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閉的密室內,李珺坐在上首的金絲楠木蟠龍大椅上,身後立着崔公公,背挺得筆直,卻略顯僵硬;下面的地下,擺着兩溜十二張楠木大椅,上面坐着十來個人。
十來個服裝各異,年齡不同的人在屋子裡你來我往的爭論着什麼,李珺睜着星子般的眼睛認真的聽着大家的講話,若有心人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瞧見他眼底的有着一絲茫然。但是很明顯,大家都忙着爭論,沒有人注意到他的這絲異常。
不知過了多久,密室門忽然開了,一個冰冷的俊美少年走了進來,無視大家投來的目光,走到李珺身邊,在他耳邊悄悄了說了幾句,崔公公在他身後微不可見的蹙了蹙眉頭。
李珺聽了卻差點跳了起來,若不是見屋裡人都在瞧着他們兩個,說不得就要失態了,李珺強壓了煩亂的心緒,強笑道:“今日就到這裡了,衆位卿家請自便吧!本王有事就先行一步了。”說着不待大家反應過來,提腳便與那冰冷少年走了出去。
直到離開了大家的視線,李珺才急急低聲問道:“你說的可屬實?榮國府的賈寶玉向林小姐提親?而且兩家已經達成共識,只等選個黃道吉日納吉了?”
“千真萬確。那個媒人我都親自去審問了,再沒有錯的。”
李珺的腳步頓了頓,然後腳步急促起來,幾步跨出了門口。邊走邊吩咐道:“速速備馬。”那個女人是他的,誰也休想搶走。
他猶記得第一次見面時,那雙眸子裡面的驚喜,那裡面盛滿的是情意,他不相信那是假的;猶記得第二次見面,那個女人笨拙的藉口,那雙依舊滿是情意的眸子,滿滿的盛放着他。他在那裡看見了自己的倒影,彷彿全世界只放得下他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一個人如此待他,眼裡心裡都是他,彷彿在她的心裡她的眼裡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存在,這樣的眼神深深的震撼了他,吸引了他......他不要放棄這樣一個對他的人。他不要放棄有這樣眼神的人,那種眼神彷彿是他黑暗生命裡的一段陽光,值得他拼盡所有去抓住......
快步幾乎小跑着走出了大門,上馬奔向皇宮,他要跟那個人,那個名義上是他的叔父的人,那個實際上是他的仇人的人。那個總是虛情假意對待他的人,求一道聖旨;他相信,只要他如今還沒反,只要他的要求不過分,那個人就一定會答應他。雖然他從來不去求他,但是現在他......李珺緊了緊手裡的繮繩......需要這道聖旨。
馬蹄聲聲,急促短暫,一聲聲敲在他的心房上,將他的心的節奏都敲亂了,他有些焦躁。他突然有些不確定起來,他的第一次請求那個人真的會同意嗎?
那個人從小就對他好,開始是因爲他父親的權利,那時他父親是太子;現在是爲了穩住他,因爲原來支持他父親的人大部分都轉來支持他了;若是真的處置了他,朝政就會動盪,那個人不能這樣做,所以他的要求他不敢不答應的。對吧?
冰冷少年小張騎馬跟在李珺身後,看着主子急切的背影,眸子暗了暗,只要提起林小姐。主子的眼睛就會發光,接着臉也發光,然後是整個人都在發光,連他平日裡一直浮在眉間的憂鬱都淺淡了不少。只要看到林小姐,主子那一天就能笑容不斷,連飯都能多吃不少......還有那個巷子裡面那座閣樓......是不是隻要林小姐呆在主子的身邊,假以時日,主子眉間的那絲憂鬱就能消失得無影無蹤,主子就能真正快樂起來?如果是這樣,他便是拼儘性命也要讓主子達成所願。
到了皇宮,李珺翻身下馬,理也沒理向他見禮的侍衛們,他在這裡暢通無阻,來去自如,這便是那個人的恩賜,也是那個人的自信。自信他不敢對他怎麼樣嗎?李珺腹內冷笑。
御書房裡靜得可以聽見針落地的聲音,楊指揮跟楊淳和跪伏在地上,一個身着明黃龍袍的人高坐在御座上,一名總管太監立在他的身邊。
皇帝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擊着椅子的扶手,“噠噠......”一聲一聲敲擊在下面兩人的心上,很快楊指揮跟楊淳和兩人的背心溼了。
半響,皇帝淡淡的開口道:“你們父子二人今日聯袂而至,就是爲了求朕下旨給楊淳和與林如海的大女兒指婚?”
