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我們趕上看來是押運西琪的車隊。一架簾幕低垂的馬車,被八十多名精壯騎馬的黑盔武土押着,在蜿蜒的山路上緩緩而行,卻見不到哥戰。祈北沉聲道:“假若我估計不錯,我們可能比哥戰走快一步。”
我道:“好!那我們更要把握機會,救出西琪。”祈北道:“記着我們的計劃。”他跳下馬來,往山上爬去,在這樣的山路上,走路比策馬還要快。我也跳下馬來,藉着山上岩石的掩護,躡着車隊尾後跟了去。山路形勢險峻,一邊靠山,另一邊是陡峭的懸崖,這樣的地勢,是適合以少勝多。祈北不愧是經驗豐富的戰士。
隊伍在山路上長蛇般蠕動着。我感到微風拂到臉上,心想這正是施放迷香的最佳方向,連忙取出祈北給我的小瓶,倒了些瓶中的粉末到指上,再抹在鼻孔處。這是對付迷香的解藥。一股辛辣由鼻孔直衝上腦,我雖有心理準備,還差點忍不住嗆咳起來。這時一縷縷稀薄得幾乎看不見的輕煙,向隊伍的前方飄過去,輕煙的移動非常緩慢,幾乎是凝聚在前路,風吹不散,也不向上升去。我不禁暗贊巫師竟能製造這種無形武器,不需戰鬥便卻傷人的藥物,確屬神乎其技,由此可知巫師位列大無首最倚重的三個大將之首,是有一定的道理。我只見過巫師兩次。他陰寒的眼神,能令人心生戰慄,據說他是個極端淫邪的人,最愛虐待未經人道的處女。據父親說,巫師來自遠方一個邪惡性的國度,那處的統治者是連大無首也忌憚三分的“巫帝”。
隊伍走進了迷香裡。我一提長劍,迅速地向前撲去。“蓬!”一名黑盔戰士首先掉下馬來。整個隊伍陣勢大亂,十多名戰士先後掉下馬來,有些馬車滾下山路旁邊的斜坡,發出混亂的聲音。
我沉着氣竄前,一下子來到隊伍後方。幾名中毒較淺的黑盔戰士回馬迎來,不過看他們搖搖欲墜的身體,亦只是勉強支撐着。
我大力吸了一下在鼻孔的解藥,人已衝進了迷香裡,手中劍閃電般擊出,兩名黑盔戰士立即應劍向後仰跌。我躍上其中空出的一匹戰馬,劍勢一經展開,硬往隊伍中間的馬車殺去。
飽受多日屈辱後,殺起來特別痛快。車隊前方同時傳來慘叫的聲音,祈北也開始了攻擊,眼前能保持不墜地的黑盔戰士不足二十人,馬車已在不足十步之前。
我奮起神威,兩名護在馬車旁的黑盔戰士濺血下馬,祈北這時亦趕到馬車前,將暈在策馬位置的御者踢下車去,高叫道:“上車!”
我豈敢猶豫,跳下馬去,一把拉開車門,閃進車內。一名長髮女子伏在車廂地板上,穿着一身黑色武士服飾,她的臉向下,我看不見她的樣貌,但卻知道她不是西琪。我心往下沉,將她翻過來,入目赫然是一張豔麗照人的美麗臉孔,雙目緊閉,皮膚雪白嫩滑,唯一缺憾是她的鼻樑高而略呈勾曲,使人感到她是堅強無情的人。我眼光轉到她左手上,還緊抓着一個圓筒,是煙花訊號一類東西,顯然她在發射前已不支暈倒。她身旁還有一把長劍,劍柄上鑄着一隻人面蜘蛛的標誌。
心中一震,已知道她是誰。祈北在車頭猛喝一聲,馬車開出,我失神下失了平衡,“砰”一聲倒撞在車尾廂壁上。
馬車不斷加速,我的絕望也不斷增長。祈北喝道:“怎麼了!”
