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今的薊城遠不是後世的帝都,雖說屬於戰國燕國故都,但燕國本身就距華夏核心地區甚遠,歷經秦漢不過是北部邊陲的一個普通城池。
北部燕山山脈爲華北平原的天然屏障,燕國甚至整個幽州更重要的是軍事地位。上可連接塞外、下可虎視中原,龍盤虎踞、儀態萬千。
護衛騎馬開路,一列長隊在路上前進,兩旁高大的森林略微能夠驅散酷暑,四輛馬車在山路間緩慢前進,在一輛比其他馬車略大的馬車裡,司馬季四腳八叉的躺着,半夢半醒之間隨着崎嶇的山路搖頭晃腦,耳邊香風陣陣,巧惜輕柔的拿着蒲扇扇着,當事人還嫌不夠,扯開胸前衣袍呼呼大睡。
半個時辰之後,進入薊城,宋代以前中國的一般城池並非磚石所建,而是夯土城牆,橫截面爲梯形,下寬上窄,防禦力是沒問題的的,就是不太美觀。
此時外面漸漸嘈雜起來,商販叫賣之聲不絕於耳。一個叫賣聲尤爲刺耳,甚至引起了前面護衛的呵斥,“大膽刁民,敢阻止燕王府的路,快快讓開……”
氣氛爲之一靜,就在此時車簾被司馬季掀開,瞪着直勾勾的眼睛向外張望,隨後衣衫不整的下了馬車,巧惜探望的目光也被一些商販看到,在看到司馬季衣衫不整的樣子,高門大少和暖牀丫鬟的畫面瞬間腦補完畢,但只是這麼一想,大多數人還是低眉順眼,在階級的鴻溝面前選擇低頭。
把這種屌絲憤恨高富帥玩女神的目光盡收眼底,漸漸恢復清明的司馬季,目光一一從小商販的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了護衛的身上,是不是商販好認的很,《晉令》規定:“市儈賣者,皆當着巾帖額,題所儈賣者及姓名,一足着黑履,一足着白履。
腦袋上貼着售賣商品和自己的名字,一隻腳穿白鞋一隻腳穿黑鞋,當然好認的狠。
“世子,這些賤商吵到你了麼?”回頭見到司馬季下了車,領頭的護衛馬上躬身,看向這些商販的目光大有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樣子,這幅樣子更讓這些小商販噤若寒蟬。
司馬季眉毛一挑,瞬間清秀變輕浮不耐的道,“張達,我是被你那句大膽刁民吵醒的……”
“世子,賤商佔據道路不知避讓,目無法度!”張達低頭趕緊解釋着,卻被司馬季直勾勾空洞目光逼的聲音越來越小。
“小商販不過是爲了混的溫飽,不必苛責。”司馬季略過張達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盡到了擋路的商販,牛馬商販,當然如果沒有裡面將七八個被捆住的人就更好了,五男三女,神色木訥、一身髒兮兮的衣服,就這麼擺在大庭廣衆之下。
奴隸貿易,在用烙鐵打上奴隸印記就更像了,歪着頭盯着牛馬商販,奴隸和牛馬關在一欄,但這個領頭的衣着乾淨,和其他小商販迥然不同,和底層爲了餬口的小商販相比很唐突,良久,將好似腦血栓的脖子歸位,司馬季拉長聲問道,“你家主人是誰?”