“是。”父子兩人齊聲回答。
皇帝的手指又敲了起來,過了半響,他正要開口說話,只聽得門外太監稟報,“理郡王求見。”
皇帝微微一愣,然後淡淡吩咐,“宣。”
地下楊指揮父子不約而同的愣了一下,兩人對視一眼,瞧見彼此眼裡的驚訝。楊淳和一早就打算想讓皇上指婚他與黛玉,這樣便是林如海夫婦也不能反對了。只是他擔心自己分量不夠,又去求了楊指揮,楊指揮考慮再三還是同意去幫兒子試一試。兩人來到這裡,求見皇上,皇上也很爽快的見了他們。只是當他們說了後,皇上卻沉默了下來,皇上這樣的態度,讓楊淳和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很快,理郡王進來了,在他們旁邊跪下給皇帝請了安,皇上讓他平身賜了坐,理郡王謝了坐,才坐下。
皇帝才讓楊指揮父子起身,兩人才站起身,皇帝問理郡王,“珺兒,今兒怎麼進宮來了?朕好些日子沒見着你,很惦記你。你皇嬸這幾日也一直在念叨你,你有空多進宮走走,看看我們,陪我們說說話也好。”他的表情很慈愛,聲音很和藹,說的話也像一個平常的叔父對侄兒一樣。這樣一段話說來,好像慈愛的叔父在關心不懂事的侄兒一樣。
“皇上日理萬機,臣無事不敢前來打擾。”理郡王的聲音裡透着親暱也很恭敬就跟平常的侄兒對叔父一樣。
“哦,這麼說,今日你來是有事了?而不是專程來看我這皇叔父的了?”皇上笑罵起來,“你這小子可真沒良心了,枉了我與你皇嬸惦記你,敢情我與你皇嬸都白疼你了。”是的,你若有良心,怎麼專門想着跟我搶皇位。
理郡王微微垂下眸子,掩飾裡面的嘲諷,面色卻現出一絲羞愧來,“我日日叩拜父王,願父王佑我朝繁榮昌盛,子孫萬世。願皇上身體安康,萬歲萬歲萬萬歲。願皇嬸,青春永駐,千歲千歲千千歲。”我沒良心?誰沒良心?誰不知道這皇位原來是我父王的,你最好坐穩了,最好身體安康,別被我翻了身。
皇帝面色微微一僵,嘴角微微一抽,很快又若無其事的笑道:“難爲珺兒有心了,有什麼爲難的事便說給皇叔父聽聽,看皇叔父能不能爲你做主。”不能做主就不能怪我了,誰叫你小子提的事情太難......皇家叔侄倆你來我往的暗暗交鋒,漸漸轉入正題。
“也不是什麼大事。”是的,不是大事,先給你扣上一頂帽子,你若不答應,便是連小事都做不了主,那你這皇帝還做什麼?李珺優雅的道:“臣想冊封一名側妃,想請皇上下旨恩准。”
楊淳和本來跟楊指揮一樣,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陡然聞得這一話,突然覺得不好。他悄悄擡了擡眼神,透過長長的眼睫毛偷看那理郡王,這一看不要緊,差點將他嚇得差點叫了出來,這不是往日裡經常跟他與林甫一起吃茶喝酒聊天的李珺嗎?他竟然是理郡王,太不可思議了。再一想到他與林甫交好,頓時變了顏色,只是他的頭一直低着,那邊皇帝又與理郡王說話,一時倒沒人察覺到。
只聽皇帝笑道:“原來爲這事,這容易,我給你下道詔書就是了。”說着,就讓旁邊的總管太監將筆墨伺候了。一面打開明黃的詔書,一面提筆問道:“那女子叫什麼名字,居然能得珺兒青眼,親自來要冊封旨意,要什麼封號?”一面耳聽李珺說話,一面提筆要寫。
楊淳和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他的耳朵豎得高高的,連一絲聲音也不肯錯漏,只聽李珺答道:“就是蘭臺寺大夫林如海的大女兒林黛玉。”
除去李珺本人,一屋子人都愣住了,皇帝緩緩將筆放了下來,靜靜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楊指揮父子,皇帝身後的總管太監的眼睛也不住的轉着,楊指揮只覺得自己背心手心都溼了,楊淳和只覺得腦中一片轟隆隆.......
屋子裡靜得詭異,各人面色也詭異起來,李珺也覺察到了不對,不由強笑問,“怎麼了?難道有什麼不對?”
別人不敢答話,皇帝倒先笑了起來,指着楊淳和笑道:“原來你也是來求林大小姐的,這裡還有一個來求的呢!”
李珺一愣,他一來這裡便看見楊指揮父子跪在這裡,一開始只當兩人來是有事情要回稟,那知道里面竟有這樣一個曲折。再看楊淳和,見他低垂着頭站在那裡,如何不明白,往日裡他與林甫加上楊淳和三人來往倒也融洽,他見楊淳和對林甫格外不同,便心裡有些疑惑,那時只當是兩家交好,所以纔有這樣的關係。在這一刻他明白了,這裡面必然還有黛玉的關係在裡面。只是那又如何,林黛玉他是要定了,他就不信,皇帝真的敢駁了他,若是他敢那麼做,他不好過,他也別想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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