我叫道:“我們中計了,這是個陷井,車內不是西琪,是‘黑寡婦’。”
祈北出乎意外長笑一聲,叫逍!“若真是她,也等如找到了西琪。快將她捆綁起來!”
我愕然而悟,薑是老的辣,我須好好學習。黑寡婦是大元首的得寵大將,又是巫師的情婦,拿到了她,自然可以交換西琪,我連忙照祈北之意行事。馬車在山路急行。天空開始暗黑下來。
車子停下,我將黑寡婦扛在肩上,跳下車去,祈北走上來,伸手托起黑寡婦的俏臉,仔細端詳,不一會嘿然道:“果然是媚骨天生,難怪能迷倒巫師。”一陣急劇的馬蹄聲在大後方傳來。祈北冷笑道:“哥戰終於醒覺了,我們走。”當先往一旁的山坡爬上去,身手矯捷,尤勝壯年人。但西琪又說他身體不大好,可能只是“心老”了吧。
我一言不發,揹着有刺的尤物黑寡婦,緊跟而去,剛纔急於逃走,並不覺得有何異樣,可是現在卻清楚地感覺到黑寡婦火熱豐滿和有彈力的胴體,具有爆炸性的挑逗力量。祈北停了下來,回頭向我道:“你守在這裡,我下去佈置疑陣,引他們追上歧路。”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黃昏後陰沉的山林裡,不禁打從心底佩服這個名震帝國的劍手,他對我將來的成就將有很大的啓發,劍手必須像他那樣,有智慧有謀、有原則和理想,才能真正發揮出驚人的潛力。
我將黑寡婦放在一旁,想了想,再抽出一條繩索,將她雙手雙腳更牢牢捆綁起來,我絕不會忘記她的可怕處,今次輕易將她手到擒來,只是機緣巧合下的僥倖,若非祈北施放從巫師處得來的迷香,我極有可能誤將她當作西琪而爲她所誘擒。
黑寡婦一身緊身黑皮革,閃閃生光,令人想起毒蛇的軀體。
這時她的眼睫毛動了一下,若非我正在留心看她,定會疏忽過去!
一個意念掠過心頭,我並沒有塞着她的小嘴,若她叫喊起來,豈非暴露了行藏。
我亡羊補牢,冷冷道:“我知道你醒來了,叫吧!只要你叫出聲來,我便在你的嫩滑臉蛋上畫一道美麗的劍痕。”愛美是所有女人的天性,黑寡婦自然不會例外。她嬌軀一震,睜開眼來,從下而上瞪視着我,美目光采流轉,像對着我媚笑。
我呆了一呆,雖只有秒許的時間,已經令我差點終生遺憾!
黑寡婦身子一伸一彈,綁着的雙腳像彈簧般直撐我下腹要害處,她不但腰勁驚人,最厲害還是她眼中的神色柔情似水,絲毫不泄露即向我發動致命的攻擊。
躲避已來不及,我一側身,大腿硬受了她這全力的一撐,劇痛之下我飛跌開去,一滾倒在地上,立時借腰勁彈了回來。
與此同時手中長劍揚起,但已不再需要。黑寡婦依然躺在地上,手足被重重捆綁,使她難以乘勝追擊。
我怒道:“宰了你!”黑寡婦格格地笑道:“蘭特,你生得真是威武英俊,難怪公主看上了你。”
我道:“閉嘴!”黑寡婦媚眼斜斜地拋過來,柔聲道:“所有男人都喜歡聽我的聲音,閉上了是你的損失。”
我不怒反笑道:“那你爲何不大叫大嚷,好讓哥戰來救你。”
黑寡婦眼中充滿笑意,咬着嘴脣道:“人家歡喜你,怎捨得讓你落到哥戰手上。”
我冷笑道:“你怕我在你臉上畫一道劍痕吧?”黑寡婦笑得高聳的胸脯急劇起伏,使我這身爲敵人的人也忍不住嚥下一口口水。
好一會她才收起笑聲,道:“那小女孩還在哥戰手裡,你惟有把我拿去交換,怎捨得傷害我,所以我纔會爲這原因不叫,人家真正對你好,你爲何不信?”
