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天先是代表虎頭幫的老大,他的老爹李山海發言,爲馬眼的離世表達最沉痛的悼念,緊接着,他又代表李山海表達了對路帥傑的感激,因爲對方在舉辦馬眼的喪禮這件事情上花費了很大的功夫。
足足花了十多分鐘的時間,李昊天總算是走完了場面話,不痛不癢,但在這種時候,卻又不能少。
隨後,李昊天舉杯,代表自己,也代表李山海敬在座所有人的酒。
出乎所有人意外的是,李昊天這次敬酒,路帥傑竟然沒擡槓,要知道,平時李昊天不管做什麼事路帥傑都是要發表反對意見的。
幾乎是李昊天舉杯敬酒的同時,路帥傑也起身,當着所有虎頭幫在場幫衆的面與李昊天碰杯,甚至還用手搭在了李昊天的肩膀上。
不僅在座各位覺得意外,就連李昊天也吃驚不小,而唯有周末是一臉波瀾不驚的表情。
不是週末想刻意保持這種不溫不火的表情耍帥裝酷,而是坐在他對面的黃輝一直用不友善的眼神瞪他。
習慣於在人前用憨厚老實的表情僞裝自己的週末,爐火純青的演技堪稱絕活,讓黃輝覺得,這小子壓根就沒發現他的敵意。
李昊天和路帥傑都站起來舉杯了,手底下的這些人自然是有樣學樣,紛紛端起酒杯,鬧鬧哄哄中,衆人各自仰面喝了一大口白酒,才又重新落座。
落座後,李昊天開始說正題,說話之前,他先朝路帥傑禮貌地點了點頭,就好似在徵求對方的意見一樣,得到路帥傑擡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後,他纔開口:“在座各位都是我們虎頭幫的精英人才,我們勢必會爲馬老大的死討回一個公道,這個公道,當然是血債血償!”李昊天說話的語氣透着文人的儒雅氣質,但是,說出來的話卻自有一種慷慨激昂的味道,這讓週末大大地感慨了一把,還是文化人來得好。
“正所謂,羣龍不能無首!”李昊天說這話的時候,下意識地瞟了眼身旁坐着正在埋頭扒飯的週末一眼,繼續說,“馬老大的位子由誰來接替,由誰來繼續帶領馬老大手底下的兄弟?我相信這是大夥最關心的,當然,也是我們虎頭幫急需解決的頭等大事。所以,趁着今天大傢伙都在,我想與大夥商量,把馬老大的接班人挑出來。”
李昊天雖然是李山海的獨子,在虎頭幫擁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但是,與路帥傑相比,他沒有多少實權。
因此,李昊天的話雖然說得在理,但是,路帥傑還沒表態之前,沒有誰敢表態。
甚至於週末手底下的人準備大呼贊同的時候,也都被週末不露痕跡地瞪回了肚子裡。
一時間,場中寂靜下來,所有的人都埋着頭,可以避開李昊天透過來的目光,生怕李昊天會點名一樣。
一個人站在人羣中,李昊天感覺到一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羞恥,這種羞恥,連想想他都覺得難以啓齒。
堂堂虎頭幫老大的兒子,太子一般的存在,說出來的話,竟然沒有人敢迴應,哪怕是否定的聲音都沒有。
李昊天將這一切都算在了路帥傑的身上,他暗暗在心裡發誓,一定不要讓他有掌權的那一天,否則,路帥傑會死得很慘。
世事無絕對,就在李昊天以爲自己下不來臺的時候,有一個人說話了,黃輝。
塊頭和馬眼有得一拼的黃輝憋了半天,衆人忍不住站起來說:“少當家說的對,馬老大死了,我們必須把新的三當家挑出來。”
黃輝是個粗人,而且還是個直性子的粗人,說得明白一點,這樣的人就是傻子,在爾虞我詐中,最先死的,往往是這種人。
黃輝話剛說完,有人接嘴了,說話的人,正是阿偉:“黃輝,你那意思,應該由你來做虎頭幫第三把交椅唄?”
阿偉不知道週末和路帥傑私下約定的協議,以爲黃輝是路帥傑的人,說話也不留情面,黃輝一說話,他就開始反駁。
“我可沒說!”對於阿偉那句半開玩笑的話,黃輝眼皮都沒擡一眼,直接否定了,頓了頓,說,“由誰來坐馬眼的位子,自然得由少當家和路老大說了算。”
聽了黃輝的後半句話,阿偉不再說話了,因爲已經把話鋒轉到了路帥傑身上。
路帥傑也沒讓阿偉失望,在黃輝說完話的同時,他從椅子上站起來。
路帥傑和李昊天分別坐在週末的左右,兩人一前一後站起來了,坐在中間的他感覺壓力特大,但是,他不是路帥傑,也不是李昊天,更不是李山海,人家老大站起來是要發言,他總不能也站起來不是?無奈之下,週末只能埋着頭扒飯,很認真的吃相,就好像周圍的人都是狗屎。
路帥傑站起來的同時,大手很自然地壓在週末的肩膀上。
既然都到這份上來了,週末想繼續坐着,那是不可能的了。
嘴裡含着一大塊雞腿肉,週末站起來了,帥氣得掉渣的臉,偏偏嘴裡含着一大塊雞腿肉,而且還時不時衝着衆人點頭哈腰地傻笑,最讓人覺得錯愕的是,這小子穿了一件滿身是淤泥的高中校服。
想必週末也覺得幾百號人投來的目光太過刺眼,而似乎又捨不得含在嘴裡的雞腿,他站起來後,忙扭頭做了個離開椅子的動作,語氣輕顫:“路老大,少當家,你們聊,我到別桌去吃……”
週末的話沒有說完就說不下去了,不是被嘴裡的雞腿噎了喉嚨,而是李昊天的手也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兄弟,別害羞!”李昊天半開玩笑地說,“你是我們虎頭幫的新銳,是馬老大的得力干將,就該坐這裡。”
“是啊!”路帥傑接口,語重心長的語氣,“兄弟,你是咱們虎頭幫最近殺出來的黑馬,我看得起你,我們全幫的兄弟也看得起你,你就該坐在這裡。”
“……”傻了,傻了,全傻了,在座的各位全傻了,黃輝甚至忍不住罵了一句,“次奧……”
週末在寶寶旅行社暴打馬眼兩次,被警局抓捕又被半路釋放,跌跌撞撞跳入這個圈子。
週末在女兒紅髮廊出手教訓阿偉,唬住阿偉手底下的所有小弟,緊接着獨挑莫利文等洪門的人,算是在這個圈子裡冒頭。
接下來,虎頭幫和洪門在廢棄工廠幹羣架,週末悍然不怕死的形象逐漸在圈子裡傳開,算是向上爬了一小步。
最後,馬眼出殯,當場下跪,這一跪,跪服了虎頭幫大多數的幫衆,他們中的大多數人覺得,週末這小子,重義氣!
