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驕草原東北部草海,此刻正有衆多的叫囂、呼喝聲迴盪,更有飛劍舞動的光影閃爍、法寶轟擊引起的地面震動,其間還夾雜着獸類的怒吼和慘嚎,聽起來一片嘈雜。
從正午到黃昏,直到草海映上夕陽的橙黃之色,這嘈亂的聲音才逐漸消失,只見十多個衣着各異的修士扛着一頭形似水牛、個頭卻大了數倍的妖獸屍體從嘈亂之地走出,這些人大都是金丹五層左右的修爲,因剛剛沾染血氣、看上去皆是凶神惡煞的模樣,在他們後面還陸續有數十個境界略低的修士顯露身形,他們幾乎個個帶傷,體表血肉模糊的也有七八個,但其眼中依然存在着煞氣,似意猶未盡。
一行人沒有停頓,朝着遠處的一杆大旗快速掠去。
那大旗金杆黑麪,其上書有龍飛鳳舞的巨大金色“易”字,哪怕置於草海之間也是遠遠可見!
大旗之下席地而坐的有近百人,多數閉目皺眉、彷彿在極力壓制着什麼,時不時有人發出悶哼聲、鼻下流出鮮血,往往這時其四周之人就會立刻開口將其喚醒,醒轉、服藥休整過後再次閉眼入定。
遠看的話不難發現,這些人所坐的位置呈一圈圈環形排列、似在拱衛着什麼,人羣中心位置的大旗四周,端坐的是八個真力波動極爲雄厚之人,赫然是八位蘊嬰修士!
除申屠海、裘子晉、蓋熊、駱藝、阮經綸五人之外還有三個新面孔,其一是藍袍長鬚的老者,其二是身型矮胖的錦衣中年人,最後則是一個體態婀娜的年輕女子,這三人皆是預選半月來先後加入“易盟”的蘊嬰強者。
被八人環繞在中央的,自然便是“易盟”的組建者易乾了,或者說…是他的分身。
一襲黑衫隨風輕擺,兩鬢稍長的黑髮自然下垂稍稍律動,帶着一條淺淺疤痕的面龐上已無曾經的稚氣,更多的是一種平靜,亦或是對修士奔波生活的習以爲常。
懸空而坐的易乾看上去並沒有申屠海八人那般外泄氣勢,卻多了一種飄然之氣,讓人看一眼便會留下幾分印象。
本尊與分身神念共通,本尊前往了天驕草原東南部,那他這分身就有意避開、令“易盟”向東北部行進,從入口處的西南部幾乎很少間斷地走了大半個月,他們已經推進了超過五千裡,卻還遠遠未到東北端,可見天驕草原之遼闊。
這期間“易盟”的成員有增有減,對退出之人易乾不會冷眼相待,對加入之人他也不會太過熱情,可以說是完全放任自由的狀態,包括行進途中獲得的靈石、丹藥、靈材之類的東西他亦不會過問,全權交給申屠海處理,後者看起來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實際上花花腸子可一點都不少,在收穫分發方面倒是沒出過什麼紕漏。
數日前“易盟”衆人自然也聽到了驕子洞發佈的【除妖法旨】,只不過由於當時易乾的本尊正在龍丹界內給象川獸“舒筋骨”,導致雙方的神念未能及時溝通。
從【除妖法旨】發佈起,“易盟”的地毯式掃除方針就多了一項新內容——緝拿化人兇妖!
如此一來,“易盟”吸引的就不止是隻爲法寶、靈物而來的普通參選者,更有一些修爲高深、抱着通過預選之念的修士加入進來,那三個蘊嬰強者便是此類人。
“盟主,看來那隻牛妖的捕獲也完成了,需要現在搜尋下一個目標嗎?”
說話的是最近加入的那個年輕女子,她一聲淺粉色的長裙,緊緻的衣型凸顯出她那婀娜的身姿,儘管面容不算如何嬌美,但擁有這般身材的女子還是十分吸引人眼球的。
當然,“易盟”衆人雖有眼饞之輩,可卻沒有誰敢輕浮冒犯,因這名叫舒婉的女子並非人如其名一般柔弱,其修爲早已蘊嬰!論道行比起全盛狀態下的申屠海也不遑多讓!
懸空而坐的易乾睜開雙眼,看了看遠處正扛着一頭巨牛兇妖急急趕回的衆人,向着舒婉頷首道:“有勞舒道友施法了。”
在此之前,“易盟”尋覓化人兇妖的工作大多是易乾這個盟主親自擔當,可他這畢竟是由吞雲妖氣擬化出來的分身、並沒有本尊那真正的煙瞳,靠擬化煙瞳去捕捉兇妖的氣息着實太過吃力,然而能夠瞞天過海、以人身潛入天驕預選的兇妖隱匿變化的本事自是不小,尋常修士的勘察手段根本無法察覺,也就一直沒有人能替易乾分擔壓力,直到這舒婉的出現。
“盟主不必客氣~”
舒婉聞言微微一笑,許多閉目入定的修士悄眼睜開一條縫,看到這一幕心底皆是想入非非,這舒前輩對“易盟”內的所有人都不苟言笑,就連其餘七個蘊嬰強者也沒有讓她露出過笑容,唯獨那看起來不怎麼強的盟主倍受親睞,令衆人不得不對易乾的身份產生了無限遐想…
相比其他人的胡亂猜測,易乾很清楚舒婉對自己態度不同的原因,那雙明亮的眸子裡哪裡有半分親近的笑意?