她故意將動人的胴體扭動了兩下,令我想起將她抱在懷中的滋味。
我抖擻精神,將她的媚惑排出思想之外,沉聲喝道:“哼!想你真是愛我愛得發狂,否則也不會給我剛纔那一腳。”
黑寡婦“噯也”一聲道:“那是試你是否有真本領,是否值得我獻上身心?”
這黑寡婦狡猾若狐狸,令我也給弄得糊塗起來,但我一番思索下,始終想不到她不叫的理由。
她肆無忌憚地嬌笑起來,花枝亂顫地道:“來!鬆開這些繩索,讓我令你知道做男人所能得到的最大樂趣。”
我厭惡地道:“閉嘴!我明白了,你在拖延時間。”黑寡婦臉色一沉,媚態被冷傲的神色替代,很難將剛纔那**入骨的女子和現在的她連在一起。
她傲然道:“是的!我在拖延時間,你這蠢纔到現在才知道,不過已經太遲了。”
我正咀嚼她的話意,一股勁風從後面襲來,我駭然撲往地面,再翻身滾了開去,盡避這樣,仍然背衣破裂,十道血痕畫過,火辣辣地劇痛。
拍翼的聲音響徹上空,塵土飛揚。我在地上轉過身來,恰好見到一隻雙翼展開達八尺的惡鷲,在剛升起的明月照射下,向我猛撲下來,它的眼燃燒着使人心寒的兇光。
我來不及運劍擋格,一個筋斗往後翻去,離得黑寡婦更遠了。
惡鷲一撲不中,竟往黑寡婦處飛過去。我大叫不好,躍起身來,往黑寡婦撲去,但已遲了一步。通靈的惡鷲一爪將黑寡婦腳上綁着的繩索扯得寸寸斷裂,另一爪將黑寡婦的手亦回覆自由,黑寡婦嬌笑一聲,站了起來,那惡鷲一個盤旋,落在她的肩上,一對兇眼望着我躍躍欲試。
我止住腳步,道:“原來巫師來了,你故意引我說話,就是給些時間讓這畜牲來救你。”
黑寡婦狠狠地道:“難道你以爲自己真的有吸引力嗎?哼!就算給我提鞋也不配。”
我心一轉,忽地一個轉身,往林木茂密處竄去,我已經失去了擒拿她的時機,目下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在巫師和哥戰來到之前,逃得遠遠的。同時我亦明白到祈北爲何久去不回,一是他遇上了巫師,另一個可能是躲在林裡不敢移動,以避開這惡鷲的耳目。
黑寡婦尖叫道:“追他!”天空上立時傳來振翼疾飛的破空聲,我一邊提防,一邊在林木間急竄。
惡鷲沒有撲下來攻擊我,只是在高空跟着我,那已夠我頭痛,將我行蹤完全暴露在正趕來此處的巫師等人眼下。它還不斷嗚叫,指示着我的位置。
急忙間我的腳踢上一塊大石,失去平衡,往前撲倒,恰巧那是個山坡,急衝之勢如何能收,人像石頭般向下滾去,直滾到一處樹叢,才止住去勢。那惡鷲在明月下盤旋,觀察我的情形。我把心一橫,決定賭一賭運氣,若不能殺此畜生,今晚休想逃走。
閉上雙目一動也不動。惡鷲撲了下來,又升了回去,雙翼打起的塵土,令我感到很不舒服。
它在試探我的反應。輕微的人聲從我剛纔走過的方向響起,巫師和哥戰應該與黑寡婦會合了,下一步就是全力追捕我,帝國大元首下最可怕的三個人,全都出動,我也說不上是榮幸還是害怕。惡鷲再次下撲。
我聽到它伸爪的聲音,勁風迫面。是時候了。
我一聲不響,長劍全力揮擊。惡鷲頸項處鮮血飛濺,向上急升而起,剎那間變成一個小黑點,悲鳴而去。
我知道惡鷲命不保矣,我這一劍極有分寸,剛好割開了它的喉嚨,卻沒有斬斷它的頸,若我估計不錯,它應可飛回巫師那裡,才嚥下最後一口氣。當日我闖入刑室時,父親一雙眼珠給生挖出來,正是這惡鷲利爪的傑作。這個仇總算報了一點點。我用力一滾,繼續往斜坡下滾去,不過今次是蓄意爲之,盡避渾身疼痛,卻無大礙,到了斜坡底,跳了起來,繼續逃走。
在密林中左穿右插,迎面一個黑影撞來,正要揮劍,對方低喝道:“住手!”
