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一聽李世民所言，腦海中依稀回憶起當初在女兒國時的經歷，他早已記不清那國王的模樣，但那聲情意似有似無的“御弟哥哥”倒在遙遠的記憶裡不斷翻滾。
不過此時此地，不適合深入回想，唐僧趕緊迴歸正題：“陛下，貧僧已將大乘佛經全數編譯完成，當能拯救世人，脫離苦海。”
李世民被打斷了話題，一點也不惱火，他點點頭道：“辛苦賢弟了，那佛經自有太史司去你寺中協助整理，歸納入庫。”
“入庫？”唐僧一驚，連忙道，“陛下萬萬不可，需先將佛經交於工部，印刷成冊，廣佈天下，使民生息啊。”
唐僧一聽是太史來收佛經，難道這些佛經要跟史書一樣被束之高閣，再不理會嗎？那他辛辛苦苦取回的真經又有何用？趕忙急道。
他剛說完就意識到自己面前的人是誰，不免擔憂自己衝撞了皇帝。
李世民當皇帝時間太久了，已經不會爲這點小事動怒，他拉着唐僧的手，指着牆上的輿圖說道：“賢弟且看，這般大的疆域我已將其維持了十多年，你覺得在那些我這輩子也去不了的地方，我是如何維護管理的呢？是靠着隨軍的道士和和尚嗎？你覺得這些地方的百姓生活如何呢？是貧困潦倒等着大乘佛經去救贖麼？”
唐僧聽了搖搖頭，說道：“陛下，貧僧不知。”
李世民喚來門口手下，隨便拿來一疊報表，指着上面的民生數據對唐僧一一解釋。
一番口若懸河，把唐僧說得雲裡霧裡，總之一句話，大唐好得很，百姓沒有大乘佛經也沒受苦受難，日子比以前好得多了。
唐僧目瞪口呆了一會兒，差點心神失守，最後勉強道：“這……文武之治也曾這般過，二帝俱不在矣。”
李世民也不糾正唐僧把如今的大唐比作大漢是不正確的，他反而點點頭道：“賢弟遠見，國師也曾這般同我說過，是以近年來，大唐偏遠區域都在嘗試不同的國策，組建百姓大會，或組建鄉紳議會，總之正在尋找讓大唐真正長治久安的辦法。莫非賢弟有良策教我？”
李世民笑眯眯地問道。
唐僧下意識就想說推廣大乘佛法即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捫心自問，如今的大唐，長安城內他管窺一斑的繁榮，若真由講究忍苦受難的佛門來治理……
若是佛真的能治國，爲什麼西天路上沒有佛國呢？
“陛下，貧僧不知。”
李世民欣慰地點點頭，說道：“賢弟你已貴爲真佛，壽享千年萬年亦是輕鬆，不再如我等凡人，需經歷生老病死輪迴之苦。待我百年後，大唐還需你看扶一二。”
唐僧唬得忙要下跪，他怎麼敢和皇帝討論這種話題呢？已經成佛的唐僧還沒有轉變思維。
李世民卻在這些年李歡的引導下坦然面對生死。李歡是這麼跟他說的，你想成爲千古一帝，還是想成爲人間鬼帝？
老而不死是爲賊，時間久了，若是李世民長生不死，那些初心愛戴崇拜的最終也會變爲詛咒和唾罵。
李世民打算按照仙佛演算的天機，熬過武周時代，不讓兒孫吃苦，直接把帝國交給重孫李隆基手中。
當然，這所謂的天機都是李歡告訴他的，已經面目全非的大唐還能不能或需不需要開元盛世也未可知。
唐僧被李世民扶起，向佛之心都差點動搖，皇帝把一整個帝國，不，是整個世界交到他手中，這是怎樣的恩情，便是大乘佛法也不能輕易化解吧。
何況他的佛也活在這個世界中，活在這世界人們的口中心上。
“陛下，貧僧何德何能，敢當如此大任。何況佛祖已封我爲旃檀功德佛，陽壽盡時，需得前往西天聽候差遣。”唐僧拒絕道。
唐僧低着頭，看不到李世民的表情，也看不到李世民嘴角的譏笑。
“原來如此，賢弟大造化，朕倒不好阻攔了，只盼日後大唐若有傾覆之難，賢弟看在往日情分上援助些個。”李世民的譏諷一閃而過，又擺出仁德皇帝的做派，輕輕放過。
