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看着熟悉的一切,遺忘的過往漸漸浮上腦海。
五年前那場動亂,當今聖上看在太上皇的面上,饒了理郡王的一條性命,對外只稱理郡王在兵敗後就自刎身亡了。明旨剝奪理郡王封號,貶爲庶人,死後不得葬入皇陵。實際上理郡王連帶已經瘋了的王妃文氏都被軟禁在京城的別莊裡,用重兵把守,終生不得出莊。
廢太子倒臺後殘餘下來的勢力在這次變動中被連根拔起,再加上理郡王多年經營的勢力都在此次被一掃而空,所有的叛亂者也被皇帝殺的殺,發配的發配,正應了那句“殘存亦沒路,兵敗如山倒”。
而太上皇經歷廢太子造反後又經歷寵愛的皇孫造反的事後,徹底灰了心。在位的皇帝也趁機掃除異己,朝廷經過大清洗,徹底掌控在皇帝手裡,成爲他的一言堂。太上皇無心也無力再插手朝廷事務,只嘆息了一聲老了,便不再多話,帶着一干妃嬪去了避暑山莊常駐,如果沒有重大的事就不打算回來了。
對於八月十五那晚損失慘重的家族,皇帝給予爵位賞金安撫;既然罪魁禍首已經伏誅,同夥也得到了該有的懲罰,皇帝也爲此作了表態,這些受害人只能在心裡唾罵理郡王的同時,面上對皇帝感恩戴德。收拾好一切,日子還得繼續過。時間是抹平傷痕的最佳良藥,家族還得重建,能得到皇帝的愧意,以後家族子弟的仕途也會坦蕩幾分,他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理郡王謀反之事雖然對朝廷帶來了極大的損害,但是也被皇帝趁機利用,不但藉此清洗朝廷,更利用輿論,將理郡王謀反失敗的事宣揚得紛紛揚揚;更驚心動魄的是,幾十個家族連根拔起,幾百人處斬,上千人流放;午門流血。紅了三天三夜,哭聲震天......朝廷鐵血的懲罰一定程度上震懾了一些蠢蠢欲動的人心,也收攏了人心,爲皇帝以後的執政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黛玉動了動身子,轉移了視線,將目光停留在羅漢牀上,寶玉的一件未做完的長袍擺在上面。是她在寶玉的任上未做完的一件衣裳,回來的時候就塞在箱籠裡面了,路上趕路也急,沒時間做。回來就讓黃梨翻了出來。黛玉拿在手裡。動了幾針。覺得身上睏乏,又丟下了,正要躺下歇息一下。
“二奶奶,二爺捎話回來。讓府內趕緊擺了香案,預備迎接聖旨。說是二爺在地方查案有方,升了大理寺少卿呢!二爺還爲夫人和二奶奶請了誥命,二奶奶你升了誥命不說,連夫人都可以享了二爺的福了,也得了一個四品恭人的誥命呢!”黃梨笑着掀簾子進來,打斷了黛玉的預想。
黛玉微微一笑,對於這個結果她毫不意外,心裡盤算了一下。大理寺少卿可不是正四品麼,這四品恭人的誥命還真跑不了了,“二爺還說了什麼?”
綠橘也走了進來,答道:“二爺說今晚不回來了,聖上留他住宮裡了。”
黛玉微微蹙了下眉頭。這皇帝老兒真沒眼力,他們剛回家呢,好歹讓人歇歇,緩口氣,這會就留人在宮中,有這麼多緊急事麼,這時代給人的殊榮真是讓人不敢恭維。當然這些不滿她也只敢在腹內轉一轉,嘴上還得吩咐,“黃梨伺候我更衣,綠橘去看看少爺姑娘有沒有醒。沒醒把他們叫起來,睡這會子也夠了,免得走了睡意,晚上又吵着不肯睡。再說等會還要接旨呢。”按她的意思是不想讓這麼小的孩子也去接旨的,不過誰叫她現在處於這麼一個環境呢!小丫鬟將五品宜人服捧了出來,金線樑冠、頭箍、頭面、圓領袍、革帶、青立領襖、綠色瓔珞紋裙依次放在托盤內,由黃梨伺候黛玉更衣。接過聖旨後,她這身誥命服也該換一換了。
也難怪王熙鳳羨慕了,寶玉從中探到做官不過五年,便給妻子從七品安人換到五品宜人,現在更能換到恭人。甚至以後一品夫人都可能會給黛玉掙到,連帶着王夫人這個做母親的都享寶玉的福了。你道爲何前頭黛玉給王夫人請安,王夫人會如此輕鬆的放了人呢!