我驚喜叫道:“是你!”祈北道:“跟我來!”我跟着他鑽進密林裡。來到一棵茂密的樹下,祈北當先爬上去,示意我跟着爬上去。
我大惑不解,這時怎麼還不乘機遠遁?在樹上藏好後,祈北壓低聲音在我耳旁道:“這是我們唯一反敗爲勝的機會,巫師一定以爲我們逃往遠方,將人手分散去追趕我們,這樣於我們有利無害。”
祈北的計劃末嘗無理。剎那間後,四周盡是人聲和軍靴踐踏草樹的聲音。我們連伸頭下望也不敢,怕樹搖葉動,驚醒了下面如狼似虎的敵人。
哥戰的聲音在樹下響起道:“他們那能逃得遠,我們分開三路去追。”
一個尖銳難聽的聲音道:“若給我找到他們,定要碎屍萬段!”
我心中一緊,認得是巫師的聲音。他的恨意只是增加了我的快感。黑寡婦清冷的聲音響起道:“這小子想不到還有兩下子。”
哥戰悶哼一聲道:“凡與帝國作對的人,誰能有好下場?叛徒唯一的結果就是死亡。”
我心想身旁的祈北是帝國最著名的叛徒,不正是活得好好嗎?這代表了強者爲王,祈北雖不能與帝國正面爲敵,但籍着智慧和劍術,還不至今仍是翻雲覆雨?想到這裡,心神不禁飛往地圖上的廢墟,那處是否真有顛覆帝國的力量?然而帝國版圖佔地萬里,精銳的黑盔武士達數十萬之衆,加上農獵民的後備支援力,必要時可動員超過五十萬人,這是無與匹敵的力量,但又爲何不能消滅在西方小小一個魔女國?
巫師尖亢的聲音再次在樹下響起道:“我們三人分作三路,將他們趕往大平原,與大元首的軍隊回合,那時還怕他們飛了上天。”
我和祈北幾乎駭得從樹上掉下去,原來大元首親自率軍西來,這實在太看得起我了,這亦證明連大元首也深信我掌握了顛覆帝國的力量。
巫師接着吩咐追蹤我們的路線,當然一一傳進我們的耳內,這時我不禁更佩服祈北,若果貿然逃走,一定落入巫師的計算裡。樹下傳來移動的聲音,不一會人聲遠去,幸好山野地區,不能策馬,否則我們雖有通天之能,也難以追及對方。
祈北謹慎地再待了一會,才示意我一齊爬到樹下,在月夜迷茫裡,我們朝黑寡婦的隊伍追去。
半小時後已追上了他們的尾巴,我們故意遠遠跟着,待黑寡婦他們與巫師等的隊伍相隔更遠,再發力追上去。他們人數在三十至四十之間,若果從正面攻擊,我們不一定能夠佔到便宜,唯一方法是偷襲。
而這樣的黑夜,這樣的山林,對我和祈北這個級數的劍手是非常有利的環境。
這時黑寡婦的隊伍剛攀過一個山頭,往山下走去。祈北低聲喝道“上!”
