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白塔縣城門處依舊排着長長的隊伍、靜等排查。
隨着天驕草原選拔的一日日臨近,越來越多的各方修士聚集而來,以往只在白天開城門的白塔縣不得不改爲全日開放。
守門的兵丁不斷輪換,以保證時時刻刻都處在精神集中的最佳狀態、便於應對各種突發情況,而那六個白塔宗弟子則依舊當值,修士與普通人不同,哪怕站在這裡排查個十天十夜不睡覺,也不會有太多影響,尤其那位額頭埋藏着豎眼法寶的高大中年人仍然目光如電!
此人名爲傅英,是這六人中輩分、修爲最高的一個,在他的嚴密把手下,至今還從未有過化人兇獸潛入白塔縣城的事情發生!像前幾日那隻以怪魚之身化作老嫗想混入城內的兇妖,他幾乎每天都要抓出四五隻,即便道行超過三品,也難以在其豎眼之下逃脫!
除了這些常備守衛外,罕有人注意到白塔郡城上空百丈的雲霧內,多了另外一重守護力量!
更確切的說,這是一重“守株待兔”的力量…
“老田,不是我侯成說你,對付一個金丹中期的小娃娃,用得着擺下這麼大的陣仗麼?”
說話的是一個身穿交織綾衫子的年輕男子,不過也只是樣貌年輕罷了,看他那雙略顯渾濁的雙眼便知,這是一個活了上千年的老怪!
在距此人不遠的三個方向還懸空立着三人,因有夜空薄霧,看不清他們的模樣。
“侯兄可不要太小覷了那易小兒,數日前一戰本護法雖說沒有施展出全力,但在其手下收了虧是事實,之所以花重金請諸位來援,就是要直接將他碾壓擒殺、以報我喪子之仇!”
田文堯的聲音從東邊的人影傳出,言語間殺意凜然,似不殺易乾誓不罷休!
“田護法說的是~我等既拿人錢財,就該與人消災~何況單論我們和田護法的交情,也不能坐視其子被冤殺啊~”
北邊響起一個陰柔的聲音,竟讓人一時分不清是男是女。
“哼,虛僞!老夫只是衝着十顆四品靈石來的,事成之後田護法可不要忘了。”
南邊之聲十分沙啞,令聞者無不心生寒意!
“蓋道友放心!四品靈石雖稀有,不過我田某人既已答應,就不會食言~”
田文堯哈哈一笑道:“以三位的耳目,想必早知道那易小兒從我這兒拿走了不少東西吧?拋開普通財物不提,光那六隻鐵魄蟬的價值就不亞於一座白塔城!我先把話撂下,如果三位有誰能取易小兒首級,鐵魄蟬就歸誰!至於那些財物,三位平分!”
“有田護法此言,我駱藝可要卯足了力氣去拼一把嘍~”
那陰柔之聲咯咯直笑,聽得人耳膜發癢。
“如此甚好~甚好!”
田文堯彷彿很是歡喜,繼續主動與其他三人談笑起來,他們的神識以徹底籠罩整個白塔縣城,靜靜地等着那個可能會重返的“黑衫羅剎”。
四個蘊嬰期強者在這裡吹涼風傻等,看上去似有些愚蠢,但只因這是華景說的話,便有了足夠的可信度!
“本護法的天羅地網,無論你怎麼闖都難逃一死!”
不同於表面的輕鬆自得,田文堯心底一片陰沉!
城門前,一陣嘈雜打亂了原本的秩序。
“喂!靈石已經給你了,倒是給爺發腰牌啊!”
不滿的呵斥聲引得傅英扭頭看去,卻見一個人高馬大、衣着光鮮的漢子正不耐煩地掂着手,他對面的守門弟子如夢初醒,這才應了一句、把那方形白玉腰牌遞過去,對方哼了一聲、帶着緊隨其側的一幫子隨從轉身進城。
“耿俊,這兩天你怎麼魂不守舍的?累了就回白塔換一下班。”
看着那明顯面帶恍惚的青年,傅英皺起了眉頭。
“傅師叔…我只是一時走神罷了,不用換班…”
耿俊趕忙起身抱拳,直到傅英收回目光,他才失魂落魄地坐回自己的位置、爲下一個入城者換取腰牌,不過卻是沒有了例行叮囑的情緒。
他心中一團亂麻,這些天隨着“黑衫羅剎”的事蹟越傳越透徹,很多細節都廣爲人知,他很無語地確定了一個事實,自己曾差點將“黑衫羅剎”的弟子拒之門外…
如果僅是東方悅一人,耿俊應是不會記得,畢竟白塔郡城目前是處在歷年來人流量最大的時期,清秀漂亮的短髮女子也不在少數,記不住亦是情理之中,可那會說話的耳鼠令他記憶尤深,傳言“黑衫羅剎”的弟子不僅是一個清秀的短髮年輕女孩,更是帶着一隻異常活躍的耳鼠!