但是,不管怎麼說,不管說哪一條,週末都還不足以讓李昊天和路帥傑同時誇獎,更當不起兩個人左一句右一句的“兄弟”這個稱呼。
尤其是李昊天和路帥傑稱他爲兄弟的時候,無論是語氣還是神態,都那麼誠懇真實,沒有半點做作,也難怪黃輝會忍不住爆粗,難怪在座所有人會震撼如斯。
“既然兩個兄弟都這麼說了,我也懶得客氣!”週末說這話的時候,擡手抓着嘴裡的雞腿,一口啃下一大塊雞腿肉,吃得津津有味。
兄弟?堂堂虎頭幫老大的兒子、虎頭幫的二當家是你兄弟?你怎麼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吃相有多難看,你陪當他倆的兄弟?
在座的人更震撼了,他們當中,年齡最小的起碼都活了二十幾年,見過不要臉的人海了去了,可像週末這麼不要臉的,還是第一次見。
週末裝傻充愣是好手,順着杆子往上爬的功夫也是令人大跌眼鏡的絕活,尤其是他用滿是油污的雙手分別搭在李昊天和路帥傑肩膀上的時候,這手絕活更是被他發揮得驚天地泣鬼神。
這個平時在寶寶旅行社起早貪黑,爲了幾千塊錢的工資甘願少睡幾個小時、多幹幾個小時的小青年,就這麼跌跌撞撞地走進了虎頭幫這個圈子,而且一出場就是這種與虎頭幫老大的兒子、虎頭幫的老二勾肩搭背的姿勢。
精明的阿偉早已看出其中的端倪,他不留痕跡地掏出手機,將三個人勾肩搭背的一幕拍下來。
因爲李昊天和路帥傑同時支持,所以,虎頭幫的第三把交椅就這麼被週末輕而易舉地接下來了,沒有面紅耳赤的爭論,也沒有拋頭顱灑熱血的打鬥。
如同快要決堤的黃河水,因爲週末巧妙的一鋤頭,全都被引流了,水到渠成!
在接受所有人的祝酒前,週末做了一個上位的發言講話。
身着一身沾滿了泥污的週末,以一種很蹩腳的外八字螃蟹步伐踩上用擺酒席的方桌臨時搭成的高臺,站在比人還高的高臺上,週末額頭上溢出冷汗,手心裡也流着冷汗,甚至於雙腿還在輕微打顫。
當然,他憨厚的微笑和眉宇間透出來的認真神態把他的緊張掩蓋了,除了站在遠處樓房的窗臺,用望遠鏡掃在他身上的妖精般的女人,沒有人發現週末這時候在緊張,甚至於他坦言自己特緊張的時候,都沒人相信。
“哥哥們,姐姐們,叔叔嬸嬸們,爺爺們,奶奶們,這一刻,站在這麼高的地方,說實話,我緊張,緊張得雙腿發抖,額頭上冒冷汗,說話也不利索。”
週末的這句話,引來了腳下大多數人的鬨笑,的確,他們不相信週末會緊張。有時候,這個世界就這樣,謊言往往比真相更容易讓人接受。
“我恐高,還暈血!”說這話的時候,本來四平八穩、雙手插在褲兜裡站在高臺上的週末不聲不響地蹲下了,當着所有人仰視他的面,他很隨意地蹲下,隨手掏出一支三塊錢一包的劣質捲菸點上,可惜高臺上沒有靠的地方,讓他蹲着的時候都覺得不踏實,臉色蒼白無血的他狠狠吸了一口捲菸,頓了頓,如獨白一般繼續說,“你們還別不信,也別笑話,我是真的恐高,真的暈血。
我之所以發現自己恐高,是因爲我的老闆,寶寶旅行社那個女悍匪。她要我把三樓的窗玻璃全部擦一遍。那一次,是我剛到寶寶旅行社上班的第三天。打開三樓窗戶的時候還不覺得,可站在窗臺上的時候,我就兩腿發抖,就跟喝醉了酒一樣,彷彿全世界都調了個頭,天變成了地,地變成了天,天旋地轉,我覺得我隨時都會摔到樓下,砸得我媽都不認識的那種死無全屍。可是,我堅持下來了,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