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程母，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父母對子女的愛他能理解，只是覺得走到這種極端的地步，是否真的就好？
父母的職責難道不是更應該帶自己的孩子去看真實的世界，而非給孩子編織一張虛假的網絡。
偶爾，他會覺得自己是在浪費程薇薇的心思和時間，是的，他覺得是浪費。
程薇薇人並不壞，除了被縱得性子有些飛揚跋扈之外。
他有時是很煩她，可不代表他會和她計較，他深知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是她，而是她背後那個三觀不正的人。
所有就算恨，也確實恨不起她。
“伯母，”他語氣內斂，似乎是終於沉下心想好好的談一談。
這個舉動是以前從不曾有的，以前程母說什麼他就是什麼，重點是，程薇薇並不差，以他作爲男人的那些小自私來說，除了不愛之外，並沒有其他缺點。
可現在不一樣了，和那姑娘生活的那段時間正正是他以前曾經設想過的日子，他以前閒着的時候也會設想未來，白日夢並不是女生纔有的權利。
不過他從來沒有和那姑娘說過，他怕姑娘笑他。
所以，當那種夢想變成現實，那種喜悅和興奮，令他覺得生活過得很值得的感覺，也只能由他一個人默默的享受。
他雖然從不表達，可天知道他有多高興。
早上一起醒來，他吻她，他特別喜歡看她被他吵醒時皺眉的樣子，之後互道早安，出門前他強迫要來的早安吻，她總是不耐煩的去親他。
他送她去上班，路上看她吃早餐後總習慣伸出舌尖去舔掉脣角的醬汁。
他們總會約好下午見，他去接她，她會跟他分享在幼稚園裡一天發生的事情，還會給他看小朋友送她的小禮物。每一件小事在她嘴裡說出都是滿當當的高興，每一件細碎的小禮物甚至芭比娃娃的一條腿都會讓她眉飛色舞，她說那些愛心不能辜負，轉頭又擔心自己做得不夠好對不起這些小小的愛意。
晚上他們一起吃晚飯，飯後坐在一起看電視或者還可以散個步，身邊有隻小花跟着他們，哪怕什麼正事也沒做，和她在一起世界沒有變得更美好，他該有的麻煩還是會有，世界還是沒有和平，非洲的兒童還是飢餓，時間依舊毫不留情的流逝，可他通通覺得無所謂了。
這世界的事，關他什麼事呢。
最好的已在身邊，他的宇宙已經在身邊了。
生平第一次，他覺得安心不是形容詞，而是踏踏實實存在的一種感覺。
爲了這種感覺，他覺得自己興許要提起那麼一點點的勇氣，更何況有些事情在他心底的感覺一直很奇怪，他甚至懷疑程母和他說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存在過，可每當他用力的去想，腦子就會痛得受不住。
“你這樣子，是鐵了心不想和我家薇薇在一起了？”程母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這茶泡得有些久，苦了，她皺眉，覺得打破了那份口感，揚手全部倒掉，不等他回答，又自言自語似的：“你不怕？”
“怕什麼？”他丟開那些擾亂心神的小思緒，明知故問。
“譬如，名聲敗壞，名譽掃地，被人嘲笑？”她耐心的重複。
“如果說無所謂呢。”他試圖讓自己裝作漫不經心，可說出的話還是隱隱的泄漏出在意。
“很好。”程母勾脣，似乎是一副真的讚賞之態。
“那你的意思是……”“先別說話，你看看這個。等你看完這個再和我說說你的決定。”程母突然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可那笑容看起來一點也不覺得溫和，反正可覺得那笑容背後的心思似乎能把人打進十八層地獄。
說完後，程母從包裡拿出一個全新的，點了幾下之後，遞到宋澤面前，動作不快，彷彿手裡握的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只是一場普通的電影一樣。
的屏幕停在一個視頻上，黑漆漆的。
他眉頭蹙起，心裡閃過強烈的，不好的預感，猶豫片刻之後伸手接過，在點下播放鍵前看了一眼程母，因爲從停止的那一幀畫面看來，這個視頻的內容不是什麼好東西。
興許他會栽在這樣一個視頻上面。
“怕了？”程母露出深邃的笑意，重新泡了茶之後替自己倒了一杯，她真的愛極了上天送的這份禮物。
每當看到對方因爲她的舉動而露出猶豫躊躇的時候，她總覺得特別爽快，就像有一種主宰一切的快感，就好比如此時宋澤露出的神情，會讓她感覺非常良好，她知道她一定會成功，一定不會讓薇薇繼續難過。
她一定會很快就讓女兒笑起來的。
宋澤按下播放鍵盤。
視頻的進度條緩緩的向前推移，裡面有一個小女孩和兩個男人……
那些畫面和聲音交織成一組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巨大的悲傷和絕望從中透出，令他這個旁觀者……
