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楊桉很清楚,他目前的情緒和意識很穩定,弓娘也沒有改變對他痛苦的輸出,否則他一定會認爲自己的意識頻段被改變了。
不然怎麼解釋,那龐大的黑影突然消失?
也不見這帶着面具的黑衣人有什麼舉止,僅僅只是吐出一個字,那黑影就不見了。
周圍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只有楊桉的呼吸聲如雷貫耳。
黑衣男子緩緩轉頭看向楊桉,似乎是在仔仔細細的打量。
“像你這般修爲竟能達到僵神的界身,且未入我道宗名錄者,我還是第一次見,嘖嘖。
不過我很好奇,你是從哪裡學來的我道宗不傳之秘擂鼓仚術?”
他一字一句的說道,嘖嘖稱奇。
雖然楊桉現在動用了赤輪無限身,渾身散發着金光,還擁有強悍的肉身力量。
但他眼中更好奇的反而是楊桉身前合而爲一的擂鼓仚術咒印。
擂鼓仚術來自於地仚法碑之上的地仚妙法,而地仚法碑是屬於地仚道宗的傳承,這一點男子並未說錯,他能夠一眼認出擂鼓仚術,楊桉也不意外。
他現在已經可以肯定,這傢伙就是來自於地仚道宗的補界人,只是沒想到這傢伙會盯上自己,且這麼快就找到自己,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他有一種預感,這傢伙把自己認爲界身,一旦被他抓住的話,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跑?
四周無形中如黏稠的泥沼,楊桉的力量匯聚一點落在咒印之上,強行爆發掙脫了這股術法,當即就要發動光影遁法。
璀璨的光芒一瞬間在他身後凝聚,將他的影子拉到極限,整個人也即將融入影子之中強行挪移出去。
光影遁法的發動速度極快,否則也不可能瞬息數千米。
可就在這時,耳畔傳來一聲輕笑。
下一瞬,一根好似白玉般的手指突然落在楊桉的肩上。
僅僅只是感受到這一指微弱的觸及,楊桉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在這極短的時間內,延伸出去的影子和身後散發的光芒都在這一瞬間縮回他的體內,光影遁法被強行打斷,他將要融入影子之中變得虛幻的身形,也恢復正常。
一口淤血瞬間從楊桉的喉嚨之中涌出,他第一次遭受到了來自自身術法的反噬,身體一抖,如遭雷擊。
在男子的手指落在他的身上之時,就好似渾身的法力都被凝滯,根本不受控制。
楊桉的神色一下子萎靡了下去,面容蒼白。
“既然我已經找到了你,伱就別想逃,乖乖跟我回道宗吧。”
男子將手收了回去,笑着說道。
他正準備將手背在身後,但這時動作卻是一頓,低頭看向那根手指。
剛纔觸及楊桉的那根手指上,開始出現一顆顆如豆大般的黑點。
楊桉粗重的喘息着,血液好似在呼吸管道之中沸騰,順着嘴角流淌而出,自身的不死性對於這股反噬的修復不知爲何速度極慢,同時他也注意到了男子的異常。
那隔着面具的目光似乎是在思索着什麼。
啪嗒!
很快,出現了黑點的手指齊根掉落,在半空中化作一灘血水。
男子的手掌上重新長出一根新的手指,上面的黑點依舊還在,只是相比剛纔少了一些。
他擡頭看了眼天色,似乎隔着遙遠的距離看到了遠方。
“時不我待……”
他突然莫名其妙的脫口而出一句話,緊接着那隻長了黑點的手開始快速的顫動起來。
從他的手腕處鑽出了許許多多如血管一樣的東西,很快纏繞上了他的那根手指,直到上面的黑點緩緩消失,才停了下來。
那是濁嗎?
看着男子的舉動,還有他那手指上出現的黑點,不知爲何,楊桉突然想到了濁。
傳言原界上古之時,靈是最先存在的,濁是後來者,因此諸如坊主等人,會把濁視爲污染。
眼前之人所表現出來的跡象,確實看起來就像是被污染了一樣。
莫非這下楛之中的一切,就處於這個時間段?