說起來也有一番曲折,王夫人打算給寶玉作通房丫頭的彩霞被寶玉送給了庶弟賈環,正好圓了彩霞的一番心思。王夫人心裡卻甚爲不滿。寶玉中探後,王夫人又起了心思,覺得給丫鬟寶玉不要,那麼給寶玉納一房良妾總行了吧!多虧她剛起了心思便被她的丫鬟報到寶玉這裡,不然真納好了再跟寶玉說,那又得費一番心思。好容易寶玉纔將她的這番心思打消,又跟她長談了一番,甚至撂了狠話,才叫王夫人消停下來。三年前寶玉外放,就趕緊帶着黛玉跑了。
到如今王夫人也明白了,她這輩子的依靠還是寶玉。要靠丈夫是不行了,她還想靠着寶玉掙一個一品誥命夫人噹噹呢!哪裡還肯得罪寶玉,以前那種事說啥也不做了。如今誥命有了,以後還會繼續升,孫子孫女都有了,兒子也不肯聽她的話,王夫人還有什麼好爭的呢!趕緊享福了纔是正經,老是出幺蛾子,怕是把兒子越推越遠了,沒了母子情分那才叫作死呢。
言歸正傳,還是說寶玉的官職,按寶玉的資歷來說,能在五年之內從正七品升到正五品,連跳四級,已經極少了。現在再次升官,達到正四品,這對於大慶朝來說已經是前所未有的了。
武將只要邊關有戰事,立了功勞便可以按軍功升職授爵。文官則不同,如果朝中沒大事,本人也沒有立過利於社稷的大功勞,且沒有後臺的,一般人只能一步步熬資歷。
寶玉之所以能有如此成就,比之一般人而言,他可是走了不同尋常的路。一則,他剛開始並沒有按照正規的仕途路線,而是選擇先在暗地裡爲皇帝做事,慢慢獲取皇帝的信任和重視以及積累人脈;二則,在理郡王那場兵變中立下了大功勞:其一,活捉了理郡王;其二,卻是救駕了。
可以說寶玉能有今天,也是厚積薄發。一步步靠自己打拼來的。活捉理郡王這種功勞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好歹在皇帝心裡又刷了一次功勞,明面上沒有獎勵,但皇帝心裡記下了這事,以後有什麼好事,皇帝肯定會優先寶玉。但是救駕這種事可是個大功勞,說起來也是運氣,當然也伴隨着風險。這事要從黛玉獲救那天說起,寶玉命人送了黛玉回府,自己則押着理郡王進了宮。
那時天色已晚。皇帝命人將理郡王押入天牢嚴密看守。便留了寶玉在宮中過夜。順便了解當時的情況。因着此事畢竟是機密,皇帝身處宮內,一時放鬆了警惕,揮退了一衆侍衛。只留了幾個心腹太監伺候茶果。話還沒說幾句,便跳出十來名刺客。多虧寶玉機靈,拉着皇帝東躲西藏,拖到侍衛來救。待得刺客全部被拿下,衆人心有餘悸之餘,對這些刺客也下了狠手。好容易撬開一個人的口,得知他們是廢太子殘部,其中領頭人便是一直伺候在理郡王身邊的崔公公。皇帝對於在自家的地盤裡生命安全都遭受了危險大爲震怒,守衛森嚴的皇宮大內都讓刺客混了進來。這是侍衛統領的失職。理郡王那次都算了,這次居然還能有人混進來。當下便下了侍衛統領的獄,又另外提拔了人接任侍衛統領之職,令其嚴密保護大內安危。又將此事交予楊將軍,令其將其餘黨羽捉拿歸案。斬盡殺絕。下這道旨意的時候,皇帝都是滿臉猙獰。
黛玉換妥衣裳,彬哥兒和萱姐兒也被兩名奶孃抱了過來,後面跟着伺候的小丫鬟。萱姐兒裹在大紅的襁褓裡,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嘴裡咿咿呀呀的叫着。彬哥兒舉着肥嘟嘟的小手揉了揉大眼睛,一副沒睡醒的萌模樣,然後伸出手要抱。黛玉握住他的小手,在上面親了一口,怕身上的飾物劃傷孩子嬌嫩的皮膚,到底沒有抱彬哥兒。
好在彬哥兒乖巧,逗了幾下便笑開了。一羣人簇擁着黛玉母子三人去了正房。
到了正房,三春豁然在坐,都是一副婦人打扮,見了黛玉來,都擁了過來。迎春見着倒是瘦了一些,不過精神極好,面色紅潤,言談間也放開了許多;探春作婦人裝扮,多了幾絲嫵媚,說話間神色飛揚;惜春如今倒是長開了,杏眼櫻脣,臉若銀盤,不失爲一個美人,又因着年紀小,多了絲俏皮。
五年時間,黛玉生了一雙兒女,三春也各自出嫁生子。
如今迎春的丈夫陳雲笙已是正六品京府通判,迎春作爲六品安人,少不了與官家夫人打交道,倒也是歷練出來了。
