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宏遠爹套了馬車,拉着宏遠娘和樑曉樂,一行三人,到韓紙坊村走乾親,落實買地、建立基地事宜。
韓紙坊村距離樑家屯村二十里路,都是莊稼土道,中間還要經過一條河。樑曉樂曾經去過兩趟,對路上的風景一點兒也不感興趣,便在車廂裡趴在宏遠娘懷裡昏昏欲睡,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宏遠爹孃說些家常理短。
走到離河不遠的時候,隱約傳來一陣銅鑼聲。樑曉樂爲之精神一振:漫長野地裡,怎麼會有銅鑼聲呢?一骨碌從宏遠娘懷裡爬起來,扶着車梆尋找銅鑼聲的來處。
“今天是什麼日子?”宏遠娘問宏遠爹。她也聽到了銅鑼聲。
“三月十六。祭河神的日子。可能有的村裡在祭河神呢。”宏遠爹說。他也聽到了銅鑼聲。
祭河神也是這個時空裡的一個風俗,一年一祭。不過,都是離着主幹河近的村子裡的任務。離得遠的,也就罷了。
樑家屯村附近沒有主幹河,也就沒有這個風俗。
樑曉樂前世今生還沒見過祭河神呢。便嚷嚷着過去看熱鬧。
“這個沒什麼好看的
。就是擺上幾樣供品,點上幾炷香,幾個人敲打敲打也就行了。”宏遠爹爲了趕路,簡單地給樑曉樂介紹了一下,想以此來打消樑曉樂的興趣。
據說,也確實如此。
“不嘛,我還沒見過祭河神的呢,就是過去看看。”樑曉樂撅起小嘴兒。一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樣子。
“繞過去看看吧。趕上了,讓孩子長長見識。”宏遠娘說。她不想讓這麼一個小事惹越來越懂事的女兒不高興。
“就是嘛!什麼也不讓我看,讓我變成小傻瓜兒呀?!”樑曉樂得理不讓人。
已經五歲了。五歲的小女孩兒應該會爲自己辯解了吧?!何況樑曉樂還要讓這具小身體表現的“聰明”一些,爲自己的獨立打好基礎。隨着年齡的增長。她這個宏遠孃的“跟屁蟲”,很快就不能光“跟”着了。
“嘿,你這張小嘴兒。越來越犀利了。”宏遠爹稱讚了一句,還是把馬車拐向了聲音的來源處。
隨着距離的拉近,銅鑼聲益發的熱鬧了,隱隱還有鼎沸的人聲。
樑曉樂心裡樂開了花:趕上看熱鬧嘍!
走到河堤前,宏遠爹停住車,對宏遠娘說:“你領樂樂過去看看吧,我在這裡看着車。就不過去了。”
河堤很陡,而且離着“祭河神”的祭臺還有一段河堤路。宏遠爹一拐一瘸的,走過去確實費力。樑曉樂也就沒有堅持讓宏遠爹一起過去。領着宏遠孃的手,朝着人羣走去。
河堤上人很多,有男人也有女人。不過孩子不多。像樑曉樂這麼大的根本沒有。
“你這個人兒,怎麼領着這麼小的孩子來看這個呀?”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對宏遠娘說。
“大嬸兒,我是路過的。聽見這裡熱鬧,就領着孩子過來了。怎麼?不是祭河神嗎?”宏遠娘滿臉堆笑地對那個中年婦女說。
“咳,光祭河神我就不說你了。”中年婦女小聲對宏遠娘說:“我這個人是個熱心腸,是怕孩子嚇着了,纔對你說的。你也別往心裡去。今天啊,是藉着祭河神的機會,處置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
。”
“不守婦道?哪村的?”宏遠娘吃驚地問道。
“是附近丁家村的。才十七歲。兩年前成了‘望門寡’。也不知道與哪個王八蛋私通懷了孕?都出懷了,就是不肯供出姦夫是誰。丁家族長下令將她處以族規!”中年婦女表情有些惋惜:“爹孃拉巴了這麼大,一天濟沒得,反被辱沒了家門。自己還落了個被浸豬籠的下場。咳,作孽啊!”
啊,原來這是被浸豬籠啊!
樑曉樂聞聽心裡一驚:前世今生都聽說過“浸豬籠”這個名詞。字典裡沒有,也沒見過有文字詳細描述的。樑曉樂還認爲這只是一個體罰的代名詞呢!沒想到今天陰差陽錯,讓自己趕上親眼目睹了。
不過,樑曉樂並沒因此而高興。心裡悶悶的,拽着宏遠孃的手往前走,不知是想看被“浸豬籠”的人什麼模樣,還是想看“浸豬籠”的全過程,也許兼而有之吧!
河邊熱鬧非凡,鑼鼓震天響,密密麻麻地站了許多人,一個巫師打扮的人穿着黑色長袍,披散着頭髮,手裡拿了個搖鈴,一邊搖一邊繞着祭臺轉。
祭臺上除了牲畜等祭品,還綁了一個年輕的女子。頭髮散亂,神情萎靡。雖然跪着,隆起的肚子還是暴露了她不貞的秘密。
樑曉樂心裡忽然憤憤不平起來:這麼處死一個年輕女子,未免太野蠻了吧!這可是兩條人命啊!!!就算她與人私通,也該不着這麼大的罪過呀!
