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驢夫人,看她接下來會說什麼。
北靜王側妃的娘,噱頭確實不算小。
今天在普惠署裡的絕大多數人聽到這個名頭都得偃旗息鼓,自認惹不起。
但驢夫人不知道的是,今天還來了好多名門貴女,隨便一個都是給人做正室的身份,又豈是她一個妾室能唬得住的?
尤其那些貴女們都知道黛玉的身份,只有驢夫人自己有眼無珠罷了。
驢夫人看看黛玉,再看看侯英子,心裡噗通噗通直跳,直覺得喉嚨裡的那條毛毛蟲已經咬破了皮肉,如今不光是癢得想咳嗽,還有一股腥甜的滋味衝上心頭。
一陣猛烈的咳嗽襲來,她趕緊捂住嘴巴,咳嗽過了好一會才停歇。
驢夫人將手拿開,捂嘴的手帕上沾了一點血絲,站在一旁的嬤嬤驚呼一聲,下意識便衝口而出:“天啊,您吐血了。”
淺色的手帕上沾染的血跡觸目驚心。
先不論對錯,她的病是已經很嚴重了。
院判皺了皺眉頭,回頭衝着一名御醫招了招手,道:“你先爲這位夫人診治一下,開點藥吃上,她的情況不能再拖了。”
御醫的徒弟過來,將驢夫人帶過去坐下。
把脈,開藥,要求她隔離。
全程都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進行,驢夫人想不隔離都不行。
不光是她,就連她帶來的人也都走不了了。
普惠署裡關於病情防控方面的規定是得到皇上首肯的,但凡是在普惠署裡確診的,都要聽從普惠署的安排。
想不聽從也可以,讓一家之主親自過來領人,且得保證病人在家裡也是隔離。
朝廷會派人過去在隔離院子的門口監視,這些人的費用都由主人家出,直到再一次診斷全都病癒了,才能解除監視。
就像賈府的老太君,儘管不是在普惠署裡發現的病情,賈政卻也主動向太醫院報備了家裡有病人,且趁機報了在家侍疾。
多事之秋,還是少出門爲妙。
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真心理解不了驢夫人的行爲。
在府裡請大夫診治不香嗎?非得到普惠署裡刷刷存在感,這一刷把自己給刷在外面回不去了。
直到這時,院判纔有空閒問一問驢夫人,“夫人說到普惠署裡看錯病了,敢問夫人是哪一天過來的?是誰接待的夫人?有誰能夠證明?夫人過來的時候拿的號碼牌是多少號?”
一連串的問號下來,驢夫人的臉上已經掛不住了。
周圍的人全都好奇地看着她,不回答還真說不過去。
於是她咬咬牙,囁嚅地道:“妾身倒是沒有親自過來,是我那侍女過來取的藥,結果回去吃了也不見好,”
“妾身病的難受,聽侍女說是醫女開給她的藥,自然就認定醫女醫術不精,害得妾身病情惡化。這才一氣之下帶人過來,爲的也是提醒大人一下,免得誤了別人的病情就不好了。”
院判唔了一聲,點點頭,對驢夫人道:“普惠署裡所有的大夫都是男的,統共就一位林姑娘還不歸老夫所管。如果夫人的侍女認定是林姑娘爲您看錯了病,那就請夫人的侍女仔細回想一下當天的情形,老夫也好向皇上稟報。”
“什麼?”驢夫人大吃一驚。
“多大點事還要向皇上稟報,我看就不必了吧。”
說話的底氣很不足。
院判是肯定不會同意的,鄭重道:“莫說夫人是官眷,即便是普通百姓,在普惠署裡誤了病情,也都該由普惠署負責的,”
“只不過呢,這位林姑娘是皇上請來幫忙的,老夫斷不敢質疑她的醫術。既然夫人認定是她給您耽誤了病情,那老夫就只能稟報給皇上,由皇上定奪了。”
這裡說着,侯英子那裡已經把黛玉桌子上的東西收了起來,往丫頭手裡一塞,拉着黛玉的手道:“林姑娘,我看你也別在普惠署裡待着了,等這件事情掰扯清楚了再說吧,”
“今天幸虧是院判大人在,改天要是沒人壓得住場子,隨便來個人就敢往你頭上潑髒水,潑不上就要動手抓人,那這日子還有法過嗎?”
“更何況萬一說不清楚,你還得連累普惠署的名聲。連累御醫們的日夜辛勞都白忙活了不說,醫正和院判還得在皇上面前被訓斥,哎呀想想都後怕,”
“要我說,今天咱們先回家。等這位驢夫人還是騾夫人的把事情搞清楚了,咱們再決定回來還是不回來吧。”
說完拉着黛玉就要走。
驢夫人下意識地站起來,伸手想要去攔阻,卻不知從什麼地方射出了一顆小石子,恰好射在她的腳踝上,疼得她哎喲一聲,撲通跪倒了。
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嚇得,眼淚立刻流滿了她的臉頰。
她一邊撫着腳踝,一邊焦急地對嬤嬤道:“快,快攔下來。”
嬤嬤和侍女剛要動手,幾顆石子從天而降,唰唰幾下落在她們的周圍。石子中間夾着一柄刀片,準確無誤地扎進桌子上,刀身進去很深,留下小小的刀柄嗡嗡作響。
所有的人,嚇得一動都不敢動。
就聽見房樑上傳來一聲輕笑,接着就是一個嘲諷的聲音,懶洋洋地說道:“你家老爺是吏部文選清吏司的書令史呂佔奎吧?”
“一個小小的吏部文官,好大的官威,竟連府裡的小妾都敢到官署來拿人,本王今日可真是大開了眼界。”
話音剛落,一個身姿俊美的人影從房樑輕輕落在了地上。
只見他身姿頎長,氣質非凡,頭上的紫金冠耀眼奪目,卻在那張猶如冠玉的面容下黯然失色。他的眸光裡透着一股狠戾,就那樣冷冷地瞥了院判一眼。
院判心中一凜,連忙閃身出來,對來人拱手行禮道:“下官見過北靜王爺。”
“見過北靜王爺。”其他御醫齊齊站起來行禮。
底下的人倒吸一口涼氣。
天啊,這位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北靜王。
此時再去看驢夫人,早已經面如死灰,嚇得瑟瑟發抖。
哪裡還有剛纔的囂張氣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