男子並不知道楊桉心裡在想些什麼,他若無其事的將手負於身後,重新將目光看向楊桉,只是這次沒說話。
他的手搭在楊桉的身上,剎那間就帶着楊桉自半空中挪移到了地上。
就在兩人消失的同時,天上驟然吹過一道黑色的風,眨眼就掠過遙遠的距離。
這股風夾雜着一股腥臭的氣息,即便是落在了地上,楊桉也嗅到這股氣息,只感覺意識一下子變得疲憊不堪。
“不回答我的問題嗎?那就老老實實跟我回道宗,你雖然是界身,但在我的面前,你是逃不掉的。”
等那黑風掠過,男子這才又對楊桉警告道。
就光憑他之前的那一手,還給楊桉帶來莫大的壓力,楊桉就知道,他若是想逃的話,很難。
這傢伙強得有些離譜了,恐怕至少也是螝道,而且是大能之中的大能。
可他不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斃,必須要想個辦法才行。
現在他能想到的辦法,就是讓弓娘停止製造痛苦,讓他離開深層世界,回到灰度。
原以爲此次進來,或許能夠有所收穫,沒想到會被這個傢伙盯上,出師未捷,楊桉現在只想脫身。
“弓娘……”
明面上楊桉對男子不予迴應,置若罔聞,看似認命已經不準備反抗,但心裡在暗地交代着弓娘。
他需要尋找一個合適的時機。
但就在這時,男子突然想到了什麼,又緩緩說道:
“對了,你上次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走,你應該擁有某種能夠穿梭空間的能力吧?”
他的話音一落,楊桉突然就預感到了不妙。
“弓娘!”
在他心中的呼喚響起的同時,弓娘便開始鬆開握住他心臟的手。
按照進入深層世界的規則,楊桉若是意識從迷失恢復清醒,他就能夠離開這裡,回到最淺層的灰度世界。
可在弓娘鬆開了手之後,他眼前的一切非但沒有向上次一樣發生變化,反而更加顯得凝實和清晰起來。
原本那種看起來有些雲山霧罩的朦朧感,以及不同頻段之間的模糊層次感,也全都消失不見。
他愣愣的站在原地,依舊還處於下楛之中,站在黑衣男子的面前。
他……回不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
楊桉看向帶着面具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一下子放聲笑了起來。
“既然已經抓到了你,我又怎麼可能給你逃走的機會?我剛纔已經在你的身上留下了一道術法,你只要在我的附近,就沒有機會再動用那種能力。”
不知爲何,黑衣男子將佈置的手筆明白的告訴了他,似乎很有自信楊桉根本無法脫離。
這下楊桉是徹底感到頭皮發麻,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生死被人掌握在手中的強烈壓迫感。
能夠回到灰度是他最大的保障,結果現在這個保障也沒了。
就憑這個傢伙恐怖的實力,他想要找到機會逃走,非常難!
除非這時候有個同樣強悍的大能能來救他,可在這深層世界之中,他哪裡認識什麼大能。
要不然,來個什麼意外,比如天上落下一顆隕石,把這傢伙砸死。
但這種機率實在是太小了,甚至比楊桉能夠靠自己的本事正當逃脫還要小。
“走啦,再去抓幾個狡猾的傢伙,把你們一起帶回道宗,讓你路上有個伴。”男子的心情很不錯,反手一指,楊桉的手腕上頓時凝現出兩條鎖鏈,鎖鏈分別將他的兩隻手纏繞,隨後消失不見,好似融入了他的身體之中。
緊接着伴隨男子擡起腳,楊桉的身形也不受控制的漂浮起來,在男子身後就像是被放飛的風箏一樣,跟隨着他移動。
這下楊桉再不出聲是不行了,眼下沒了其他的辦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前提是要獲取一定的信息。
“前輩!晚輩此前不過是路過,意外撞見那將逝的道友,並非什麼界身,前輩一定是弄錯了,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誤會。”
背對着楊桉,黑衣男子不緊不慢的走着,就像是酒足飯飽之後的散步,但看似走得慢,實則速度很快,一步踏出便能跨越一段不短的距離,猶如縮地成寸。
“喲,能說話啊?我還以爲你是啞巴呢。”
雖然看不到這傢伙的臉,但楊桉通過這句話,已經大概能夠猜到那是一副怎樣令人血壓上漲的臉色。
“是不是界身,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但只要把你帶回道宗,自見分曉。”
這傢伙也不是那種漠然之人,至少是一個肯接話的,可說出來的話,卻是讓楊桉無法反駁。
“若是道宗查明,能安然放我離開嗎?”
事到如今,楊桉只能堅持認定自己的身份,但他也想知道被帶回道宗,會發生什麼。
男子頓時呵呵一笑。
“這誰能知道呢?若你不是,大概會被丟去餵魚吧。”
“……”
“你也別慌,我大概也會陪着你一起被丟去餵魚。”
“……”
要我說一聲謝謝你嗎?
“前輩這是打算寧可殺錯,也不肯放過嗎?我又無法反抗前輩,若就這般因爲前輩的過錯而導致喪命,豈不是太冤了?”
“行了,這世上每時每刻都會有人死去,你是怎麼死的,沒有人會在意,我也不會在意。
與其浪費口舌,不如努力祈禱,祈禱我大發善心放你離開如何?”
“那前輩會大發善心放我離開嗎?”
