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個視信譽比泰山還重的男人,陸四不是躲着朱由崧,而是不好意思見他。
畢竟,人家是第一個願意合作的,且簽署了合作相關文件及備忘錄,可他陸都督褲子一拎就把人家擱到一邊,還揹着人家把潞王先弄到江南去當天子。
這事,於朱由崧而言,是非常不厚道的。
所以,心虛的陸四不想見朱由崧,至少暫時不想見他。
另外還有個麻煩是,陸四不知道要把“福政權”設在哪邊。
按道理的話,明朝有三都,南北兩京外加一箇中都。
北京淪陷,剩下兩京都可以立天子。
所以最好就是潞王在南京當天子,統轄江南、浙江、福建、廣東等地。
福王則在鳳陽老朱家祖墳當天子,統轄淮右、江西、兩湖、西南諸地。
如此局面,大體就是個勢均力敵。
誰也甭想吞了誰。
只是,問題壞在鳳陽那邊有幾萬淮西精兵在,就是把淮軍全拉過去也未必能壓制得住這幫淮西兵將,所以把福王弄到鳳陽去的話,有很大的可能是這位福天子在發現自己也兵強馬壯後,大概率會撕毀協議,翻臉不認人。
因此,鳳陽肯定不行,陸四還指着淮西兵將能服從潞政權不給他添亂,送福王過去就是自個砸自個腳。
湖廣一帶有左良玉的二十多萬兵馬在,更加不合適,餘下可供選擇的大概就是浙江和福建了。
不管是在浙江還是在福建,都必須得到東南最大實力派鄭芝龍的支持。
鄭家陸戰不行,水師力量卻是強悍,鄭家不配合的話,遠在江北的淮軍對於“福政權”的影響力就會降低,畢竟淮軍沒法越過鄭家水師同“福政權”直接掛鉤。
而且孫武進爲潞王保駕護航帶去了近萬兵馬,陸四眼下又必須調集重兵北上山東、河南,他也抽不出同等軍力的兵馬保福天子到東南去。
再抽,後方淮揚就完全成了空架子。
就算潞王登基後南都同淮揚保持全天侯親密戰略合作伙伴關係,也要防着淮西那邊軍將搞“摩擦”。
這一摩擦,人家要是發現淮揚空虛的很,會不會擴大,就很難說了。
故而,思來想去,陸四決定先緩一緩福政權的建立,至少也要等他在山東扛住滿州的第一波攻勢再說。
緩立福政權也有好處,就是能讓潞政權的合法性再大一些。這樣,屁股已經在龍椅上的朱常淓更加不會讓出皇位給承序第一人福王了。哪怕崇禎的太子跑到南都,他朱常淓也不可能讓位!
等到福政權設立,兩個明朝的內戰就是不可避免的。
只要他們不聯合“北伐”,打破腦袋陸四都不正眼瞧一下。
基於這一系列考量,陸四當然寧可出恭也不願見朱由崧了。
讓這傢伙提心吊膽一陣也好,餓得很了,突然能大魚大肉才曉得箇中滋味來之不易。
至於給周王府的小郡主送東西,陸四單純是同情這個小姑娘,沒有邪念淫心在內。
小姑娘手腕上那道割腕的疤痕讓陸四印象很深,在知道小姑娘是想以死殉父並保全名節後更是感動,沒來由的就想關心小姑娘,慢慢撫平小姑娘的內心,讓她知道這個世間的好。
亂世之中,一點溫暖、一點關心,比金銀都貴。
只是,他可能是沒有經驗,又可能是太有經驗,兩個時辰一次送禮的頻率已然把人小姑娘砸得暈頭轉向,更讓小姑娘的家人們起了不應該有的念頭。
道路再難走,陸四也要往北邊派出兵馬,這些兵馬是淮軍北上的信號,也是正在開展工作的大順山東招撫使胡尚友的底氣。
曹元和詹世勳奉命率兩千騎兵克服重重困難向濟寧開進,第一鎮那邊已入曹縣,按先前計劃除留少數兵馬駐紮曹縣外,主力向曹州城開進。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幾天後曹州就當完全被淮軍控制。
左潘安的第二鎮在收到軍令後,程思華、王大龍指揮的第四旅已經開進沂州。
沂州地區多山,太平年間還好,如今亂世多山便多土匪,所以程思華部的主要任務不是攻城掠地,就是剿匪。
陸四給第二鎮的指示是剿撫並用,土匪不降的就地剿滅,投降的話則驅爲前鋒,是死是活看他們造化。
現在擺在陸四面前的還有一樁麻煩事,那就是前陣的暴雨還是引發了山東南部州縣出現洪水,不少地段被洪水沖毀,騎兵涉水可以通過,但步軍主力和輜重肯定沒法那麼輕鬆通過,尤其是一些河流上的橋樑被洪水沖垮,需要重新搭建。
山東境內雖然因這幾年先後被清軍、劉澤清部明軍荼毒,人口下降很快,但全省百萬人口還是有的。
洪水過後必然有瘟疫,且會造成百姓流離失所,防疫救災這一塊淮軍肯定要承擔起來。
此次北上奪取山東的關鍵除了軍隊的搶先進駐,更在於奪取山東百姓的人心。
放任百姓不管,甚至繼續強徵,那麼淮軍是很難在山東立足的。
陳不平被陸四派了出去,不管他是抓還是騙還是哄,反正弄些讀書人過來搭建一個類似治災辦性質的機構,淮軍沒有到達的地方陸四不管,已經到的地方就必須發動百姓,組織百姓。
如果地方實在殘破,陳不平就要動員活下來的百姓南遷至徐州、淮安。這也是陸四最後的部署,萬一他在山東頂不住,就將所有活人都遷往淮揚,哪怕是用刀逼着,哪怕遷一個人死一個人,他都在所不惜。
給了高傑三天時間都沒給出一個明確的答覆,陸四耐心有限了,他叫來李棲鳳,讓他給高傑部下達最後“通牒”:交出“人質”,所部立即改編爲淮軍第六鎮,並向東昌府進軍。
李棲鳳很快就將都督的指示傳達給了高傑,並暗示淮陰侯急於北上抗清,真的難以再容高傑考慮。
高傑這邊基本上對於投淮軍沒有意見,因爲邢夫人將吃魚只吃魚肚的道理告訴了丈夫。
“魚肚,無刺。食魚只吃魚肚,便是不願去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