由此樑曉樂又想到了剛剛結婚的三姑樑豔秋,她也是個“望門寡”,在自己的幫助下,與未婚男子結爲並頭蓮。併成爲人們羨慕的一對新婚夫婦。
而這個女子卻落得如此下場。
看來,只要自己肯努力,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尤其是被封建禮教迫害的女人的命運,還是有可能的。
自己要不要幫助這個毫不相干的路人呢?
樑豔秋的人品自己清楚,她絕對是一個品行端正的優秀女子。而且又是在自己的事業裡爲自己工作,幫助她,應當應份!
而這個女子自己一點兒也不瞭解
。如果真是個傷風敗俗的東西,把她救出去了,又將她放到哪裡呢?
樑曉樂正自在心裡做着激烈的思想鬥爭,忽聽鑼鼓聲停了下來,人們的議論聲也細了下去。樑曉樂趕緊把注意力集中到祭臺那裡。
只見那巫師一隻手裡拿着搖鈴,一隻手伸開豎在胸前,口裡嘟嘟念念地好像唸了一通咒語,然後領着一羣人朝河邊拜了幾拜。
這時,兩個粗壯的大漢走向祭臺,將那綁着的女子擡了起來,縛在了一張棕席上。
那女子這才夢醒一般,拼命地掙扎着,嘴裡胡亂地求饒着。眼睛看向周圍的人羣,露出哀求的神色,豆大的淚珠一顆顆地從她年輕秀氣的臉龐上滾落下來。
可是,沒有人作聲,那麼多人都彷彿被定格了一樣,靜靜地站在那裡,一言不發。
只有在祭臺一旁蹲着的幾個人,掩着面,發着壓抑的低泣。
巫師把手中的搖鈴往空中一舉,猛搖了一下,然後冰冷地命令道:“擡到河邊,推下水去。”
隨即,四個男子各拽住棕席的一角,擡到河邊,將棕席連同那女子,輕輕地推向奔涌的河水之中。
棕席託着那女子,隨着波浪漂流了一段,漸漸地,棕席便出現了傾斜……
樑曉樂猛然醒悟:糉席吸足了水,是會沉下去的呀!
啊,原來這就是“浸豬籠”啊!!!!!
實則是光天化日之下的謀殺!!!!!
樑曉樂驚恐地看了看圍觀的人們,發現他們只是默默地看着,眼神有的冷漠、有的憐憫、有的驚恐,但就是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攔。甚至連先前哭泣的那幾個人,也只是呆呆地望着,默默地擦着流出來的眼淚。
樑曉樂看的心裡發酸,本能地想做點兒什麼。
可是,自己的小手還被宏遠娘緊緊地攥着,唯恐她跑丟似的。
“娘,我解手
。”樑曉樂掙脫了被宏遠娘緊攥着的那隻手,不顧一切地向人羣外面跑去。
宏遠娘大概是怕她跑丟了,也緊緊地跟隨過來。
“娘,你別過來。”樑曉樂邊跑邊對後面大步流星走着的宏遠娘喊。
“別跑遠了,蹲下解就行了。一個孩子,怕什麼呀?”宏遠娘邊追邊說。
“娘,你別過來,你過來我就往褲子裡解了。”樑曉樂使出了恐嚇的辦法。
這一召果然靈,宏遠娘立馬停住了腳步——出門在外,樑曉樂真要尿溼了褲子,可沒有換的。
“你背過臉去看那邊,一會兒告訴我。”樑曉樂又命令道。
宏遠娘又很聽話地背過臉去。
樑曉樂找了個可以隱身的雨水衝出來的小土溝,走進去,蹲下,閃身進了空間。衝着西方連喊了三聲小玉麒麟。
小玉麒麟飛跑着來到樑曉樂身邊:“我的小主人,喊得這樣急,有什麼吩咐呀?”
“你想法把這個被浸到河裡的女子救出來,一定要保證他們母子平安。我現在沒空,你先把她安置好,晚上人們都睡了覺以後,我再來與你商量她的去處。”
樑曉樂說完,也沒等小玉麒麟有何反應,閃身出了空間。
樑曉樂提着褲子從小土溝裡出來,繫好腰帶,跑到宏遠娘跟前說:“娘,咱走。”
“怎麼?你真的尿褲子了?”宏遠娘說着,就要用手去摸樑曉樂的褲襠——因爲要來看熱鬧的她,依她已往的脾氣,沒有大事是絕不會半途而廢的。
“怎麼樣?我說不讓你領着孩子來吧?!看,都嚇尿褲子了!”剛纔那個中年婦女見狀,乜斜了宏遠娘一眼:“快着帶孩子離開吧。晚上在竈王爺跟前燒燒香,願爲願爲(禱告禱告)。”
樑曉樂哭笑不得,拽着宏遠孃的手,逃也似的離開了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