“只要你不來招惹我,便由你鬧去。”
天驕草原東南部,覆蓋兩千餘丈的雲霧內,左岑保持着雙手託劍、仰頭望去的姿勢,他的身子已然有些僵硬…
上方,入眼的並不是什麼生路,而是一個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裡、足有近百丈大的巨獸之首!
此獸張着無牙的大口,其空洞的雙目彷彿溝通了虛無,讓生靈一眼望去便會有種魂魄要被吸攝而走的窒息之感!
“這…這是什麼?!”
左岑嘴脣發抖,在他獲得的情報裡,天驕草原裡品階最高的便是屈指可數的幾隻四品中階妖獸,那隻雪靈玀本不在情報的記述之內已是意外,眼前這霧獸的出現更是令他心神劇震!
“這絕非四品中階!至少也是高階…或者四品巔峰!”
四周的慘叫一聲高過一聲,儘管因霧氣的阻擋令左岑看不到別人那裡發生了什麼,但一幅幅悽慘至極的畫面不由自主地浮現在腦海中,他身子顫抖,目露絕望…
四品巔峰之獸的戰力已超過尋常的元嬰中期修士,他們這些金丹中、後期之人被盯上根本沒有活路可言。
“唉…怪就怪我太貪心吧…”
心底暗歎,左岑慢慢閉上了眼,懸於其兩掌上方的短劍偶爾發出急促的劍吟,似對天空中的巨大霧獸十分恐懼。
“交出一縷心魂,暫免你不死!”
霧獸巨口開合,易乾的聲音從中傳出,只不過其內像是多了幾分飄忽之感,讓人無法判斷距離是遠還是近。
“心魂…”
左岑聞言驀地睜開眼睛,茫然過後目光閃爍。
望着那龐大的雲霧獸首,他心裡忽然對自己剛剛的判斷產生了質疑,若對方是妖獸,要修士心魂有何用?不具備修士的神識,就不可能通過神魂來讓人降服!
可如果對方是修士…那這霧海里恍如實質的妖氣又是什麼?
“難不成此人是個獸修,而這霧獸…是其馭使之獸!”
想來想去似乎只有這個可能,左岑難以想象一個能駕馭四品巔峰霧獸的獸修…會是什麼修爲?
正胡思亂想間,易乾像是失去了耐心,一聲冷哼過後所有云霧猛地涌動起來!那雲霧構築的吞雲獸頭顱更是發出陣陣飄忽的咆哮,時重時輕,令聞者的心臟都隨着這詭異的咆哮聲一縮一擴!
“噗…”
左岑身子一震、悶聲噴出一口鮮血,暗罵自己白癡的同時趕忙伸手在眉心一點,凝神少許後猛地一拉,一縷若有若無、如蠶絲般的心魂被剝離出來。
“…晚輩白西郡散修左岑,願爲前輩之僕!”
左岑咬牙奉上心魂,對他…或者說對爲數不少、境界較高的散修而言,奉心魂是最不想做的事,以他們的修爲,若是拜入一些小門派裡沒問題能擁有長老層次的待遇,可代價就是要失去多半的自由,這也是像他這樣的散修更樂意用散修身份生活的原因。
面對自由和性命的抉擇,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在左岑這裡,他選擇了性命。
哪怕換來這性命的…恐怕是世間最不自由的一條路!
“唉,我也逍遙大半輩子了,最後該消停消停了…”
心底深深嘆息,左岑表面不露分毫,收起短劍,恭恭敬敬地雙手虛端着那一縷心魂,情緒忐忑地等待着對方的收取。
這一刻,周邊那濃厚的雲霧開始快速散去,左岑小心翼翼地側臉看去,不禁微微一愣。
之前四散逃走的所有人都在不遠處,且大家的動作皆與他大同小異!
帶着恐懼和隱藏極深的不甘…雙手上舉、恭敬地奉上神魂…
漸漸的,人們都注意到了這一狀況,上方的巨大獸首無論在誰看去都像是注視着自己一般,令人頭皮發麻!
片刻之後,吞雲獸那巨口微微一吸,下方十四人的十四縷心魂便飄飛而來、落入其口中消失不見,與此同時這十四個修士識海震顫,他們不再有背叛的能力。
神情有些頹然的左岑剛低下頭,耳邊就響起飄然之聲。
“你剛剛說你來自白西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