似乎能感同身受。
只看了五秒，當看清屏幕裡那一張熟悉的小臉時，他瞳孔登時緊縮了起來像是看見什麼極其恐怖的事情一樣！胸腔裡閃過幾道響雷！腦袋一瞬間跟炸開似的！那瞬間，頭腦出現片刻發白的狀態！
接着就是茫然……
整個人像放空了一樣，毫無知覺。
幾種思緒穿梭在一起，他整個人就像被雷劈一樣渾身動彈不得。
他手一顫，從指尖滑落，直直的砸到地上，發出一道沉悶的響聲。
怎麼會……
怎麼會這樣？！！
怎麼可能會是這樣的情況？！
此時他腦海裡機械麻木不斷重複這幾句話。
他本來設想的是今天的程母和往常的一樣，會拿着有關於他的秘密來威脅他，可爲什麼等他好不容易終於起了一絲絲可以背水一戰的心思時，她手上又憑空多出這麼一份資料？！
一分足以扼殺他，和她的資料。
那姑娘……
受過這麼大的傷害？！
可等等，好像又有什麼事情在混亂中一閃而過。
他感覺此時的自己簡直太亂了！
這視頻到底是真是假，裡面的人到底是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姑娘，不對，這世界上有兩個一樣的姑娘……
亂了亂了，他搖搖頭，想把那些一直困住他的虛假的思緒給拋掉只留那絲真相，可是徒勞無功。
這真真假假交織在一起，簡直讓人理不清。
幾秒後，被一堆思緒涌出來攪得混亂的他，突然擡頭看着程母，眼神裡起了更深的茫然。
不管怎麼樣，不管這背後所謂的真相是什麼樣，當看到這份視頻，他知道自己只能再一次，聽程母的擺佈，他輸了，或者說他太過輕敵。
而且他不解，爲什麼眼前這個女人總能輕而易舉的就能拿到每個人埋藏在最深最深處的那些傷痕，繼而毫不留情的把這些傷痕擺上談判桌，用以實現自己的目的。
眼前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一點點的同情心和惻忍心？
是不是看到衆人痛苦，她會涌起巨大的成就感？
想着，宋澤把往水壺裡一扔，進了水的瞬間熄屏，與此同時，他向前兩步緊緊揪着程母的衣領，在他眼裡此時的程母完全就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個惡魔！一個女魔頭！
“母片在哪？！”他的眼底登時染上血紅，大聲吼道！
“都什麼年代了，還有母片這種東西？”程母勾脣一笑，血紅色的脣瓣滲着最寒人的光澤，聲音依舊平靜：“我昨晚只不過花費了幾分鐘，就已經複製出幾百份了，哪個是母片，我還真的沒找到。”
說完，程母還露出一絲抱歉的笑意。
“你！”宋澤看着她的模樣，擡手就想打她！
“你要是敢動我，我立刻就把一份發出來，姓江的這麼柔弱，怕是會跳樓吧……”程母的臉色陡然冷了下來，透着巨大的威脅，可那只是一閃而過，笑容瞬間又爬上她的臉。
變臉之快，簡直讓人心中無端端生了寒意。
不知道如果讓程薇薇曉得自己一直最愛的母親是這樣一個變態的女人，又作何感想。
宋澤的手在空中僵了半秒，之後除了放下別無選擇。
可世間的事哪有那麼多巧合，他和她，絕對不可能發生同樣的傷害！
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他用力去想，可腦子卻痛得發慌！
程母理了理自己的衣領子，衣着得體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耗了這麼久的時間，我還沒說我的要求。我的要求是，把江好好甩了，搬出市區和薇薇住，一定要讓她高高興興的，我會每天都給她打電話，要是讓我發現她受了委屈，看我饒不饒你。”
“對了，這一切都要今晚做好，我已經讓薇薇晚上回公寓了，要是十二點之前見不到你的人，你知道後果吧。”
“早點和那個女人斷了吧，你老和她廝混在一起，把自己弄髒了，怎麼配得上我女兒。”
“讓她一輩子活在謊言中，真的是你想看到你的？”他無力開口。
“今天的事，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天地也沒法開口，真真假假，誰又知道呢？”程母笑，活了大半輩子，她早已不是執着了。
臨離開前，程母看着他垂頭喪氣的樣子，開口：“年輕人，精神一點，有時候這個世界的事情往往不是你以爲的那樣，我知道你會爲了姓江的那賤人可以連自己的名聲都不要，但我知道……”
“你可以不要自己的名聲，但你一定一定一定不會不顧她的名聲，對吧。”程母頓了一下，轉身，語氣依舊，可這臉上，卻生了幾分尋常人沒法輕易看見的哀傷：“畢竟爲了愛的人放棄一切那種感覺，我也不是沒試過。”
宋澤聞言，好半響才啞着聲音開口問：“那視頻的內容，是真的嗎。”
“如假包換。”程母答得簡單，後又意有所指的補了一句：“我和你說的其他事都可以是假的，但唯獨這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