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長生確實不享受。
他甚至有點坐立不安，特別是人家最後還要把他留在臺上做訪談，就更覺得有點超出藝術家應該的工作範圍了。
可他不來，貝赫耶太年輕又是外國人，陳大偉還撐不起這種場面，難道讓杜雯來？
他也明白，杜雯不享受這種局面。
因爲她的外表，站在這裡只會讓人聯想到其他。
就像萬長生的多重身份，讓他在這裡有點過於耀眼。
介紹他的時候都是用的著名青年導演，這樣的詞兒，江州那位主管經濟的副市長就屢屢拿起萬長生當話題跟人家領導交流，譬如網紅的藝術社區，譬如青年藝術品交流市場，譬如青少兒美術培訓下鄉活動，這都是很有說法的事情，更證明了江州市的文旅產業在政府引導支持下搞得好啊。
所以這種場面中，往往都會快速一堆人上來把桌子神出鬼沒的搬走，又推上來幾把沙發椅，請重點人物坐下，在搔首弄姿的女主持人引導下聊點什麼，就美其名曰經濟沙龍了。
江州的副市長自然就帶着萬長生，感覺比人家帶個上市公司老總還有牌面。
就是那主持人有點沒眼力，很想靠着“著名青年導演”表現自己，時不時都有朝着萬長生傾身的動作，斜倚着的短裙長腿更是一會兒交叉一會兒翹起來。
連貝赫耶都注意到了，皺眉！
杜雯訕笑：“年輕有爲，有錢又有背景，未來想靠近他上位的女人會越來越多的。”
貝赫耶咬牙：“我絕對不允許！”
杜雯沒反問你有什麼資格，笑眯眯的把自己坐得更舒服點，看戲。
萬長生根本就沒注意到這位，既然來都來了，他抱着觀察這些主政一方的官員，看人家都有什麼特點。
因爲昨晚抵達以後，杜雯有簡單的交流，她來其實是得了老杜的內幕：“我本來是打電話問他我們這個豫南的活兒，他有什麼建議，結果他一聽了就慫恿我們趕緊過來紮根，根據他的說法是五年，可能，應該，非常有可能在五年內給全國經濟形勢一個大翻身的意外，所有人心目中都比較落後窮困的豫南，最近一屆管理者各項經濟指標都很紮實，有幾個大型項目都在這邊，時間週期就在五年內。”
所以說任何時代都有機會呢。
只不過八九十年代膽子大就能白手起家闖天下，現在這機會就往往只給擁有資本和優勢資源的大戶了。
還得有信息資源。
花了三年多時間積澱起來的技術優勢，加上土豪家的資金優勢，適逢其會啊。
同坐在這幾張椅子裡的豫南省領導侃侃而談，他帶着的科技公司老總也挺有演說才華，江州的副市長更談笑風生，唯獨萬長生不咋說話，還有就是那女主持人嬌滴滴的就差坐萬長生腿上了。
特麼明顯對面那位省領導都有點眼神不悅，這位女主持人還陶醉在自己的魅力中：“萬導，您一直沒怎麼發言，對我們豫南經濟發展有什麼好的看法建議嗎？”
邊說還邊搖晃肩膀的站在萬長生旁邊，差點要靠他身上了！
萬長生終於開口，而且是大快人心的那種：“首先我的主要身份還是個雕塑家，也就是我們說打石頭的苦力，所以畫畫做泥塑纔是我的主業，如果談經濟我就班門弄斧了，但這時候我還是可以爲大家畫張速寫，記錄下大家爲經濟騰飛努力的樣子，您還是坐到那邊，方便我畫像，呃，對對，坐得越遠越好，不然畫出來就不漂亮了。”
整個會場，真是一片鬨堂大笑！
坐在下面前面三排基本全都是省市級領導，商人都得起碼是上市公司級別那種大戶。
見慣了各種場面，也挺膩歪這種看不清局面的傻白甜。
連臺上其他三位也笑，主持人還乖乖的過去坐好，擺個自認爲漂亮的姿勢。
杜雯就趁機給貝赫耶科普了：“看見沒，到了他這個層面，漂亮真的不是個多了不起的事情，有錢呢，嗯，如果大戶人家的女生看上他，錢也不是多稀罕，其實他自己也能賺錢，重點是大家的三觀要趨同，才能一直長久的作爲朋友走下去。”
貝赫耶還要了解什麼是三觀。
萬長生已經摸出速寫本來快速的畫速寫，不過是先給對面的省領導畫：“經濟方面我真的是門外漢，更不敢談看法建議，只是在江州各方的協助下，我們從藝考培訓開始，兩三百個孩子開始，到現在每年八千到一萬名藝考生，嗯，對，現在接近八月底，正好我們上一屆的藝考生到了正準備踏入高校的時刻，我可以報一組數據……”