我們像箭矢般地竄前,長劍出鞘,沿着隊尾殺上去,猝不及防下,甚至連什麼事也不知道時,十多名黑盔武士早已血濺劍下。
隊伍立時陷在極度的混亂中,我們由斜坡頂再往下殺去,在我們雷霆萬鈞的攻勢下,擋者披靡。
黑寡婦的叫聲在前面響起,指揮她的手下回身殺來。一個訊號煙花沖天而起,召喚遠去至少十多裡外的救兵,上次她未放煙花是被迷香薰倒,今次放出了煙花,卻難望有人來得及救她了。
我低吼一聲,長劍若毒龍捲吐,每一劍都貫足力遣,瞬息間劈飛了幾名頑抗的武土,我身上雖有幾處創傷,但都是輕微擦損,絲毫不影響戰鬥力。
一道劍光射來,黑寡婦到了。我施展渾身解數,擋過了她一輪急攻,每一下擋格都運足劍勁,以拙勝巧。
對方連綿不絕的劍式像長江大河般涌過來,在微茫的月色下似若一條翻滾激騰的毒蛇,我不但要運足眼力,還要聽風辨聲。
黑寡婦再急刺十一劍,叮叮噹噹,劍勢忽地一緩,是後力不繼的現象,事實上假設她能再強攻幾招,我幾乎必會被她刺中。
機會來了,我悶聲不響,長劍無情地橫掃出去,想到沙場裡萬馬千軍的血鬥,心中升起慘厲無倫的感覺。黑寡婦果然爲我氣勢所懾,倉皇退後,不敢硬接這一劍。
我乘勝追擊,利用男性比女性較強的優點,劍勢大開大闔,一招比一招凌厲,狂風掃落葉般向正在步步退後、苦苦支撐的黑寡婦捲過去。
黑寡婦也是了得,連擋我四十多劍。“叮!”黑寡婦手中長劍被挑飛,我的劍尖抵在她的咽喉處。
她高聳的胸脯不斷地起伏,眼中射出奇怪的神色,緊緊盯着我,咬緊嘴脣,一語不發,那模樣確令男人心動,希望看在這點上,巫師肯以西琪來換她。祈北好整以暇,來到黑寡婦身後,忽地一掌劈在她頸側,黑寡婦嚶嚀一聲,向我倒來,我右手連忙收劍,左手一抱,暖玉溫香送進懷裡,我朝四下一看,地上密密麻麻地躺滿了人。
祈北道:“綁好她,今次不要再讓她逃脫了。”我嫩驗一紅,遵言而行。今次我將黑寡婦的手反綁身後,任她如何狡猾,也難再施展奸計。
祈北道:“快走!他們來了。”次日清晨,我爬上一個山頭,這個位置剛好俯視巫師和哥戰等人的營地,最少上千名黑盔戰士在我腳下。
他們昨晚分散了的力量,已重新聚集起來,但我手上已有了討價還價的籌碼。
我從隱蔽處站了出來,高聲叫道:“巫師!巫師!”營地的黑盔戰士一齊愕然擡頭。
我叫道:“巫師!你滾出來。”我想這必是第一次有人敢如此向他呼喝。巫師和哥戰從其中一個營帳走了出來,擡頭向我望來。
我喝道:“叫他們站着不要動,否則我立即逃走,你也永遠得不回黑寡婦。”
巫師和哥戰眼中噴出怒火。巫師陰惻惻地道:“可是你也永遠得不回你的女人。”我離開巫師只有百來碼,居高臨下,看見他臉上深刻的皺紋每一條都像在獰笑,細長的眼兇光閃爍,不知又在動什麼壞主意。
巫師一拍雙掌,其中一個營裡走出四名大漢,擡着一張木板,上面躺着的正是我朝思暮想的西琪,她緊閉着眼睛,昏迷不醒。
我心神一顫,這表示了巫師的智慧,早估計到我必會到來要求換人,故有此種部署,要我在心理上處於下風。我若無其事道:“我怎知你對她下了什麼手腳,若我換回一個廢人,不如一拍兩散。”
巫師哈哈大笑道:“只要你以父親蘭陵的靈魂立下誓言,我便放下此女,你檢查後覺得滿意,立即放回黑寡婦,這個交易便告成功,尊意以爲如何?”
