緊時間趕路才行,有馬車相助,一天才走這麼一點路,一出四川,糾察隊就得步行了,那樣速度更慢,現在進入夏季,誰知會不會突然下一場雨堵路什麼的,這些突發qing況也得提防,陸皓山有公務在身,不可能無限期地拖下去。
趙氏一族有多次行商的經驗,準備得很充分,人多好辦事,一停下來,拾柴的拾柴,架鍋的的架鍋,淘米的淘米,沒多久,臨時營地已經炊煙裊裊,米飯的清香還有肉湯的香味不斷在鼻子裡鑽,陸皓山坐在篝火旁用力的呼吸了幾下,有些陶醉了。
“山弟,來,先喝口水吧。”袁三解下裝水的皮袋,遞到陸皓山面前。
陸皓山也不客氣,接過來擰開,連灌了二大口,這才笑着說:“謝了,三哥。”
袁三爽朗一笑,拍拍陸皓山的肩膀說:“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風餐露宿,你吃得消嗎?”
“還行,挺有意思的”陸皓山關心地問道:“那些糾察隊員沒事吧,有鬧情緒沒有?”
不少人都是第一次了遠門,陸皓山有些擔心他們不習慣,有些擔心地問道。
“沒事,又不是小孩子,再說這麼多人結伴,在出發前已經作了動員,宣佈這是一次測試,年青人有的是力氣,一個個精神着呢。”袁三笑着說:“相對訓練來說,這次護衛輕鬆多了,不少人心裡都當這次一次出外遊玩呢。”
陸皓山點點頭說:“我也希望這是一次遊玩,不過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走商,無疑是虎口取食,我們要面對的,不僅是官府,還要一些心懷不軌的人,現在在四川還算太平,出了四川,就得小心了,三哥,那些糾察隊員都是新兵蛋子,沒有經驗,護衛的工作,還要你們多盡點心了。”
“這還有說嗎,你的事,就是我袁三的事。”袁三拍着胸口說。
二人正在談着,趙餘慶在趙軍的陪同下走過來,跟在後面的趙軍手裡還提着一個食盒,走近了趙餘慶行了一個禮說:“大人辛苦了。”
“什麼都沒幹,何來辛苦,趙老族長太客氣,來,請坐。”陸皓山笑着站起來相迎,而袁三則是不動聲息退到身後,盡顯一個護衛的本色。
趙軍不用吩咐,手腳麻利地把食盒打開,從裡面拿酒菜,只見有燒雞、羊肉、一條紅燒魚、一碟時令青菜,還有一盤骨頭湯,此外,還有一壺酒,還真是爲難他了,在這荒山野嶺還弄了標準的四菜一湯。
“趙老族長,這是”
趙餘慶笑着說:“這些都是普通小菜,也不是什麼大廚掌勺,大人將就一些吧。”
“有勞趙老族長了。”走了一天,就是吃飯是在馬車上啃的乾糧,陸皓山還真有點餓了。
兩人客套了一下,就拿起筷子吃起來,一邊吃一邊討論以後的行程,陸皓山提出,要加快速度,現在政局不穩,自己不能長期在外,趙餘慶沒有意見,馬上表示同意,用他的話來說,這一批茶算得晚了點,要是太晚抵達,到時買家散去,就是想賣出高價也不容易,兩人可以說一拍即合。
不知不覺中,兩人說到關卡的情況,陸皓山有些輕鬆地說:“依照目前來看,這關卡還不是很嚴,那些小吏,給點甜頭就打發了,還以爲很麻煩呢。”
“這些都是小魚小蝦,自然容易打發,我們現在還處於四川的中部,這裡檢查相對鬆懈,因爲四川是盛產茶葉,運茶的多,就算是官茶,說成商茶也可以,畢竟商茶不需要茶引,一旦出了成都向西走,你會發現,那路越來越難走,很多地方都是羊腸小道,而茶馬司和茶葉檢驗所的人越來越多,沿途衛所也不會放過刁難的機會,那纔是真正的麻煩。”
陸皓山這才明白,爲什麼那些設卡的公差那麼好商量,原來他們根本就沒打算查私茶還是官茶,只要說是商茶,要是商販不配合,就是一點好處也拿不到,一旦出了四川,進入烏思藏宣慰司的領地,只要是茶葉全部都是官茶,到時想賴也賴不了。
難怪聽趙敏說過,最麻煩是成都至康定這一段路,因爲關卡和衛所衆多,而最多風險是康定到拉薩這段地廣人稀的路,遊牧部落多,劫匪也多,以至很多商販需要結交一些有實力的部落首領,花錢請他們護送。
“趙老族長,不知哪一關最難?”
“紫石關,那守門的是一個遊擊將軍,姓蔡,我們都稱他爲蔡閻王。”
陸皓山皺着眉頭說:“紫石關?那裡不是有一個碉門茶馬司嗎?我記得你們送來的那份資料,說紫石關是到康定的必經之路,那個姓蔡的遊擊將軍,不會那茶馬司有什麼特別的關係吧?”
這個碉門茶馬司陸皓山記得很清楚,在永樂年間,碉門茶馬司至用茶八萬餘斤,僅易馬七十匹,多是病殘之馬,一匹馬要一千多斤茶葉,相對朱重八同志規定下馬換茶二十斤來說,簡直就是弱爆了,也讓那些西蕃笑得合不攏嘴。
“那遊擊將軍姓蔡,名中勁,他原是蜀王朱至澍的親衛,後託關係在紫石關謀了遊擊將軍一職,而碉門茶馬司的茶馬副使,也是蜀王的人,兩人職責不同,不過目標相同,就是千方百計控制茶馬交易,以求爲蜀王獲得最大的利潤,在大明,最大的茶馬商,其實是蜀王,也算是近水樓臺行得月吧。”
蜀王?
原來這個愛財如命的藩王是最大的賣家,陸皓山記得那段歷史,張獻忠進攻四川時,官府苦於無錢招募士兵,就想讓富可敵國的蜀王朱至澍出一些,可是朱至澍竟然說藩王不能干涉地方,要是拿銀子出來,皇上以爲他造反呢,逼急了,這位佔了成都附近州縣的大部良田的藩王說自己窮,只有皇宮一座,要是真需要銀子,就拿去當了,據記載成都附近的良田:“爲王府者十七,軍屯十二,民田僅十一而已”,直至張獻忠兵臨城下了,這慌慌張張拿出銀子來招募人,可惜晚了,那些百姓拿了銀子,轉身就跑了,城破後爲怕受到折磨,這位蜀王攜同他的妃嬪、兒女、宮女等投井自殺,而張獻忠從蜀王查抄出來的金銀珠寶,有數百萬之巨,運了幾百車還沒運完。
是一頭肥羊啊,一早把四川視爲自己囊中之物的陸皓山一想起這個富得流油的主,口水都流了,明朝的藩王極爲富貴,但是多數沒人身自由,就是出城也要地方官批准,這就註定他的金銀財寶運不到什麼地方,只要拿下蜀王府,馬上就能體驗暴發戶的感覺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