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非晚人是睜開眼了,不過腦子還不甚清醒,御醫說需要一個緩衝期。
於是大家都在三皇子府裡耐心等待。
陶貴妃帶着慕明月去內室裡守候,姬十二等人則在花廳裡喝茶。
“王爺,”等待的間隙,慕聽濤向姬十二拱了拱手:“還卿她是否有什麼得罪王爺的地方,惹王爺生氣了?”
姬十二端着青玉夔龍紋蓋碗,漫不經心地拿茶蓋颳着茶麪上的浮沫,斜睨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是這樣的王爺,還卿她性子耿直,若有得罪王爺之處,還請王爺海涵。”
慕聽濤的全副心神都在顧還卿身上,先前聽姬十二對明月說起顧還卿的時候,那聲音硬綁綁的,好似對還卿大爲不滿,他十分擔心,故此纔有一問。
“啪”的一聲,姬十二將蓋碗頓在桌上,面無表情的盯着他,冷冷地道:“你是她什麼人?她得不得罪我,惹不惹我生氣,跟你有什麼相干?”
一句話,恨不得把人嗆死!要有多不近人情就有多不近人情。
列御火垂首掩面,都不忍心去看慕聽濤那張清雅俊逸的臉了。
然而還好,慕聽濤顯然有備而來,他眉宇沉靜,一臉包容:“王爺有所不知,還卿她從小不懂得轉彎,經常得罪人而不自知,她長這麼大,下官不知爲她給多少人低頭哈腰,賠理道歉過。因而眼下她固然不是下官的妹妹了,可下官積習難改,關心她已是習慣使然,望王爺見諒。”
看來大幾歲真不是白大的啊。
列御火心底哀嚎:小慕大人,你是來火上澆油的吧?
“那你的習慣得改改了。”姬十二收回慕聽濤身上的視線,容色淡淡:“以前你關心她還說的過去,如今嘛,你已失去關心她的權力了。”
直截了當、簡明扼要的切中對手的要害。
慕聽濤深遂的鳳目瞬間黯淡下來,年輕的臉龐顯出幾分陰鬱與晦澀,心被姬十二冷酷無情的話語噎的特別難受,像壓着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但他又不能說姬十二說的沒有道理。
不過他並不氣餒,也不頹廢——早晚有一天,他會重新贏回關心還卿的權力,讓還卿只屬於他一個人!
他相信,離那日子不遠了,屆時,便是姬十二也不能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止他!
陶貴妃神情緊張地守在姬非晚的牀前,不時問問御醫,兒子的情況究竟怎麼樣了。
慕明月一臉柔順乖巧地扶着陶貴妃,輕聲曼語安慰她:“貴妃娘娘只管放心,三皇子吉人自有天相,沒事的。”
這些天,陶貴妃經常召見慕明月,有時還會和她一起照顧昏睡的姬非晚,顯然把慕明月視爲自己人了。
姬非晚醒來的消息,她也派人第一時間去慕府通知了慕明月。
慕明月表面上依舊一副溫柔婉約的模樣,內心實則並不平靜,鳳目偶爾也會閃過忐忑不安的光芒,只覺每時每刻都難捱。
“唔……”姬非晚伸手按着額頭,徹徹底底的醒過來了,他想動一動僵硬麻木的身子,卻忘了他腹部和腿上的傷,一動就是鑽心的疼,忍不住呻吟出聲:“噝……爺這是怎麼了?”
他發現自己既虛弱又痛苦,喉嚨嘶啞又幹澀:“嗯……怎麼這麼痛?”
“晚兒,你醒了?”陶貴妃大喜過望,三步並兩步的撲到鑲金嵌玉的錦榻前,激動地道:“晚兒你別動,你身上有傷,又掉下山崖把左腿摔斷了,如今御醫正幫你治呢。”
慕明月連忙跟上去,強抑着心裡的慌亂,笑語釅釅的對姬非晚道:“恭喜三殿下,賀喜三殿下。”
御醫抹着額際的汗,和侍立在一旁的宮人皆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瞭如釋重負的笑容。
“……母妃……慕明月……你們怎麼在這裡?”姬非晚神情迷茫,目含不解,似乎一時間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在哪,皺眉望着陶貴妃和慕明月:“我……我這是……在哪?”
然而下一瞬,他驀地睜大雙眸,迅速轉頭四顧,聲音也陡地拔高,氣憤地道:“顧還卿呢,顧還卿那混蛋在哪?叫她招呼都不打一聲便把本殿下推下山坡,她是想摔死爺啊?不知道事前先吱一聲嗎?這下可好了,爺的腿摔斷了,看她怎麼賠爺!”