這件事太順利了,我反而有點猶豫。哥戰插口道:“由現在開始,我們再玩過兵捉賊的遊戲,看看誰是贏家。”
我道:“只有真理和正義纔是贏家,好!我接受這交易。”當下立了暫言。
巫師果然言行一致,不一會率手下撤退個乾淨,只剩下西琪躺在地上。
我肯定了巫師真正退走後,迅速來到西琪身邊,這刻也顧不得她是姑娘身份,仔細將她檢查一遍,發覺她除了一些舊傷外,全身完好無缺,呼吸均勻,脈搏正常,只是昏迷過去。我輕輕拍打她的臉,她呻吟一聲,扭動身體,然後緩緩張開眼來,一見是我,不能置信地叫道:“蘭特!是你嗎?”眼淚奪眶而出。我將她摟入懷裡,萬般憐惜。西琪渾身顫抖,情緒激動下泣不成聲,如此溫純的女子,偏有這般可怕的遭遇。
我有點難以啓齒地道:“你……你沒事吧,他們有沒……”
西琪搖頭道:“沒有!”我道:“還算哥戰有一丁點人性。”原本我以爲他必定因公主鍾情於我,會侵犯西琪作爲報復,一早就預了做輸家。西琪哭道:“不!他是禽獸,本來想侵犯我,但看到掛在我胸前這個金牌,想了一會後,才放過了我。”
她羞澀地從衣領處,拉出金鍊連着的一個小金牌,遞給我看。小金牌上鑄了一個人首蛇身的怪物,造工精細,栩栩如生,我看了一會,問道:“誰給你的?”
西琪道:“自小便有的了。”我知道若要找到答案,必須問祈北才成。扶着她站起來,道:“你走得動嗎?”
西琪點頭。兩小時後,在一個山林的隱蔽點和祈北會合,我詳細地將換回西琪的全部過程說了出來,祈北很耐心聆聽,反覆地詢問幾次,最後皺起眉頭,苦苦思索。
西琪見到爺爺,情緒穩定了不少。祈北望向西琪,無限憐愛地道:“琪兒!最後一次昏迷前,你記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
西琪呆了一呆,瞪大眼睛,茫然道:“奇怪,爲什麼我一點記憶也沒有?”
祈北臉泛憂色,望向我道:“巫師的法寶,就是毒藥配合巫術,琪兒雖不似中毒,但總是令人擔憂。”西琪長長的秀髮,在頭上結了個髻,用一枝髮簪穿過髻子,看來精神奕奕,怎樣也不似有什麼問題。
我心中一動,問道:“黑寡婦在那裡?”祈北指着一棵樹道:“就在那樹後。”我站起身,往祈北所指的方向走去。祈北低喝道:“你幹什麼?”
我回頭道:“巫師放了西琪,我自然要放黑寡婦。”祈北凝視着我,好一會才擇手道:“或者你是對的。”才說完,他轉身往西琪走去。我來到黑寡婦身旁,將她拍醒過來,解開了捆綁,道:“你可以走了。”黑寡婦揉搓着被綁得麻木的手腳,烏溜溜的大眼卻盯在我的臉上,忽地輕聲道:“我從未見過比你更有英雄氣概的人。”再深深望我一眼後,消失在林木的深處。
祈北走過來道:“此處不宜久留,我們走。”我們朝巫師退走的相反方向,往北而去,當爬上一座高山時,祈北停了下來,指着遠方起伏的山巒道:“那是連雲山脈,朝那方向再走百多裡就是帝國內與日出城並稱兩大名城的望月城,望月城再去是望月河,河外就是魔女湖,魔女城便是建在湖邊的宏偉建築。”
我看得修然神往,西琪來到我身邊,依偎着我道:“你會帶我去嗎?”