其實這是他剛纔觀察到對方省領導的習慣，很喜歡報數據來佐證。
就這，也引起下面一片輕笑，對面也笑，江州這位副市長本來還挺有排場做深思熟慮狀，偶爾轉頭看了下萬長生的手上，就放棄之前的坐姿了，饒有興致的探頭看。
是嘛，萬長生的手藝，在藝術圈手繪都能引得旁人注目，更何況外行了，肯定有種神乎其技的感覺。
但嘴上沒停：“藝考是每年年底元旦前後的固定日期，完成以後拿到高考許可證參加六月的高考，好，這就是最標準的流程，去年春節前後開始，到元旦藝考，我們一共培訓了7839名藝考生，大概的學費和食宿費用收了1.8個億……”
哄的一下，見多識廣的官員和商人們還是不約而同發出點聲音。
教育產業，真的很來錢哦！
而且哪行哪業不拖欠點款項的，可是教育行業絕對沒有。
家長孩子都是生怕拖欠。
萬長生不受影響：“實際上按照市場價，我們應該收到接近五個億，但我們花了兩年多的時間，鞏固了全國最低的藝考培訓價位，殺價，沒人能殺過我們，加上因爲我自己就曾經是四年前十一萬藝考生中的專業第一名，所以我們能保證最好的教學質量，最便宜的學費價格，爲的就是讓更多普通人家庭的孩子能夠走上藝考這條道路……”
到這時候，第一張已經畫完了，他笑着從速寫本上拆下來，自己起身雙手捧給對面那位上市公司老總。
邊說邊回來繼續畫：“藝考的結果如何呢，剛纔我提到的7839名上屆藝考生，截止現在拿到本科錄取通知書的有7693人，只有不到兩百人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落榜，而這七千多名本科生中間，有一千五百人是美術院校錄取，超過四千人是被重點大學藝術專業錄取，可以說從他們拿到這份大學錄取通知書開始，他們的人生已經有了明顯的轉折點，因爲要感謝這個國富民強的時代，美術生無論是就業前景還是價值創造能力，成功比例大大優於其他學科專業，因爲整個社會都需要具有審美意識，藝術表現能力的人來讓這個社會更美……”
真的是恰好，不是他自己算計的。
當時遞過去的那張速寫，讓上市公司老總很驚喜，結果女主持人探頭看了，省領導卻聚精會神的傾聽萬長生的話，沒看。
有攝像機啊，人家扛着的攝像機站在老總身後給了個特寫，於是臺上背後那個巨大的背景牆上立刻就顯現出來一張白描的速寫畫面。
正好萬長生說到需要審美意識，藝術表現力，臺下終於是正兒八經的驚歎，掌聲起來。
神采飛揚的商業老總，形神兼備的白描作品甚至可以當成藝術品單獨陳列。
那位省領導才詫異的回頭看了看，然後探頭看旁邊老總手裡的巴掌大速寫紙，再看萬長生的時候，目光有些變化。
萬長生非常嚴謹的強調了自己身份，是個以畫畫爲基本點的藝術家，而不是什麼導演或者商人，投資商。
“爲什麼我說我們這些藝術生的人生會轉折呢，因爲我們就是依託一屆屆的藝考生髮展起來，進入大學以後就成爲我們遍佈全國的美術生一員，我們共同努力搞藝術創作，搞產業開發，譬如我們和平京戲劇學院共同拍攝了《人間不拆》這部電影，相比四十億的票房，我們更在乎的是把我們在江州的藝術園區烘托成了網紅景點，讓原本轉產荒廢的特鋼廠廠房變成了年營業額七個多億的文化旅遊產業，譬如我們和卡塔爾教育城共同推動了五座藝術園區的改造，把因爲亞運會之後荒廢的體育場館改建成爲各種各樣的商業中心、文化場所，同樣我們也是希望把來到豫南的這座商業中心，改造成爲吸納中原周邊各省藝考生的藝術教育文化中心，而推動完成這一切的，全都是美術專業在校生，包括我在內，我也是即將成爲大四的學生。”
對於美術生能創造社會價值，要有點社會地位的人才能瞭解，普通人家還是把孩子放在文理科的獨木橋上去奮鬥。
但沒想到這麼大的項目，這麼大的團隊，居然全都是在校生。
臺下的掌聲真是難以抑制熱烈響起，莫欺少年窮，這些少年也太不得了了。
這時候萬長生正好給省領導的速寫也畫完，起身笑着雙手奉上。
那位態度嚴謹的省領導，接過自己的速寫畫像，也難以抑制的笑了。
藝術品啊，永遠都是高階敲門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