唐僧稀裡糊塗地進了一趟宮，又稀裡糊塗地出來了，結果回到洪福寺，想起佛祖交代的事情，頓感頭疼。
如今的大唐哪還有大乘佛經的生存土壤？
靈山一面催促唐僧，一面派人出來瞭解情況，卻聽說十幾日前鬥戰勝佛又一次大鬧地府，把十八層地獄打了個通透，這回靠的可不是取經的面子，而是實實在在的本事。
直到現在，地藏王菩薩還在地府處理那些後續問題。
換算成人間，便是十幾年前。
衆佛大驚，鬥戰勝佛不過是封號，孫悟空真實實力不過是太乙金仙，距離大羅還有一段距離，何以能打穿地府，連地府內鎮壓的大羅鬼妖也拿他沒辦法？
阿彌陀佛將此事彙報給如來的時候，卻聽佛祖鼻間“嗯”了一聲。
“佛祖早已知曉此事？”阿彌陀佛訝異道。
如來沉默一會兒，還是向掌管靈山衆佛的阿彌陀佛交代了一下：“鬥戰勝佛在酆都修建法場，卻遭阻攔，他也並未堅持，只是將人間的法場改在了地府，堪堪抵在鬼門關後。十幾日前，地府鬼差依照生死簿去鉤人皇魂魄，途徑鬼門關回到地府時被鬥戰勝佛攔下。”
“這又是爲何？凡人生死輪迴，他豈能阻攔？”阿彌陀佛問道。
“他說，人皇欠他一份大因果，未償還時不得入輪迴。”如來說道。
阿彌陀佛更加吃驚，還有幾分不解：“有甚大因果，需得扣押人皇魂魄十幾年？”
如來一彈指，二佛面前的空中出現當今天下大唐的輿圖，並各州百姓安居樂業的景象。
“這就是大因果。”如來說道。
阿彌陀佛一眼便望穿這些畫面的由來和發展，忍不住驚歎道：“如此因果……確實不得輕入輪迴。且萬民生息，那地府……”
“不錯，地府生魂不足，輪迴臺上寥落無人，此方天地每日都有大量的新魂誕生，他們死後，不一定是入六道輪迴的。”如來輕聲說道。
阿彌陀佛立刻明白瞭如來佛祖的意思，地府能夠管轄輪迴不斷的舊魂，若是沒有魂魄輪迴，凡間又誕生了新人，此人魂魄便是地府也未曾接觸過的。
這些人死後不一定要歸地府管轄，還有其他好地方可去，比如……西方極樂。
這便是如來的算盤，出於此種考量，他沒有阻止孫悟空撒潑。
而“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薩也存了同樣的心思才任由孫悟空再次大鬧地府。
這就是在神佛背景的世界中，李世民能夠逆天而行，再活十數年的原因。
種種理由，李歡全部告訴了李世民，一點沒有隱瞞。
李世民也因此看清了神佛之於人類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對於長生和成仙沒了念想。
當然，十殿閻羅被孫悟空的霸道氣得半死，心想五百年前看在你身負天機重任才放你一馬，如今你還敢再來，看來要教你好好認清什麼是牛頭馬面，你才知地府不可欺。
如果他們遇到的是原本劇情中的鬥戰勝佛，被閹割了情·欲、人慾等的低配版，那還有得周旋，可惜他們遇到一個被補完過的孫悟空，內心的火焰從不曾熄滅。
當年他認真修煉了三年便能成就天仙，如今認真了幾十年，已經堪堪邁入大羅。何況是天生的戰鬥跟腳，那些地府中被關押了數千年上萬年的大羅鬼妖鬼仙們又如何比得過。
加上地藏王菩薩有意無意透露如今地府舊魂不足，他們若是表現得好說不定還有重入輪迴的機會，那些個鬼精們哪還真的肯出力阻攔孫悟空。
十八層地獄隔了五百年又被孫悟空強勢闖入，而且這次打得更爲徹底，不像五百年前只拔了秦廣王的鬍子，這次險些有閻羅喪命。
地府各個角落都被孫悟空闖了個遍，那儲存過去未來生死簿的地方也被一把九昧真火燒了乾淨，甚至孫悟空還拿金箍棒往六道輪迴裡面捅了幾下，唬得一旁判官心都停跳了。
玩夠了的孫悟空扛着金箍棒大搖大擺地走了，丟下一句“以後說不定還會再來，你們習慣一下”。
地府閻羅們東西都沒收拾，連夜跑到天庭告狀。