“呵呵,不會。”
“……”
伴隨着男子的笑聲,不知不覺間他就停了下來,帶着楊桉來到了一處城池。
楊桉的目光也被這座城池所吸引。
這座城竟是建立在四周都是懸崖峭壁的山巔之上,險峻之勢,望而生畏。
對於普通的凡人來講,想要從這樣一處立於險地的城池進出,幾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所以楊桉更傾向於,這是一處修士聚集的地方,並不是什麼普通的城池。
男子帶着楊桉出現在這裡,守城之人很快有了反應,從那高聳的城牆上露出頭來,警惕的看向他們二人。
一個帶着面具,一個被放風箏,着實引人矚目。
“站住!”
城牆上的人傳來了呼喝聲,想讓二人停下,但男子沒有任何理會,擡腳一步踏出,楊桉眼前微微恍神,景物變換,已是瞬間進入了城內。
城內很安靜,也是因爲這突然出現的二人而安靜,大街上所有人紛紛向着男子和楊桉看來。
楊桉也掃了一眼這些傢伙,果然如他所想,這裡不是凡人居住的地方,這些人都是修士。
但和他之前看到的金劍門的人一樣,這些傢伙在他的眼中,並沒有人樣,反倒是一個又一個的人形影子,根本看不到他們的面貌。
面對這麼多人的注視,男子如閒庭散步一般,沒有絲毫理會,帶着楊桉眨眼穿過主街,最終在一棟看起來有些怪異的建築面前停下。
就在這時,周圍那些人影都不約而同齊齊向着男子衝了過來,而前方的建築裡,卻是鑽出了一縷黑煙,沖天而起,向着遠處快速的掠去。
“小把戲。”
男子冷冷一笑,隨即伸手一彈指。
嗡——
剎那之間,周圍所有的一切,無論是城內的各種建築,還是那些向着他衝來的人影,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條紅色的血線在他面前的虛無之中快速凝實,一直延伸到了看不到的盡頭。
他將手放在那血線之上,血線頓時分解,就像是導火索一般,嘶啦一聲帶着大量血霧竄了出去。
血霧的形成如同一條長龍,一眼望不到頭。
但就在下一秒,遠處陡然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楊桉默不作聲的看着這一切,又被男子帶着瞬間挪移,回過神來的時候,眼前景物再次變換,他就看到男子的手上已經提着一個萎靡之人。
與他看到的那些人形影子不同,被男子抓在手中的人是真正的人。
那是一個看上去只有十多歲的小女孩,被男子提在手中,身體正在不斷的抽搐着,口中一直不斷往外噴吐出鮮血。
楊桉注意到,這小女孩的雙手有些畸形,不僅僅是手掌上有手指頭,就是手臂上也長滿了不少奇形怪狀,像是手指頭一樣的東西。
但更讓他在意的,是這小女孩的頭上,雖然被鮮血沾染成了猩紅,但依舊能看出她的半張臉都被密密麻麻的黑點蓋住。
那些黑點就像是蝌蚪一樣,如同活物,在她臉上爬動着,十分滲人。
提着小女孩的男子也微微嘆了口氣,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都這樣了還想着跑,要不說你們這些界身一點也不老實,乖乖隨我回道宗,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負隅頑抗意義何在?”
他隨手一指落在小女孩的頭上,緊接着便將他丟到了楊桉的身側,和楊桉一樣被放起了風箏。
看着身側這個小女孩半張臉上都是黑點,楊桉下意識的讓自己的身形離她遠些。
他並非不能控制自己的身形,只是無法反抗罷了。
爲什麼這些界身他能看到其真實的面貌?難道他真的也是界身?
楊桉心中疑慮不定。
將這個小女孩抓住之後,男子便要帶着楊桉二人離開這裡。
可他剛擡起腳,卻又突然放了下來,轉頭看向另一個方向。
楊桉注意到他的動作,同樣也轉頭看去,也是悚然一驚。
不知何時,近在咫尺之下,竟是出現了另一個穿着黑衣,頭戴面具之人,正與男子相對而立。
看到眼前二人的裝束一模一樣,就是臉上的面具並不相同。
這來者的面具之上,是一團火,一團赤紅色的火焰圖案。
又是一個補界人!
楊桉心中頓時一驚。
壞了!
如果說剛纔他還在不斷思索着各種可能逃走的辦法,心中尚且抱有一絲希望,那現在直接是拔涼拔涼的。
這兩個傢伙匯合,要是結伴同行,那他當真是沒有一點逃走的可能。
但出乎意料的,兩個地仚道宗的補界人相見,先是沉默了一下,來人才冷冷開口。
那張刻畫着火焰的面具朝向剛纔被男子抓住的小女孩。
“䴉,她是我的獵物。”
“嘖嘖,她現在是我的了,你的動作太慢了,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