他的話讓幾人歡喜幾人怒……
“那個不要臉的賤婢!”
本就與顧還卿結下了深仇大恨,恨不得把顧還卿除之而後快!一聽兒子言之鑿鑿的說是顧還卿推他下山,陶貴妃胸口的那把火越燒越旺,怒不可遏地道:“果真是那姓顧的賤人幹下的好事!虧十二他們一個個還爲她說好話,總不肯判她的死罪,這下可好了,事實勝於雄辯,本宮倒要看看他們還要如何包庇她!”
與此同時,慕明月提得緊緊的心也落回肚子裡,嬌豔欲滴的脣瓣愉快地勾起,嫵媚動人的臉上露出得意與目的得逞的笑容。
她嬌聲安撫悖然大怒的陶貴妃,目光純真動人:“貴妃娘娘且息怒,軒轅王爺他們不瞭解事實真相,一時被她虛僞造作的可憐樣騙了也是有的,好在三殿下醒來的及時,她無法再逍遙法外了,貴妃娘娘很快便可以爲三殿下報仇。”
“對,本宮一定要手刃仇人!”陶貴妃深以爲然,連連點頭稱是,朱脣一張便要喚人去抓顧還卿來受刑剮,耳中卻聽到姬非晚狐疑地問道:“母妃,明月,你們在說什麼啊?”
“誰要被判死罪?”姬非晚的神情無比困惑,英挺的眉皺的死緊:“誰逍遙法外?是哪些蒙面殺手嗎?可我……聽你們……好像是在說顧還卿,顧還卿她怎麼了?”
什麼叫怎麼了?
“晚兒,你難道忘了嗎?”陶貴妃柳眉倒豎,怒氣衝衝地道:“顧還卿那賤人一心置你於死地,先用劍刺傷你還不夠,隨後又推你下懸崖,若非你命大,早被她害死了!”
越說越離譜了,都成懸崖了。
陶貴妃咬牙切齒,說的好像她自己親眼所見一樣:“你不知道,你掉下懸崖昏倒之後,她猶不死心的想補你幾刀,幸虧慕尚書和明月在場,才救了你一命!”
她指着姬非晚的額頭,一臉的痛心疾首:“你看看你這一身的傷,都拜那賤人所賜,這額頭……”
“母妃!你在說些什麼啊?”陶貴妃尚沉浸在痛述顧還卿罪行的快樂中,姬非晚卻忍無可忍的低吼一聲:“誰說顧還卿要殺我?我的命還是她救的呢,她怎麼可能殺我?到底是誰在放狗屁,胡亂造謠?”
“……”被打臉,陶貴妃尖利的聲音戛然而止,如同被剪刀剪斷。
慕明月臉上的得意之情也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安與羞惱,還有一絲難尷尬。
屏息凝神的宮人們更是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晚兒,你說什麼?”陶貴妃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五彩繽紛,精彩至極,那模樣就像是被人掐着喉嚨的小雞,要有多難看便有多難看!便連說話的語氣都期期艾艾起來:“母妃……是不是聽錯了?”
“我說,”姬非晚火大地重複:“是顧還卿救了我!到底是誰在顛倒黑白,說她要害我?”
“……”
四周闃寂無聲,誰也無法再開口說一句話。
不久之後,顧還卿被人帶到三皇子府。
帶她的人嘴巴閉的跟河蚌一樣緊,只說三皇子醒了,具體的情況,一個字都未多說。
前世電視劇看多了,顧還卿難免想多:姬三好幾天未醒,這一醒,該不會好巧不巧的就失憶了吧?
那他還不如一輩子別醒……
但這兩人是姬十二的人,她便是懷疑此去可能是鴻門宴,卻也沒有絲毫退縮之意。
慕聽濤一直在三皇子氣派非凡的府門口等着,一見到顧還卿的身影,他憂鬱的雙眸立刻放出璀璨晶亮的光芒,快速拾階而下,連腳步都變得輕快許多:“卿卿,總算見到你了!”
他想去拉顧還卿的手,有許多話跟她說:“你還好嗎?”
