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笙居,與易乾相對的臥房之內,呂婕正端坐於一朵嬌翠欲滴的海棠之上,陣陣味道怪異的妖氣瀰漫屋中,她卻神態平靜,顯然早已習慣。
這海棠精本名爲“素檀海棠”,其道行有八百年出頭,但品階卻只能算三品初階,與呂婕蘊嬰期的修爲並不相稱。
當年呂婕奉父親之命拜入驕子洞時無意中在一處荒山中發現了這株海棠,當時的素檀海棠靈性初開,對路經那裡的呂婕表達了想要離開荒山去外面看看的念頭,呂婕心知植物成精殊爲不易,便出手將素檀海棠的根系完整地剝離下來,從而將其安然帶走。
驕子洞是純粹的獸修門派,想要在獸修一途走得長遠,就一定要有本命妖獸,與本命法寶不同,本命妖獸的豢養對修爲的要求並沒有那麼嚴格,當然境界達到元嬰期來豢養本命妖獸要容易一些,但不少功法上佳的獸修往往在蘊嬰期左右便可豢養,呂婕即是其中之一。
由於身份特殊,呂婕算是驕子洞重點關照的弟子,在其成功蘊嬰之後,師門給推薦了不少強大妖獸以供挑選,然而呂婕卻是決定以看起來沒有多少戰力的素檀海棠,讓其師尊頗感意外,幾番勸阻無果只得任由她“胡鬧”。
以呂婕的性子自然不會做什麼小女兒家的胡鬧之事,她深知雲迷嶺和驕子洞雖然交好,但終歸還是兩方勢力、永遠不可能親密無間如一家,父親之所以讓她拜入驕子洞,不過是加固雙方關係的一種手段罷了,兩派之間類似的事情也有許多,呂婕對此沒有什麼不甘的心思,反正她從小就對馭使妖獸精怪極感興趣,師從驕子洞也算合了自己的道心。
至於驕子洞方面的特殊照顧,呂婕是從來不會輕易接受的,她就像一個最普通的驕子洞弟子,從最基礎的馭獸法訣學起,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沒有人敢說呂婕是憑恃身份背景獲得地位,這是屬於雲迷嶺前領主之女、“翠海棠”的傲骨!
“也不知師尊是何緣由讓我等那白麪和尚,在此多待一日,麻煩事就多增一分。”
呂婕做事喜一鼓作氣,像這般拖拖拉拉實在是耽誤她的修行。
忽然她神情微動,隨後門外便響起管元暉略帶歉意的聲音:“呂道友,先前家弟多有得罪,還望呂道友海涵!管家的賠罪之物已置於門前,元暉告退。”
呂婕袖擺一揮,客房的外門便無聲開啓,感知到管元暉離開後又重新閉合。
“管家舊主修爲不低,這新任家主又多智性謙,若無一些糟粕之人的滯礙,管家必然不只是眼下的實力。”
凡是知道呂婕身份的人多半會稱其爲“雲迷嶺大小姐”,而這管元暉卻能看出呂婕不重身份的性格,直呼其爲“呂道友”,語氣不用刻意恭維、還不會引起呂婕的不耐,倒算一個心思細膩之人。
“無論如何,管家都是要亡了。”
搖了搖頭,呂婕靜下心來繼續吐納素檀海棠散發出來的妖氣,沒有半點出門查看那些賠罪之物的意思。
從管瑜得罪呂婕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給自己判了死刑,呂婕可以當場將其擊殺,但即便她不注重背景身份,也不得不考慮自己做事對雲迷嶺聲譽的影響,私下裡解決恩仇無所謂,可公然殺人就有點兒肆意妄爲的味道了,如今雲迷嶺格局不穩,除非萬不得已,否則呂婕不會給別人留下什麼可以做文章的把柄。
“嗡”得一陣輕吟,呂婕秀眉微皺,她討厭修煉期間被接連打擾。
美目睜開,只見眼前正飄着一枚小小的石碟,拇指頭大小,通體乳白似玉,僅是目光觸及,便給人一種平和中正的感覺。
呂婕素手微擡、在這石碟上輕輕一點,一圈圈白光緩緩盪漾開來、在她面前匯聚爲兩行規整的小字。
“勞呂道友久等,貧僧半日即到”。
啪,字跡消散,那石碟也光芒盡斂、碎成一蓬細粉,尚未落在地上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終於來了。”
呂婕沉吟少許,心念一動,座下素檀海棠會意,立刻開始緩緩下降,呂婕也隨之一起沉入地下。
傳言出家人不願見血腥,她得在那和尚來之前取了該殺之人的性命,免得到時被諸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類的言語塞滿耳朵。
離開紅笙居後,面色發沉的管元暉立刻化爲一道長虹直奔管家,絲毫不顧城中不準極速飛行的規矩,神情也罕見地露出一絲急躁。
紅笙居距離管家不過千丈,管元暉轉瞬便出現在管家院中,揮退了幾個迎上來的管家修士,神識四下一掃,眼中閃過怒火。
管元暉大步流星地走向一處偏房,毫不客氣地一掌轟開房門,陣陣**的味道撲面而來。
透過房中的牀幔,可以隱約看到裡面正有兩個身影纏綿在一起,猶如兩條肉蛇。
正行**之事的二人明顯被驚了一跳,管瑜拉開牀幔一角露出頭來,發現管元暉沉着臉心知不好,趕忙胡亂地穿起衣衫小跑到門口。
“…大哥?出什麼事兒了發這麼大火…”
啪!!