探春的夫君說起來則有緣了,不是別個,正是一等忠勇伯嫡次子江涵容,便是在那年八月十五與探春見過面問路的男子,也正是探春原先的閨蜜江涵玉的二哥。
黛玉一直以爲,探春與江涵玉關係破裂,江涵容跟探春就更扯不上關係了。探春更將江涵容排除在她的親事之外。但是人的緣分便是如此奇妙,究其緣由,便從江涵玉說起。江涵玉是江家的最小的嫡姑娘,本性倒不壞的,自幼被寵愛着長大,因着被保護的太好,太過天真,也太過沖動,被別人一挑唆就信,自以爲探春辜負了她的友誼,才處處針對探春。
八月十五,賈府的那場宴會上發生的事,江涵玉因爲可憐姜表妹並沒有說出去。但是跟着江涵玉的丫鬟們可不是吃素的,回到江家就火速將事情報了上去。江夫人當下發話去查,是誰挑唆的,結果便查到那位表姐身上。江夫人二話不說,便勒令那位表姐沒事不要上門,便是姜表妹也快速的找了戶人家嫁了出去,不可能爲了一個表親,沒得帶壞了自家的小姐。
而江涵玉呢,知道真相後,就後悔了。知道是自己錯了,她也放得下面子,幾次三番上門給探春賠禮道歉,想挽回那段友誼。好在探春念她年小,可塑性還在,便沒跟她介意,算是恢復了關係,只是終究不敢將心完全交出去了。關係好了,兩人來往就密切了點,作爲江涵玉關係最好的二哥江涵容也能時不時見到探春。江涵玉爲了彌補自己的過錯,便想着將自己最好的二哥給探春做夫婿。便着意爲江涵容探春兩人牽橋搭線,一來二去兩人也產生了好感。江涵容便求了江夫人上門提親,再加上江涵玉在一邊敲邊鼓,江夫人仔細打探了探春的爲人後,也答應了下來。還特意請了賈敏上門提親,算是給足了面子。如今探春夫妻恩愛,姑嫂關係親密,婆媳之間和睦,日子過得極爲順暢。
惜春則是在第三年才相了戶人家嫁了出去,小丫頭不愛管事,酷愛繪畫,便尋了一戶世交之家的庶次子嫁了。說是庶次子,但是他們這一房也就他們兩個兒子,一個還是他的親哥哥,也就是庶長子。將來繼承家裡的爵位的也就是這位哥哥,作爲親弟弟,少不了被照應;而且這位庶子也喜歡畫畫,夫妻倆經常切磋畫藝,卻是甜蜜非常。
幾人見過,又給彬哥兒和萱姐兒送了見面禮。這才落了座,述起幾年的離情來。言語間又說到史湘雲和薛寶釵,史湘雲如今已經嫁給衛若蘭,衛若蘭的身子被寶玉暗地裡買通太醫調理得非常健康,沒有了短命的憂患。這不,前年史湘雲便產下一子,去年便隨着衛若蘭赴任去了,如今還得明年纔回呢!從她寫來的信中來看,日子還是過得不錯的。
至於寶釵,她的福氣相比於前世來說,卻有一番另外的境遇。前面不是說北靜王妃病重,寶釵用心服侍。北靜王妃育有一子,她自知快不行了,擔心如果北靜王再娶繼妃,如果繼妃背後勢力太大,起了異心,怕害了她的孩子。但是寶釵又不同,一來這些日子她看着寶釵的爲人穩重大氣,決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狼心狗肺之人;二來寶釵孃家沒落,只有一個老孃和不成器的哥哥,雖然還有一些親戚,但是畢竟不是直系也不能管到她的頭上來。若是寶釵爲繼妃,她反而放心些。所以北靜王妃便求了北靜王在她去世後扶了寶釵做正妃,北靜王對寶釵本來心生愛意,王妃如此囑託反而中了他的意,如何不答應。次年三月北靜王妃病重去世,寶釵被扶正,冊封爲正妃,北靜王將那一干侍妾丟開,一心守着寶釵過日子,也算是苦盡甘來。
正說得熱鬧,便聽下人來報,道是聖旨來了,天使快到門口了。衆人連忙趕了過去,大開中門,設了香案,迎接天使。
黛玉跪下接旨,擡起頭,便瞧見寶玉朝她微笑,兩人相視一笑......
歲月靜好,即便是時空轉換,她與寶玉終究還是在一起,沒有錯過彼此,這是老天對他們的最大眷顧;無論路上多少風景,他們都將相視一笑,攜手白頭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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