顧還卿不着痕跡地把手背在身後,對着他淺淺一笑:“我還好,這次辛苦你了。”她知道慕聽濤爲了替她洗脫罪名,一直不眠不休的在找證據,要不然,他也不會在山勢格處險峻的東籬山找到那個極隱蔽的山洞。
可想而知他下了多麼大的功夫。
雖說他也是慕家人,但慕聽濤卻與慕氏父女有很大的區別,顧還卿實難把他們混爲一談。
“辛苦什麼。”慕聽濤仔仔細細,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一番,察覺她儘管笑容純淨,體態輕盈依舊,但似乎瘦了一些,氣色也沒有以前好,他俊秀斯文的五官即刻蘊上幾分苦澀,心疼的不得了,清潤的聲音微沉:“又不能第一時間把你從大牢裡救出來,又不能替你坐牢,只能看着你受苦;只能乾着急,有什麼用……”
“這怎麼能怪你?”
兩人邊走邊談,氣氛竟比顧還卿初來乍到的時候好,遠遠看去極爲融洽。
姬十二神情慵懶地斜倚在太師椅上,白玉似的指尖撐着側額,眯眼凝視着那對款款而來的俊男美女,耳中似乎還能聽到慕聽濤那聲分外高興的“卿卿”。
他的額際不禁狠狠抽動一下,咬了咬牙,不知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勉強把心裡的火氣壓下去!
好好的名字不叫,非要旁若無人喊的這麼親熱,好像怕別不知道他與顧還卿的關係不一般似的,姬十二覺得慕聽濤就是存心的,故意的。
連帶着看顧還卿都不順眼,女兒家的閨閣私名,豈能讓夫以外的男人隨便叫?就沒點身爲女人的自覺麼?
早上兩人鬧的不歡而散,顧還卿性格大氣,再說姬十二比她小,她便嘗試着多讓他一些,上去見了個禮,叫了聲王爺,臉上也是雨過天晴的意思。
本就沒什麼大事,真說鬧脾氣也是姬十二單方面的事,顧還卿沒怎麼放心裡。
可誰知姬十二不這麼想啊,他見顧還卿一臉沒事人樣,行止間與慕聽濤那麼親密,那氣頓時不打一處來,當下冷哼一聲扭過臉,竟是個愛理不理的樣子。
顧還卿覺得這孩子氣性真大,就愛鬧彆扭,大概是給大人慣壞了,有錢、有權,任性。
姬非晚的三皇子府邸富麗堂皇,一草一木都別具風情,而他的臥房更是極盡奢華之能事,如同他的長相,明麗而張揚,風流卻不失雅緻與尊貴。
他腹部的傷口已逐漸在癒合,能坐起來了,此刻他半倚在大軟枕上,側耳傾聽陶貴妃絮絮叨叨地說着什麼,不過他雙目無神,頗有些心不在焉,一見內侍引了顧還卿進來,他黑如子夜的墨眸頓時來了生氣,親親熱熱地叫道:“顧還卿,快過來!”
陶貴妃面色一僵,表情極不自然的住嘴,她背對着門口,明知顧還卿進來了,卻生硬地保持背對的姿勢,並未轉過身。
顧還卿不動聲色的掃了屋子一眼,除了姬非晚母子,美豔逼人的慕明月也在。
她對姬非晚點點頭,神色疏淡如陌生人:“三殿下醒了,身上可好?”她在儘量剋制自己,不要上前去給他一刀……
“還卿……”慕明月一臉愧疚的上前,白玉般的小手一伸便去拉顧還卿的手:“對不起,都怪……”
如避蛇蠍般避開她的手,顧還卿似笑非笑:“慕大小姐,你確定你沒認錯人?我們似乎不熟。”
“……”慕明月半張着櫻桃小嘴,一臉窘迫地站在那裡。
她柔荑般的芊芊十指還保持着半握的姿勢,豐盈濃密的長睫如受驚的蝴蝶般眨個不停,樣子特別的純真無辜,而她帶着企盼與哀求的目光緩緩滑過陶貴妃,最後落在姬非晚身上,顯得十分的無助與可憐。
“殿下……”她花瓣一樣的雙脣微微顫抖,發出柔柔弱弱如小貓一般的聲音:“……我……”
她沒有過多的解釋,也沒有澄清自己行爲的意思,僅以一種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委曲求全的柔順姿態站在那裡,柔弱堪憐,誰看誰心軟。
陶貴妃心生不忍,回頭瞪了顧還卿一眼,目露厭惡,接着她又飛快的轉過頭,依舊昂起尖尖的下巴,端起她高高在上的貴妃派頭。
她可是身份尊貴的貴妃娘娘,縱使顧還卿救過晚兒,那又怎樣?那不是她應盡的責任,該做的事嗎!
她一介身份低賤的賤民,能有機會救皇子,那是老天爺看得起她,給她一個爲天家盡忠的好機會!
