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大樹傍靠山是一門技術活,比如這一次和黃輝的初交鋒,週末就敗了。
原因就是週末的靠山是李昊天,而黃輝的靠山是路帥傑。
馬眼的死,雖然是誰放的冷槍還在進一步調查中,但至今仍沒頭緒。作爲虎頭幫的三當家,他的葬禮,虎頭幫是花了心思的,不能寒磣。
而主持這場葬禮的人,就是路帥傑。不是李昊天沒有爭只不過沒爭贏。
所以,李昊天給週末提供的出殯時間是早上六點,這個信息其實並沒有差錯,但路帥傑臨時更改了時間,把出殯的時間提前了一個小時。
自然,週末一行人遲到了,即使他們比約定的六點鐘提前了一個小時。
在康城,按照老一輩留下來的習俗,死人出殯,這是一等一的大事,半點不能馬虎,遲到,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也無怪全場的人都會用一種能吃人的眼睛看向週末一行人。
黃輝嘴角很得意地微微揚起,露出一個奸計得逞的冷笑。
單從這個表情來看,週末就很不喜歡黃輝,那笑容太高傲,彷彿把自己當成了搖尾乞憐的狗。
至於接下來黃輝說的話,週末就更不爽了。
“阿偉,老大今天下葬,這是頭等大事,你們怎麼能遲到呢?”黃輝用一種質問的狂傲語氣說,“還有,這是我們虎頭幫的家事,你們怎麼還帶了個不相干的學生來?”
黃輝一出口就責備阿偉等人遲到,再用隱語諷刺穿校服的週末,出口絲毫不留情面,可想這個人眼高於頂到了什麼程度。
打死週末他也不相信黃輝會不知道他的存在。
在與李昊天見面後,李昊天就已經讓週末加入虎頭幫,連夜命專人在週末的肩膀上刺了老虎頭。
所以,週末並不是黃輝口中“不相干”的人。
再者,週末雖然是第一次和黃輝見面,但爲了馬眼的位子,黃輝不可能沒有暗中調查過週末,就如同週末也事先把黃輝的祖宗三代調查了一遍。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除非黃輝是個腦子裡裝了豆腐渣的傻叉。
所以,週末敢肯定,黃輝說這些話,是有意針對自己。
本來週末的意思也是準備提前到場,至少比黃輝先到場,然後負責拿馬眼的遺像的,可既然已經讓黃輝搶了先機,週末無話可說。
擡眼,露出一個憨厚老實的笑容,週末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突然跪倒在馬眼家的院門外,跪在了還站在院門口的黃輝面前。
這下子,所有人都傻眼了!
這人有病吧,怎麼突然就跪在黃輝面前了呢?
全場譁然,就連阿偉等人的面子上也掛不住了。
“老大,你用不着這樣吧,還給黃輝下跪,咱這羣跟着你的人還用不用混了?”站在週末身後的阿偉小聲對週末說,阿偉身後的幾個人甚至已經開始罵娘。
黃輝也沒想到週末會突然下跪,所以,他愣了一下,不過,下一秒,他就叉着腰開始狂笑了,一邊笑一邊得意地說:“阿偉,這小子就是你們全力支持的新老大嗎,我怎麼覺着像我兒子?哈哈!哈哈!”
如同沒有聽到黃輝的話一般,週末神色凝重地對着黃輝的方向磕了個響頭,上身隨即匍匐在地,如同古時候文武百官朝拜皇帝的架勢。
“怎麼還磕上頭了,這小子有毛病的吧?”黃輝繼續肆無忌憚地笑,“小子,我是有收一個兒子的打算,可我也沒說要收你,你別給我行這麼大的禮成不?哈哈……”
阿偉身後跟着的五個人,怎麼說也是個老大,獨佔一方的人物,手底下沒有一百也有五十個小弟,他們滿心以爲,跟了週末,能過上比跟馬眼更風光的日子,哪知道週末就這麼下跪了,而且還磕了響頭。
這些人是怕死,但骨頭夠硬,也敢拼。
黃輝是很強大,但,怎麼着也得先幹一場吧?即使輸了,也輸得心服口服不是?你週末這算什麼,還沒戰呢,就做了下跪的軟骨頭?
尤其是五個人手底下的那些小弟,有幾個甚至準備扭頭與週末劃清界限了。
週末說話了,匍匐在地的他,說話的時候雙肩顫抖,語氣也是那種帶着哭腔的:“老大,我和弟兄們來送您了!”
“依然記得我剛追隨老大的那一天,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我把老大你給打了,而且下手很重的那種。其實你也別怪我下手狠,實在是你把我惹急眼了,你也知道,年輕人血氣方剛的,當然,我也知道老大沒怪我,要不,怎麼會把我領去女兒紅呢?”
“老大,是你把我領進門的,在兄弟的眼裡,你豈止是我的大哥?你是兄弟的再造父母,是兄弟一輩子的恩人哪!我尋思着,既然跟了你,那就一定要混出個樣子,不能丟了你的臉,不能丟了我虎頭幫的臉。”
“在廢棄工廠與洪門那些雜碎們幹架,說出來不怕老大笑話,那是我第一次參加這種大規模的羣架,而且我暈血,一看到血淋淋的片刀就手腳發軟,恨不得扭頭就跑。但是,爲了老大,我沒有跑,那時候,我滿腦子就一句話,也是你對莫老刀說的,你說,‘老子們虎頭幫的面子絕對不能丟,洪門必須道歉’。”
“就因爲你這句話,我拼了,用一塊鵝卵石,從頭殺到尾,身上捱了大大小小三十二刀!”
