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暈迷了三天三夜,太醫們用盡辦法也無濟於事,人間的珍稀藥材用了無數,只是他已經完全沒有了活下去的意志,三天來,他滴水不盡,所服的藥汁都盡數吐了出來,皇宮內一片愁雲慘霧,大臣們惶惶不可終日,國不可一日無主,許多待議的國事已經堆積如山,只有墨韻強撐着身子,幫着子硯料理一些緊急的事務。太上皇見此突變,匆忙派了特使,前往皇陵接回來了筆淵,由兩位王子一同理政,只希望能幫助他們的弟弟,渡過眼前的這個難關。
筆淵回宮那天,已是子硯昏迷的第十日,他的面孔瘦削怕人,顴骨高聳,昔日俊秀飄逸的風姿已經蕩然無存,一頭黑髮已經白了一半,散落在枕間的長髮,十根裡面倒有四五根是雪白的了。他又憂心的看了看墨韻,這個出塵於世俊美的不象凡人的弟弟,卻也似失了魂魄一樣面色慘白,曾經合身的白色衣袍已經變得寬大,一眼就能看出怕也是十多天沒有正經吃過飲食了。他似乎只剩下了一口氣在撐着,而躺在龍牀的那位人間之王,連最後一口氣都無處可尋了。
筆淵把懷裡的一盆芳香四溢的蘭花放在子硯牀邊,那株蘭花想是經過了他的精心照料,姿態美妙,嬌豔欲滴,淡藍色的花瓣散花着一陣陣奇香,他緊緊握住子硯的手,不管他聽不聽道,用盡全力的鼓勵道:“四弟,我是大哥,我和墨韻都在幫你,你一定要堅強的熬過去,不要讓竹君她們母子白白犧牲。”
子硯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但是仍然緊閉着雙眼,一絲嘆息從他侯間悠悠的發生,他似乎不想說任何話,也不想做任何事,只想就這麼安靜的死去,尋求解脫。因爲心靈上的痛苦,已經讓他感覺生不如死。
“子硯,你聞到蘭花的清香了嗎,這是我從皇陵帶回來的蘭花,她已經開花了,美麗異常,上次竹君去的時候,她還只是一株蘭草,如今,她變成了最美麗的花神,世間的事,不正是如今嗎,蘭花開了又敗,敗了再開,人間,也倒處充滿了希望。青嵐被我害死了,但她會在神醫館裡再度復活,竹君死了,說不定,她會在其他的地方復活,你要打起精神來,等待着和她再次相遇的那一天。”
子硯慢慢的睜開眼睛,嗓聲嘶啞的說:“大哥,我還能再見到她嗎?”
筆淵深深的點點頭,握着子硯的手充滿力量:“四弟,還記得嗎,我曾經是一個多麼懦弱的男人,你樣樣都比我強,但是,連我這麼無用的男人,都相信可以有和青嵐再次相見的一天,你難道沒有這個勇氣等下去嗎。”
子硯半欠了一下身子,筆淵和墨韻急忙扶穩他,他眼珠血紅,嘴脣乾裂,但聲音仍然充滿期待:“大哥,那我要等到什麼時候。”
筆淵堅決的說道:“不管等多少年,你要心存這個信念,一直等下去,哪怕等到下一世,你和竹君有三世之約,我想,以她那樣重承諾的女子,她是不會忘記這個約定的。”
子硯擡起眼睛,茫然的看着窗外,他的思想,好象纔剛剛開始運轉,出了一會神兒,他喃喃的說道:“好吧,我等到下一世,下一世,她若是一個小女孩,我就等她長大,我若還是一個小男孩,我還拜她做師父,天若可憐我們,我們若是能得以一起長大,我一定帶着她,找一片山青水秀的地方,安安穩穩的過完下一世。”
他旁若無人的說道,豈不知龍牀旁的心彤和靜兒已經哭得快要暈倒,兩位哥哥同樣是眼含熱淚,但卻一左一右的握着他的手,把濃濃的兄弟之情和鼓勵之意默默的輸送給他。太上皇端坐在一旁,一邊搖頭,一邊嘆息。
龍牀下面的羣臣,已經密密麻麻的跪了一片,聽到子硯已經不再求死,大家隱隱看到了希望,都是山呼“萬歲”不止,更有忠臣淚流滿面,懇求子硯爲了黎民蒼生保重龍體,一位文臣慷慨激昂的奏道,要將竹君仙子的故事寫成書,在人間廣爲傳唱。
子硯卻輕輕揮了一下手,眼中是深深的寂寞:“竹君素來不喜這些虛名,她即是想默默的走,就隨了她的心意吧。”
太上皇拍了拍子硯的肩,心痛的說道:“皇兒,竹君這個女子爲了你,肯捨棄了性命,她讓我想起你的母親,你的母親也是這樣一個,爲了別人的幸福可以放棄一切的女子,她雖然對我無情,但是仍然爲我留下了你,爲人間留下了最後的希望,你不要辜負了這兩個女人,你將帶着她們的愛生活下去,你並不孤獨。”
看到子硯在呆呆出神,一位大臣很沒眼色的上前回稟道:“啓奏大王,半個月前,大王準了選妃的奏摺,如今竹君夫人已經離開,不如將選妃之事提前進行,也給宮裡添一添喜氣。”
子硯的眉頭一擰,一把打翻待女們剛剛端上來的藥汁,震怒道:“我什麼準過這個奏摺。”
那拉大臣一驚,抖抖索索的呈上了那份經過竹君改過的選妃奏摺,筆淵接過來,打開來給子硯細看,子硯一看到那個娟秀的“準”字,頓時失了神兒,他已經猜到了這是竹君偷偷更改了他的批示,筆淵的手指顫抖,墨韻眼含痛楚,只有子硯冷靜的看了半響,想了片刻,然後說道:“即是她希望我去做的事情,我就去做好了,選妃的事情,就交給你們去辦吧,不過,本朝一世不立皇后,至於妃子,你們愛選多少就選多少。”說罷,把那份奏摺小心的放在了懷中,一時支持不住,向牀上栽去。
墨韻扶着子硯仍然虛弱不已的身體,問道:“四弟,你若是不願意,可以不做這件事情。”
子硯搖搖頭,目光悽楚:“她走之前,幫我重新訓練了青衣衛,幫我定下了選妃的事情,她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如今我不照她安排的去做,她就會走得不安心。我只想讓她在那一個世界裡,獲得心靈上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