別人想求還求不來呢!
再說顧還卿那天又那樣不客氣的對她,早功過相抵了,她沒覺得自己欠顧還卿什麼,相反,她覺得自己被顧還卿冒犯了!倘若顧還卿識相的話,就該早早來向自己磕頭認罪,主動跪求自己的原諒,痛哭流涕的表示懺悔之意。
那她才決定要不要原諒她。
若非晚兒替她說好話,從中周旋,她纔不要這麼輕易的原諒她呢!——最少都要扒掉她一層皮,讓她知道得罪她陶貴妃的下場!
卻說姬非晚收到慕明月求助的目光,便朝她露出一抹安撫的笑容,旋即拍了拍牀沿,朝顧還卿招手:“顧還卿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見顧還卿佇立原地不動,他又語氣親密的道:“站那麼遠做什麼?我知道你還在生氣,這事擱誰身上都該生氣,換了我,早被氣死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不過來,我怎麼跟你解釋?怎麼跟你賠罪?”
“你就別欺負我腿動不了好不好。”
提到腿,他脣邊的笑意擴大,年輕俊朗的臉上滿是打趣與嗔怪:“還不是你乾的好事?說都不說一聲便把我推下陡坡,也就是我命大,沒被摔死,換別人,指不定早見閻王了。”
陶貴妃從鼻子裡冷哼一聲,面露鄙夷地撇了撇紅脣,冷冷地插嘴:“本宮看她就是存心的,有什麼理由把人從那麼高的山上推下?饒是情況十萬火急,不會換個法子麼?腦子怎麼那麼笨!還好非晚福大命大,真要有個三長兩短,本宮看她怎麼交差。”
“母妃,你說些什麼啊?”
姬非晚懊惱地看了陶貴妃一眼,沒聽出他這是跟顧還卿開玩笑嗎?無心之語而已,他又沒有真怪顧還卿的意思,相反感激她都來不及呢,母妃卻彷彿抓住了還卿的把柄,要大作文章。
“怎麼,母妃說錯了嗎?你又不是九命貓妖,這次運氣好,只摔斷了腿,倘若運氣不好,你要母妃怎麼活?”
說到這裡,陶貴妃對顧還卿的怨氣更大了,掉首惡狠狠的剜了她一眼,繼而轉頭對姬非晚怨氣十足地指控起來:“你看她來了這半會,見母妃坐在這裡,她有過來給母妃見禮嗎?仗着救了你一命,愈發的不把人放在眼裡了,都敢藐視皇家了!以爲她是誰呢?連起碼的規矩禮儀都沒有,她不該救你嗎?便是替你去死,那都是她的福氣!”
“母妃!您能不能少說兩句。”
知道因爲刑部大牢的事,母妃記恨上顧還卿,姬非晚本以爲經過自己的調停,雙方能摒棄成見、冰釋前嫌。但觀母妃的樣子,卻是始終咽不下那口氣,而顧還卿也決無低頭之意,雙方僵着,讓他大爲苦惱。
還有慕明月,她本就與顧還卿不睦,這次又莽莽撞撞地出面作證,把顧還卿送進了死牢,這讓顧還卿怎麼原諒她?
站在顧還卿的角度想,她一定覺得慕明月是挾私報復,故意陷害她。
可慕明月卻指天發誓地說自己真沒那意思,主要是大家都看見顧還卿推他下山,於是理所當然地以爲顧還卿想害他,並不只有她一個親眼所見。如果只有她一個作證,還能說明她不安好心,可那麼多人都指證顧還卿,難道所有的人皆對顧還卿不安好心?
只能說顧還卿運氣不好罷了,爲了救他,正好做了一個讓大家誤會的動作,所以大家都誤會了她,並非只有她慕明月產生誤會。
這解釋也說得過去,姬非晚可以想像出那種情景,換他在場,說不定也會犯這種錯。
說來說去,其實都是誤會。
只怪他當時不該昏過去,倘若醒着,他就能證實還卿的清白,免她遭受不白之冤。
但事情都已然發生了,他後悔也沒有用,只能盡力補救。
“還卿,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我一定會補償你的,至於我母妃,她也沒有別的意思,之所以會那樣做,無非是誤會了你,實際上她人挺好的。我代我母妃向你道歉,你別放在心上。”姬非晚儘量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慢慢來消解幾人之間的恩怨。
“誰要給她道歉了?”陶貴妃怒瞪姬非晚:“你都不知道她是怎麼對母妃的,還要母妃給她道歉?她什麼身份,受得起嗎?”