“小人不知世子何意。”牛馬商販做出不解的樣子,整條街都因爲這種情況鴉雀無聲,原來看熱鬧不嫌事大也是有傳統的。
司馬季瞭然的點點頭,忽然轉身欲要走上馬車,“賤商公然販奴罪大惡極,張達,給我拿下送至刺史府,按大晉律處罰。”
“是!”幾名護衛大聲答應,腰間利劍出鞘引起一片驚呼。
商販遇此驚變,眼見利劍出鞘,司馬季已經要離開,臉色短時間一陣極劇變換,就在圍觀者腦補喜聞樂見的反抗義舉之時,突然撲通一聲跪下,十分謙卑的請罪道,“世子,小人,小人是范陽人,盧氏之僕,請世子網開一面啊。這幾個人都是自賣民啊,”
“先帶回王府聽候發落。”司馬季沒有回頭對着張達吩咐道,這麼多人在圍觀讓他如何立足?護衛壓着這批牛馬奴隸,浩浩蕩蕩來到燕王府。
燕王府不能說外表氣派非凡,但絕對有一番氣象在其中,司馬季曾經估算王府長寬都在一千五百米左右,堂庫等式聚在其內,宮殿室屋八百多間,引河入府在其內,牌樓箭閣在其外,和薊城其他民居所處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這麼大的王府,連同女眷不過千人實際上人數並不多。實際上王府是按照燕國爲一等諸侯國的標準建立的,燕國應該存在五千藩軍,實際上沒有,所以才顯得有些冷清。
晉武帝司馬炎的分封制設置封國藩軍,只存在理論上,理論存在實際不存在。
晉朝有一支規模十幾萬的中央禁軍,而且司馬炎規定藩國軍隊由洛陽派出的中尉指揮,也就是說藩國的軍隊指揮權不在藩王的手中。
想要獲得更大的權利,藩王這個身份沒有多大作用。而是取決於是不是出鎮地方,獲得指揮晉朝邊軍的權利。想要出鎮地方,就必須留在洛陽,因爲只有留在朝廷中樞才能對朝廷的政策作出第一時間反應。
爲了獲得朝廷的第一手信息,藩王往往捨棄在藩國建立軍隊的權利,留在洛陽尋找升遷的機會,但司馬炎又規定藩王因職未歸封國者,大國置守土一百人,次國八十人,下國六十人。
想要留在洛陽尋找執掌權利中樞的機會就不能要藩軍,想要藩軍就別留在洛陽。大多數藩王都是選擇留在洛陽,因爲大多數藩王選擇留在洛陽。像是燕王司馬機這種藩王就比較尷尬了,一般封國只有百十個守土。他如果把藩兵補滿就顯得非常顯眼,爲了讓自己不顯眼一點,只有和不就藩的藩王一樣不設置藩兵。
只有司馬炎的幾個親兒子不在這個範圍內,可能是司馬炎害怕死後太子司馬衷有危險,所以給其他兒子放開一面,以便將來保護司馬衷。還有一個例外就是齊王司馬囧,司馬囧因爲父親司馬攸被司馬炎猜忌的原因,被強行趕出洛陽就藩。除卻少數幾個藩王之外,大多數藩國根本沒有藩軍。
晉朝的分封,絕大多數藩王都是類似明朝那種沒力量只能享樂的藩王。單單從紙面上考慮,晉朝的藩王根本沒多大力量,也沒辦法像是漢朝七王之亂那樣直接從藩國起兵和中央對壘。
因爲晉朝藩王聚集洛陽,纔出現了永嘉年間被一網打盡之後,司馬家就沒有出現力挽狂瀾的藩王反擊,很簡單,除了少數藩王之外,晉朝衆多宗室手中的軍隊力量,只存在千里之外的百十個守土兵上。
燕王司馬機本來可以設置藩軍,因爲其他大多數封國沒有藩軍的原因就沒有設置。只是偷偷地加了一點護衛,也就是張達領頭的這些護衛,和偌大的燕王府面積相比,現在確實冷清了一點。
司馬季探出頭招呼張達來到近前,低聲道,“先進入看看府門是否有女眷。”
“是!”張達心領神會,下馬進入府中,旋即去而復返表示一切如常,司馬季正色,腰桿也挺直不少,下車大大方方的進入了府內,回家被他弄得跟偷墳掘墓一樣也是夠了。
司馬季爲什麼能發現王府的女眷對自己心懷不軌,這不是很簡單的事情麼。長寬一千五百米的王府,佔地按平方公里算,這麼多女眷總是出現在自己面前,這不比禿子頭上的蝨子都明顯麼?
進入王府不長時間,張達就把牛馬販子叫到一邊道,“既然是范陽盧氏的家奴,世子說這次就既往不咎,盧氏乃高門,相信也不願意出現這種有辱斯文的事情,回去之後據實稟報,相信盧氏應該不會處罰你的!”
說着張達就從腰間取出了一些銅錢道,“八個人就當是我們燕王府買下了。”
“世子,都辦好了!”張達回來之時,司馬季正在一條石凳上坐着,聽完之後道,“讓那些人洗個澡,詢問一下是否有夫妻關係,然後分配土地讓其開墾,他們只能做佃戶,告訴記事大人做就可以了。”
等到張達下去,站在司馬季身後的巧惜彎腰吐氣如蘭道,“世子真是愛民如子,范陽盧氏名滿天下,想來一定會以正家風。”
“呵呵,但願吧!”司馬季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般,雙肩都止不住顫抖。能寫出錢神論一般大作的年代,還指望那幫士族門閥有節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