玉皇大帝臉黑得嚇人，卻也說不出話來。他已經管不到佛門的鬥戰勝佛，人間的大因果又確實存在，過去的三皇五帝都沒法拿出來對比如今的大唐，孫悟空用這個理由拖着李世民的魂魄實在是正常不過。
便是砸了地府也是由於他本性如此，加上地府不敢不依天庭命令，唯有打一架才能了結。
何況那猴子又不是沒砸過……玉皇大帝這麼安慰自己時，突然意識到他已經如孫悟空所說“習慣”了，臉色更黑了。
凡間。
李世民看着失魂落魄走掉的唐僧，心裡高興，可惜還未走回御花園，便聽說他的皇孫李旦失足跌水，雖已救起，人卻沒醒。
侍衛們趕緊來稟報皇上，另一邊也有人去太醫院找外科大夫來救治。
“快請國師，此事或有蹊蹺。”李世民毫不猶豫吩咐道。
李旦可是李隆基的老子，出了什麼問題還有李隆基生出來麼？這事兒必須讓國師知曉，問問他該怎麼辦。
李歡此時正和孫悟空在國師府後院吃着蟠桃喝着美酒。
“來來來，別小氣嘛，把你那好酒再拿些出來，那叫什麼天使聖歌的還挺好聽。”孫悟空大大咧咧說道，嘴裡的桃汁都流了出來。
李歡沒好氣看他一眼，把桌上的普通蒸餾酒扔給他，說：“這麼多年了，哪還有剩下？再說今天又不是什麼好日子，也沒什麼好慶祝，喝那酒做什麼。”
孫悟空接過酒壺，笑嘻嘻說道：“你這麼說，肯定是還有剩下，可惜我都成大羅了，還找不到你把東西藏在哪裡，真是奇怪耶。”
李歡無奈道：“大聖，你修煉可不是爲了偷我的酒喝，這點兒動力可不夠你再進一步。”
孫悟空嘿嘿道：“你咋知道不夠呢？”
目光“不懷好意”地在李歡身上游離這，好像要看穿他那個不大的小空間到底在哪裡。
“稟報國師，門外大內侍衛求見，皇孫李旦失足落水，請國師速去！”管家快步走進後院，幾句話說明了情況。
“落水？”李歡驚訝了一下，起身就去了皇宮。
路上，他盤算了一下，其實李旦要是淹死了也不礙事，沒了李隆基，還能再造一個李隆鴨，反正他肯定活得比大唐久，有他把控，還有大聖策應，天下亂不了，仙佛也伸不過手來。
到了大明宮御花園，已經有太醫院的外科醫生在做心肺復甦的急救，李歡一腳跨進去的時候，正好李旦一口渾水噴出來，水花足有一米高。
旁邊晉王妃武氏驚喜得眼淚都忘了流，雖然她生了不少兒子，但這個兒子最得父皇心意，若是就這麼沒了，豈不太虧。
周圍一大家子的皇兄皇姐都鬆了口氣，還好活了，不然這筆賬不知道算到哪個頭上呢。
李世民也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回頭看見李歡走進來，高興道：“國師真福星也。”
李歡把眼一瞧，李旦蒼白的臉上也有了血色，心想應該是沒事了，便說：“看來無事了。陛下，那我先告退了。”
李世民還沒答應他，卻聽後面人羣又爆發一陣驚呼，有人叫道：“皇爺爺，旦弟傻了！”
“哈？”李歡奇怪地走進人羣中，卻見一臉無辜的李旦努力擺出和煦的笑容，嘴裡說道：“那啥，你們都是誰？我又是誰？我在哪裡？”
“旦兒，我是你的父王啊，你難道連父王也不認識了嗎？”晉王李治痛心道。
“旦兒，你不要嚇唬爲娘啊。”武氏也痛苦。
旁人勸她，“王妃小心身子。”
“哈？”李旦難以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手腳，再摸一摸自己身材，明明不小了啊，“你是皇上嗎？”
他問李治道。
李歡心裡一動，撥開人羣說道：“他不是，不過你兒子是，其實你一家子都是，不過現在不是了。”
一堆是和不是說得人云裡霧裡，不過李旦聽了，臉色卻一變再變，嘴裡喃喃道：“這他麼什麼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