“貴妃娘娘,三殿下,如果沒有什麼事,還卿先行告退。”顧還卿神情平靜,眸光清淡,彷彿事不關己。
姬非晚看着執拗的母妃,又看看一臉拒人千之外的顧還卿,心裡堵的慌,一時連聲音都充滿苦悶:“顧還卿,你這是不原諒我麼?”
慕明月趕緊上前,一臉誠摯地道:“還卿,你大人有大量,別再生氣了好麼?這事你要怪就怪我太莽撞,不關貴妃娘娘和殿下的事,你別遷怒他們,也別記恨貴妃娘娘和殿下好嗎?有什麼不滿,你儘管衝我來,要打要罰,我保證乖乖受着。”
顧還卿微瞥着她,清亮的目光充滿嘲弄,覺得她說的真好,沒事都能給她攪起三尺浪。
不過演戲誰不會演呢,表面功夫而已。
她亦非什麼怠惰因循之人,多一門技藝傍身總是好的,演技是時候要練練了。
她淡淡地垂下眸,臉上的線條放柔:“慕大小姐你說哪兒去了,這只不過是一個誤會,還卿怎會生氣?又怎麼可能記恨貴妃娘娘和殿下呢,殿下能及時醒過來證明還卿的清白,還卿已感激不盡,哪裡還有怨呢?所以希望慕大小姐別自作聰明,說這種讓人誤會的話了。”
“……”慕明月眼中有什麼一閃而過,很快消失不見。
見顧還卿的態度軟化下來,姬非晚大喜過望:“還卿,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心胸開闊,有容乃大。”接着他便對陶貴妃道:“母妃,還卿總歸救了我一命,這事就這麼過去好麼,都別再意氣用事了。”
陶貴妃還想說什麼,姬非晚立刻捂住肚子喊傷口疼,陶貴妃嚇了一跳,忙急着對兒子噓寒問暖,一時間也顧不上說什麼了。
姬非晚鬆了一口氣,悄悄去看顧還卿,可惜顧還卿低眉順眼,並不看他,他心裡略略有些失望,胸口依舊悶悶,說不出的悵惘與失落。
仍舊要去東翁山和東籬山。
姬非晚醒來後,除了向顧還卿道歉,還她清白以外,他還記起一事——他說他們出東籬山那個洞口的一瞬,似乎看到某一處崖底火光通明,有盔甲鮮明的兵士不停的走過,人數好像還不少,正驚詫間,撲天蓋地的箭雨便向他們射來……
東籬山是什麼地方,怎會有軍隊和兵士?
是哪個將軍的手下,或是哪個營地的,誰的人馬,一查便知道。
再則,倘若是光明正大的軍事行動,何必一見到姬非晚等人便要斬殺殆盡,甚至不惜斬草除根?
這問題不得不引起文武百官的慎重,於是事情依舊落到姬十二的頭上,慕聽濤等人從旁協助。至於被證實清白無辜的顧還卿,她帶着姬非晚從那些人手下逃過一劫,調查此事,她更是責無旁貸的要參予。
顧還卿沒有多說什麼,冤假錯案哪朝哪代都不缺,她只是運氣不好,救了不該救的人,以後引以爲戒。
這是封建皇權社會,像陶貴妃那樣的人比比皆是,她碰到,只能說她晦氣。這樣說,並非說她就原諒了陶貴妃,陶貴妃的行爲根本不值得原諒。
殺人不過地點頭,縱是她刺殺了姬非晚,她不是也被判死刑了麼,有必要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來懲治她?
倘若不是姬十二趕到的及時,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不過,只要陶貴妃能安分守己,別跑來她面前尋釁滋事,她也可以暫時放下此事,因爲現在她有許多事要弄清楚。
這次去東翁山,是大白天,天上白雲絲絲縷縷,蔚藍色的天空格外的高遠遼闊,廣袤無邊。
一片明媚,鳥語花香。
“卿卿,昨晚回去,聶大將軍沒說什麼吧?有沒有人刁難你?”
所有的人在城門口集合,慕聽濤帶好隨從,早早的去聶府接了顧還卿,伴着她一路到了城門口,等待姬十二。
昨兒顧還卿一出三皇子府,護國將軍府便派了小轎來接她回去。
她本想借此機會擺脫聶家,奈何來接人的福伯異常固執,堅稱是奉了聶大將軍的命令,必須把人完好無損的接回去!