我有點尷尬地望向祈北,祈北全神貫注,極目遠眺,似一點也沒有留心我們在說什麼。我伸手擁抱了西琪一下,在她耳邊輕聲道:“無論到哪裡,我也會帶你去。”
西琪閉上美目,沁出了一滴晶瑩的淚水,像所有苦難都隨此淚水而去。
祈北道:“走!”我們往山下走去,天色逐漸昏暗,路上我們再沒有說話,直到午夜才停下來,在一個洞穴裡生起了野火,吃着前天獵回來的兔肉。西琪靠着我睡着了,希望她在經過這麼多苦難後,有個好夢。
祈北沉聲道:“你知道嗎?巫師有種追蹤秘術,據說沒有人可以把他甩掉,當年追蹤我的若是他,我可能也逃不掉。”我沉思不語,好一會纔開口道:“剛纔一路上,我總有一種被人在暗中窺視的感覺。”祈北仰天嘆道:“蘭陵有子如此,死該瞑目,你已開始培養出劍手的靈覺!這對你將來擊敗大元首,會有決定性的幫助。我老了,餘日無多!”
我心中升起不祥的預兆。自遇祈北以來,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壯志消沉,不知是否愈接近魔女國,便愈使他心生感觸。當年發生的事,一定並非他所說的那麼少,西琪的身世也是一個疑團,甚至她佩載的頸鍊,也應是大有來歷,否則爲何連哥戰也懸崖勒馬,沒有侵犯她。
西琪枕着我,睡得酣熟,呼吸均勻,感受到她的體溫和處女的幽香,我心中盈溢着幸福和實在。那是我從末曾有的感覺,我願意盡全力去保護她。
祈北微喟道:“假若你拿地圖去見魔女,保證她會全力保護你,因爲她也希望能到廢墟去。”
我驚異得合不攏嘴,叫道:“什麼?地圖不是智慧典最後一頁嗎?父親既得自魔女,她自然看過。”
祈北搖頭道:“地圖是用一種奇異的材料在智慧典上寫成,要在日光下曝曬纔會顯現。當日我和蘭陵決鬥,智慧典掉到地上,翻了開來,地圖才顯現出來,那時我還不知這地圖如此重要,回去和魔女一說,她才告訴我她一直在找尋這地圖,因爲智慧典一開首便提到這地圖的存在。”
我想不到整件事如此轉折,心中像想到很多東西,也似乎什麼也抓不着。“咚!”一下奇怪的聲音從遠方傳來。我和祈北愕然對望,大感不妥,那像是敲鼓的聲音。荒山野地,何人會深夜擊鼓?
西琪震了一震,茫然張開眼睛。“咚!”。
這次聲音大了一點,清楚地是鼓的響聲。“小心!”祈北大聲叫道。
我反應已來不及。勁風向我突然襲來,那是發自西琪躺着的位置,我的腦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到發生了什麼事。祈北一掌將我推開。
一枝閃閃生光的鐵簪擦臉而過,直刺進祈北的左肩處。祈北慘哼一聲,向後退去。鐵簪轉了一個圈,再向我刺來。我大叫道:“西琪!你瘋了。”
她真是瘋了。眼睛閃爍着青色的奇光,一簪一簪毫不留情地向我刺來,完全變了另一個人。
外面傳來的鼓聲更急了。我狼狽地左閃右避,最痛苦是不能對她還以殺着。
祈北叫道:“接劍!”將放在一角的長劍拋來。我一腳飛出,側踢右肩,西琪靈活地閃開,我乘機接過長劍。
“鏘!”長劍出鞘。鼓聲忽變。西琪全身一顫,一個轉身,往洞外走去,我狂叫追出,她已消失在漆黑的林木裡。
我跪在地上,失望的情緒將我徹底淹沒。自以爲得勝時,卻原來是一敗塗地。巫師對西琪早施了巫術,使她變成一隻厲害的棋子,現在西琪又再落在他的手上,我們的敗亡已迫近眉睫。洞內傳來祈北的呻吟聲。
我搶進洞裡,祈北倚洞壁而坐,臉上一片灰黑,眼神渙散。
我悲叫道:“你怎麼了?”祈北搖頭道:“我中了鐵簪的劇毒,回天乏術,你不要再理西琪,立即到魔女國去,到了那裡,你就會明白……快!他們絕不會放過你。”才說完,頭一側,一代劍手,與世長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