儘管沒有活着的人聽到那耳鼠口吐人言,但耿俊基本上已可以確定對方的身份…
“只因田旭師兄的幾句調戲之言就惹來殺身之禍,我先前的冒犯若被那‘黑衫羅剎’知道…斷無活路啊!”
耿俊悲從心來,他可沒有田護法和華師兄來替自己出頭,一旦對方找上門,他想不出自己如何才能活下去…
“…只能逃走麼?”
正當耿俊胡思亂想、開始計劃逃遁之法時,一抹冰冷的氣息從腳底直竄頭頂!
“敵…”
他下意識地就想高喊“敵襲”,可第二個字還未涌上喉間,便有一道刺骨的寒氣瀰漫全身,使得他好似被凍結一般!
“不要妄動,或者…死!”
這言語在耿俊腦中迴盪之時,彷彿有陣陣不懼天地的威壓隨之降臨,壓得他心神轟鳴不斷!
“什麼倒黴事都會找上我…”
耿俊欲哭無淚,只得謹慎地向對方迴音道:“前輩莫要動手!晚輩耿俊可遵從前輩的一切指示!”
不是他骨頭軟,實在是這段日子被“黑衫羅剎”帶來的無形壓力折磨得夠嗆,耿俊深知以自己在宗內的地位,若對方真的過來尋仇,怕是沒有一個人會站在他這邊!
與其在飽受壓抑中坐以待斃,不如破罐子破摔!左右都是個死,他寧願賭一把!
過了片刻,耿俊悶哼一聲,感覺腦海裡像是多了某種東西,正散發着那令他心悸的威壓!想來是對方的禁制或壓制類法術。
他對此沒有半點反抗,對方的境界遠高於自己,徒勞的硬扛帶來的不會是希望、更可能是死亡!
靜靜地等那威壓逐漸消隱在神識之內,耿俊耳邊又出現冰冷的聲音。
“想辦法進城。”
他聞言很是老實地迴音稱是,然後強作鎮定地起身走向傅英,後者也正扭頭看來。
“怎麼,你可是發現了什麼異常?有外敵潛入?”
耿俊站定後躬身一禮,搖頭道:“我是想說弟子身體確實不適難以久持,怕誤了守護城門的重任,還望傅師叔應允弟子暫回白塔、換其他師兄來值。”
“嗯,你回去吧,休養好了再來。”
傅英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見耿俊施禮後轉身走入城內,他雙目一眯、上前數步,與此同時其眉心處豎眼乍現!
如雷霆似的目光掃過耿俊全身,沒發現什麼異常,傅英這才收了豎眼法寶、重新回到自己的崗位。
緩步走在通往白塔的街道上,耿俊的後背冷汗直流,他當然察覺到了傅英的審視,當時還以爲自己身上的異狀會被立刻發現,沒想到竟能安然離開!
“那豎眼法寶是什麼?”
聽到耳邊的問話,耿俊一邊保持着疲憊的神態和平緩的步伐,一邊迴音道:“罡雷目,傅師叔最強的法寶,也是我白塔宗唯一一件達到四品初階的探查類寶物,凡是四品以下、可以化人的妖獸皆無法在罡雷目前遁形!傅師叔已憑藉此寶轟殺妄圖以人形潛入白塔宗的妖獸百餘隻,其中三品以上的就有四十多隻!”
耿俊說起此事眼底不禁流露出一絲驕傲,傅師叔心思縝密、性格剛正,自從城門由他主持守衛以來鮮有外敵潛入的事情發生!耿俊對傅英方纔的審視探究之舉並沒有多麼不舒服,因爲這正是傅師叔的職責所在。
除非是修爲超過傅英、並從別的方向悄然進城,否則很難從正面瞞過其眼!
想到此處耿俊忽然一怔,蟄伏在他身上的這人,剛剛不就是從傅師叔的眼皮底下堂皇進城了麼…
眼中驕傲之色驟然崩潰,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憚!
耿俊哪裡知道,哪怕尋常的元嬰期修士處在傅英剛剛的位置也識不破全力斂息的易乾,僅靠一件四品初階的探查法寶又如何能做到?
此刻的易乾用上了當初在任湘郡對付萬洪壯的手段、化身爲霧融入了耿俊的四肢百骸,只不過並沒有強行將其操控罷了。
常人難以察覺高空之上的那四股強大的神識,可直覺超過同階修士許多的易乾怎會感知不到?如果都是陌生人倒能理解爲是白塔宗爲避免城內外人太多出差池、所以派出強者坐鎮,但那四股神識中分明存在着田文堯的氣息!
有此人在,就不能排除這是爲應對他所做之佈置的可能!
“四個蘊嬰期埋伏麼?真看得起我。”
易乾內心閃過一道殺機。
“這田文堯一定要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