不然他老命不保。
跟隨福伯來的福嫂巧舌如簧,苦口婆心的勸她先回去,畢竟她是嫁到聶家的,並與大公子拜過堂,不管圓未圓房,在大將軍和大公子未妥善解決此事之前,她在誰的眼裡都是聶家的人。
顧還卿也想問問聶大將軍是幾個意思,便謝過姬十二,跟隨福伯福嫂回聶府了。
她此次回去不亞於衣錦還鄉。
前腳剛到聶府,後腳三皇子的各種賞賜就到了,跟着聖上的賞賜也到,皆體恤她蒙受了不白之冤,賞賜也格外的豐厚,吃的穿的、用的戴的、琳琅滿目的金銀首飾、各色綾羅綢緞,以及各種珍貴器皿與紋銀。
聶府勳貴之家,自然不會把這些放在眼裡,但也慎重對待了此事。
聶大將軍雖抱恙在身,卻也放出話來,顧還卿以後在聶府的地位等同大小姐,任何人不得輕慢於她,否則嚴懲不怠!
稍後,慕氏父女在慕聽濤的陪同下,帶着豐厚的禮物,一同到聶府向顧還卿賠禮道歉,表示不該冤枉她。
慕尚書一臉後悔相,稱自己豬油蒙了心,只差捶胸頓足的打自己的老臉,慕明月更是嬌泣不止,一迭聲的求她原諒,聲稱她要怎麼懲罰她都可以,只要她能出了那口惡氣,她無怨無悔——姿態放的極低。
衆人皆看着顧還卿的表現,猜測她會以什麼樣的態度和方式對待慕氏父女,畢竟她與慕家的糾葛真是太複雜了,一兩句話說不清楚。
明知這道歉含有水份,然人家演的情真意切,衆人皆信以爲真,她一個人說假也沒意思,搞不好還起反效果。況且若她真依慕明月的方式出了氣,恐怕到時輿論又會指責她心胸狹窄,沒有容人之量。
人家都來道歉,你還想怎樣?
非要逼出人命你才滿意?
再說慕尚書好歹養了你這麼多年,羊有跪乳之意,鴉有反哺之義,何況是人呢,看在過去的情份上,你也不能做的太絕是不是。
還有慕明月,你霸佔人家尚書大小姐之位十五年,人家有說什麼嗎,你倒好,這點小事就揪住不好,你還算是個人嗎!
就醬紫,她一句話沒說,廣大人民羣衆已經幫她原諒了慕尚書與慕明月……
咳,此事揭過不提,歷史的經驗告訴我們,與人民羣衆做對是沒有好下場滴!
至於聶大將軍,她根本沒有見着,說是病情加重,實在不宜見人,只讓福伯傳了幾句話,讓她安心在聶府呆着,有什麼事,待他身體好轉再說。
她也不能說聶大將軍你不能老用這個理由啊,你的病究竟幾時好轉啊?你給個期限我啊……這,這,這不是咒人家麼?
她實在說不出口……
關於婚書,聶大將軍隻字未提,彷彿從未有過此事。顧還卿想:她的身份本就配不上聶灝,如今又進過大牢,鬧的滿城風雨,聶大將軍八成是放棄了。
也好,省得她爲此事傷腦筋。
只是爲了未婚單身的自由身份,她必須在聶府忍耐一段日子。
和煦的微風輕拂面,溫柔的像媽媽的滿是慈愛的手,顧還卿最喜歡這種雲淡風輕的日子,愜意的吸了一口早晨的新鮮空氣,側眸對慕聽濤微微一笑:“都很好,你不用擔心。”
“那就好。”慕聽濤也回她一笑,溫潤的目光從她身上滑過,寵溺之中盈滿讚賞。
絢麗的晨曦中,少女一身樸素的淡藍衫子,一頭如緞的青絲柔順的披在肩後,沒有多餘的簪飾,只在頭上綁了一條雅緻的素花帕子,用以半束住調皮的長髮,雙耳墜着一對鏤空的雕花墜,不值什麼錢,卻隨着她的動作晃晃悠悠的,仿若能晃到人心裡去,格外的別緻動人。
再搭配她如雪的肌膚,清麗無雙的顏,以及顧盼生姿的晶瑩水眸,愈發顯得她風姿楚楚,嫋娜嫵媚。
而她脣邊的那抹淺笑,則爲她平添了一種惹人憐愛的氣質。
兩人離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她身上幽幽淡淡的清香飄過來,縈繞鼻尖,慕聽濤一剎那間心悸動搖,如玉的臉頰染上紅暈猶不自覺。