迴應他的,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管瑜空虛瘦弱的身子哪裡經得住如此重擊?踉蹌退後了兩步才穩住,一手捂臉齜牙道:”我做錯什麼了…”
“如果不是你個混賬去紅笙居包場子尋女人,怎會冒犯到呂婕?!又怎會招惹到公羊材?!你給我管家惹的禍還不夠多麼?!”
管元暉氣不打一處來,如果眼前這人不是自己的親弟弟,他早就將其轟碎成渣丟進糞池了。
“…難道森羅塢要對付咱們了?”管瑜本就白皙的臉蛋兒頓時更白了幾分,他想不通公羊材只是大護法而非塢主,爲何得罪這一人竟會引得整個森羅塢來報復…
“若是森羅塢倒好,有父親的名望在,他們還會給我管家些許面子,但你千不該萬不該去招惹呂婕!”
管元暉正在氣頭上,忽聞屋中牀榻上那女子傳來嚶嚶低泣之聲,煩躁地一甩衣袖。一道濃烈的真力噴薄而去,“轟”得一聲便連人帶牀盡皆轟碎成渣!
管瑜張口欲言,看到管元暉暴躁的樣子又強自把話憋回肚子裡,他本想說此女子有着絕色容顏和極佳身姿,殺了太過可惜,但管瑜還從未見大哥有過如此失態的時候,恐怕事情真的已經到了火燒眉毛的境地…
“…呂婕身爲前任領主之女,現在正是雲迷嶺動盪的時候,她怎麼敢有大動作…”
“動盪的是形勢,不是個人,呂婕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取你性命,但只要種下了這個禍根,她就一定會伺機潛入管家殺你泄憤!”
管元暉臉上的暴躁斂去幾分,沉聲道:“還有,那個跟呂婕一起回來的男子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物,剛剛我去紅笙居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去拜訪他,可以肯定的是,以青木炎控制你的就是此人!其修爲雖然只有金丹六層,但身具青木炎還能活到現在,必有非同尋常的能耐!他連公羊材的面子都絲毫不給,背景怕是也不簡單…”
頓了頓,管元暉接着道:“那青木炎修士沒有接受我管家給出的見面禮,呂婕同樣沒有接受我們的賠罪,這就說明他們絕不會善了!正面鬥法我管家不懼,可若稍有疏忽讓他們二人尋到了機會,你必性命不保!”
管瑜一聽這話頓時慌了,兩腿一軟便跌坐在地,隨後手腳並用地爬到管元暉腳邊,抱着他的一條腿連連呼道:“大哥救我…大哥救我啊!”
看着這全然沒有半點兒元嬰期修士風範的弟弟,管元暉嘆了口氣,手中光芒一閃,遞給管瑜一個恍如翠玉製成的短簫,說道:“趁呂婕與那青木炎修士還未行動,你速速出城,到雲子靈河渡口南方百里處,找到一棵樹皮灰黑的老柳後吹響此簫,自會有人接應你去渡靈河!”
“好…好…”管瑜接過短簫緊緊攥在手中,顫聲道:“大哥…我去避避風頭,等事情差不多過去了就回來…”
管元暉搖頭嘆息,管瑜立刻拍着胸脯保證道:“等我回來一定不再四處闖禍了!到那時父親出關,我可以跟着他老人家潛心修道,好好幫大哥分擔家事…”
“記住,你的命,在你自己手中。”管元暉扔給他一個白色的儲物袋,之後便負手離開了。
管瑜抓着儲物袋生疏地以神識掃視了一下,發現裡面有許多丹藥和靈石,還有一堆小山似的白銀黃金,足夠他好好揮霍一陣子了。
抹了一把額頭上滲出的冷汗,管瑜跑到屋中角落一個厚重的櫃子前翻找了一通,把自己那賣相華麗的儲物袋拿出來,從中取出一柄已有百年沒有碰過的窄刃飛劍,思量了一陣,這才生疏地架起劍光朝着雲子靈河飛去。
管瑜身爲元嬰期修士,卻還從未學過如何靠自身御空而行…
“你的命,就在手中。”
管元暉瞥了一眼弟弟遠去的背影,眼中卻是有一股莫名的輕鬆之色一閃即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