週末說到這裡的時候,猛然將匍匐在地上的頭擡起來,就這麼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阿偉等人總算是明白過來,週末跪的不是黃輝,而是馬眼,再加上週末伏在地上說的這番話非常有感情,尤其是他用帶着哭腔的沙啞聲音說出來的時候。
一時間,阿偉等人想都沒想,撲通一聲,齊齊跪在週末身後,甚至於在他們的帶動下,院子裡好些個忠於馬眼的人也都跪下。
而黃輝,原本桀驁狂妄的臉上,就如同被人打了一耳光,火辣辣的。
什麼叫自作多情?什麼叫傻比?黃輝覺得他自己就是,人家週末跪的明明是馬眼,他瞎激動什麼?
週末沒有看一眼面部肌肉開始扭曲的黃輝,也沒有看一眼跟隨他下跪的其他人,甚至都沒有看遠遠衝他豎起大拇指的李昊天。
週末盯着黃輝懷裡馬眼的遺像,繼續自言自語地說話,不過,語氣已經從哭訴變成咆哮了:“可是,老大,你怎麼就走了呢?”
“我都還沒來得及讓你看到我們虎頭幫打敗洪門那幫畜生,你怎麼就走了呢?”
“到底是哪個王八蛋朝你放的冷槍?”
“老大,你放心地走吧,我週末對着你的遺像起誓,就算是豁出我這條賤命,我也會找出那個放冷槍的王八蛋,我要親自手刃仇人,爲你報仇雪恨!”
“犯我虎頭幫者!殺!殺!殺殺殺!”週末聲嘶力竭地咆哮,說這句話的時候,本來跪倒在地的他突然站起來,再配上他森然專注的表情,很有感召力。
下一秒,所有虎頭幫的人都站起來,仰頭咆哮:“犯我虎頭幫者!殺!殺!殺殺殺!”
“犯我虎頭幫者!殺!殺!殺殺殺!”聲音經久不絕。
緊接着,被黃輝捧着的遺像相框突然掉落在地上,相框的玻璃片粉碎開來,聲音清晰刺耳。
黃輝的臉色,要多豐富有多豐富!
恐懼?心虛?
甚至於,在馬眼的遺像落地的同時,他倉惶地後退,身體撞到身後的棺材,他才平復內心的不安。
“難道是你……”捕捉到這一幕的週末,片刻都沒停頓,幾乎是說話的同時,整個人已經撲到黃輝面前,他一把揪住黃輝的衣領,瞪着黃輝的眼珠子幾乎都要掉下來,“難道是你害死了老大?”
本來比周末高半個頭,身體也比周末壯差不多一倍的黃輝,因爲分神,或者說是因爲心虛,冷不防被週末抓住衣領後都沒有反應過來掙扎。
週末的眼神實在是太嚇人了,黃輝完全搞不懂,一個穿着校服,看上去非常憨厚老實的帥氣小夥子怎麼會有這種野獸纔有的眼神。
這是能吃人的眼神!
“不……不……不是我……”黃輝被嚇壞了,估計膽兒都被嚇破了大半,撲通一聲跪倒在週末面前,不過,他雖然害怕,但並沒有失去理智,跪在週末面前後,忙又轉身跪向躺在棺材裡的馬眼,“老大……不……不是我……”
馬眼一邊緊張地說話一邊用力磕頭,一個接着一個,磕得咚咚咚地響。
平時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光憑這一點,黃輝就有殺馬眼的嫌疑。
下一秒,路帥傑出現了,筆挺的黑色西裝,身高最起碼一米八,鼻樑上架着一副價格昂貴的金絲眼鏡,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帥,而且斯文。
不過,當週末看到路帥傑金絲眼鏡後面那雙森然的兇光,他就不認爲路帥傑是斯文那一類的了。
路帥傑踩着一雙擦得程亮的黑色皮鞋,不聲不響地出現在週末面前。
路帥傑的帥氣,半點也不輸給週末,不過,眉目間透出來的氣質總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與週末那種陽剛的帥氣相比,顯得極爲陰暗。
“黃輝,你這算怎麼回事,要哭喪也得等你的老大下葬的時候再哭!”說話的同時,路帥傑近乎病態的白皙手爪突然抓住黃輝的西裝後領,依然跪在地上的黃輝都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整個人已經被路帥傑提起來,如同擰着的是一隻落湯雞,路帥傑手腕一沉,黃輝被他砸到了院門外,“丟人現眼!”
沉着臉說了這句話後,路帥傑掃了眼站在他面前的週末,不聲不響地退回了人羣。
殺雞儆猴!
週末的腦子裡,突然蹦達出這麼一個成語,在他看來,剛纔路帥傑扔的,並不是黃輝,而是他週末,至於那句“丟人現眼”,說的也是週末。
週末攥緊拳頭,復又鬆開,再又攥緊,看着路帥傑慢慢走入人羣中的背影,他突然生出一種衝上去一拳把路帥傑鼻樑上的金絲眼鏡砸碎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