顧還卿在考慮怎麼跟慕聽濤打聽慕還卿的過往,所以根本未發覺慕聽濤看她的目光越變越濃烈繾綣,專注的彷彿世間唯有她一人。
“咳咳!”列御火重重的咳嗽幾聲。
慕聽濤驀然一驚,不好意思的回頭,正對上列御火戲謔的眼神,他臉上的紅暈加重,有種心思被人看穿的尷尬與窘迫,連耳根子都紅了。
“列御兄早。”爲了掩飾臉上的羞赧,他迎着列御火上前,故作若無其事撫了撫額際:“這一入夏,天就熱,大早上便有汗了。”
列御火護着被重重帷幕掩蓋的肩輿,氣宇軒昂地往他們這邊而來,身後跟着兩隊精神抖擻的人馬,一隊打着滄海宮的旗號;一隊御林軍,其陣勢當真是浩浩蕩蕩,引人矚目。
肩輿之上的自然是姬十二,不過有帷幕擋着,誰也瞧不見他的廬山真面目。
但衆人還是上前見禮,肩輿裡面的人沒有出聲,衆人皆不以爲意。
在出發之前,列御火湊到顧還卿身邊,低聲問:“昨兒回聶府睡的還好嗎?”這幾日顧還卿都睡在滄海宮的分舵。
顧還卿不明所以,不過還是禮貌地道:“還好啊。”
“嗯,我睡的也很好。”列御笑眯眯的。
你睡得好不好關我毛事?顧還卿覺得列御火早上吃撐了。
“那聶家的人都在嗎?”列御火又問:“有沒有誰不在?”
什麼鬼問題?
心裡狐疑,顧還卿卻笑道:“都在。”
列御火還想再問,一道冷的凍死人的聲音傳來:“列御,你打算叛宮?”
“……”
“……”
是姬十二,感覺像有起牀氣的樣子。
列御火暫時沒有叛宮的打算,只得灰溜溜的退回到肩輿旁,再不敢跟顧還卿講一句話了。
進展不大,其實昨天姬十二派人來搜查過了,東籬山的這條山洞原本是一條天然山洞,並不是很長,只是隱蔽性極強,外加東籬山懸崖林立,山勢陡峭,導致無人發現。
但後來不知是誰突發奇想,用人工挖掘這條山洞,一直挖到盡頭,出口處不多遠就是東翁山。
這條山洞居然繞過了兩座山之間的河流,算是一條捷徑。
於是,兩座一高一矮,原本並不搭嘎的山就相通了,這也是狼王爲何能在兩座山之間來去自如的原因。
不說此人爲何要將兩座山打通,光說這浩大的工程是如何完成的都讓人咋舌!何況這工程同樣是秘密進行的,連洞口和洞尾都無人知曉。
要知道,東翁山離京城僅有十五六裡,有人在這裡開採山洞,卻無一人發現?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當然,也不排除像姬非晚那樣的倒黴鬼,莫明其妙發現了山洞,結果卻被人滅口。
姬非晚這次要不是巧遇顧還卿,他死定了!而陳煊,要不是恰巧摔下山崖,那鐵定也是死路一條。
至於姬非晚的其他親衛,武功皆不低,可全都死在這條山洞裡,死相極其慘烈……屍骨俱被運回,之後會被好生安葬。
然而除了這些,並無其它發現。
累了大半天,又因爲有大批隨從和侍衛跟着,顧還卿一直找不到機會問慕聽濤,外加老感覺一道怨念十足的目光緊盯着自己,如芒刺在背,弄得她心裡毛毛的,所以下午一回到聶府,她打算洗個涼水澡,然後美美地睡它一覺。
奈何三皇子有請,理由正當的不能再正當——想找她詢問事情的進展。
老實說,顧還卿並不想去,不提之前種種,只說極有可能會碰上趾高氣揚的陶貴妃,她都不想去。可姬非晚好像很瞭解她,對那個來請她的內侍閔公公下了死命令,如果請不到人的話,閔公公也不用回去了!
雖不喜姬非晚這種強迫人的方式,可她也不願爲難一個公公。
姬非晚的馬車同樣極盡豪奢之能事,裡面佈置的像個小起居室,需要用的東西應有盡有,福伯給她派了兩個丫鬟,她沒有拒絕,不過那兩個丫鬟卻不能與她同車,被內侍請上了另一輛馬車。
馬車平穩的行駛着,她閉目在馬車裡養神,但不一會兒,前面傳來一陣響亮的喧譁之聲。
她百無聊賴地拉開馬車的輕紗窗簾。
少頃,她瞪圓雙眸,聶淺歌!
直到這時候,她纔想起一事——重回聶府後,她還未見過聶淺歌!聶九靈到是見過,小傢伙一見到她就眼淚汪汪的,說好怕她死了,只可惜他不能去救她,弄的她心軟的一塌糊塗。
想起早上列御火問她聶家人都在不在的時候,她尚笑着說都在……
蓬頭垢面的聶淺歌被一羣衣冠楚楚的富家公子圍在路邊,他們似乎以逗弄他爲樂,周圍的人羣不時發出鬨堂大笑。而聶淺歌低着頭,手足無措的東躲西藏,卻怎麼也逃不出那些公子哥的包圍圈。
冷奕不在,想也是,若冷奕在,他早把這些人驅走了,豈能任聶淺歌被他們戲弄。
顧還卿撥開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羣擠進去的時候,聶淺歌已躺到地上了,幾位公子哥正命幾個小廝搬起一塊大石頭,準備壓到聶淺歌瘦弱的胸膛上。
“住手,你們幹什麼?”
她一把推開那幾名青衣小廝,伸手就將聶淺歌從地上扯了起來。
“哎喲娘哎!”
“哎喲!疼死老子了!”
小廝們猝不及防,被推了一個趔趄,手中的石頭“咚”一聲掉到地上,離的近的兩位公子哥的腳被石頭砸中,當場抱着腳哭爹喊娘起來。
另外四位華服公子一見顧還卿,立刻叫道:“哪來的女子,幹麼壞爺們的好事?”
顧還卿一邊替聶淺歌拍打身上的塵土與草屑,一邊沒好氣地道:“一羣大老爺們,欺負一個孩子算什麼本事?”
“什麼孩子?他明明是個呆子。”一位綠衣男子指着聶淺歌怪叫道。
啪!顧還卿一把拍開綠衣男子的手,氣勢洶洶地道:“你說誰是呆子?有本事你再說一句!”
綠衣男子摸着被打疼的手,不正經的目光在她白裡透紅的臉上睃巡:“喲,這麼兇?這誰家大姑娘啊?長得還挺標緻的,看這身段,這眉眼……”
突然,其中一個哎哎喲喲喊痛的男子叫起來:“這,這不是慕還……顧還卿嘛,那個嫁給聶灝的慕家假小姐嗎?”
另一個紅衣男子也恍然大悟:“我說怎麼有幾分眼熟呢,原來是她啊!不是說聶灝不承認嗎,房都未圓就去瓊州了!”
“是啊,沒圓房,前些日子她還在死牢呢……”
“什麼?慕還卿……她的樣子變了好多,簡直像換了一個人,小爺我差點沒認出來!嘖嘖!多水靈的姑娘啊,再沒想到會是她!”
幾個人七嘴八舌,引得周圍的人也議論紛紛,並對顧還卿指指點點,顧還卿卻恍若未聞,徑直拉着聶淺歌就走。
“哎,不許走!快攔住他們!”幾個男子趕緊指揮自家小廝擋住他們的去路。
綠衣男子剛被顧還卿吼過,覺得丟了面子,唰地甩着摺扇就過來了:“顧還卿,對你家小叔子不錯啊,可人家聶家都不承認你,你就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嘖,要我說啊,憑你這千嬌百媚的俏模樣,還怕沒男人要你嗎?實在沒男人要,你跟我說啊,大不了小爺我收了你。”
說着說着,他竟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
紅衣男子也道:“顧還卿,我們正拿聶二呆找樂子呢,你來湊什麼熱鬧,壞了我們的興頭不說,還砸傷了我們,就想這樣一走了之?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兒。”
不理那些人流裡流氣的說辭,顧還卿把聶淺歌擋在身後,側頭問他:“他們逼你幹什麼?”
聶淺歌撓着頭上的亂髮,垂着腦袋小聲囁嚅:“……他們……要我,要我表演……胸口碎大石……”
“……”顧還卿很無語,胸口碎大石可是跑江湖賣藝的絕技之一,這些人也未免太看得起聶淺歌了。
“對,胸口碎大石,顧還卿,你既然這麼護着聶二呆,不如你來表演吧,肯定更好看更精彩。”
幾個傢伙色迷迷地瞄着顧還卿飽滿起伏的胸口,暗自吞了吞口水,有個不知死活的甚至伸出手,比了個抓咪咪的猥瑣動作。
年輕英俊的冷麪男子抱劍藏匿在暗處,瞄到該男子的下流動作,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已經開始替此男擔心他命運多舛的爪子了……
卻說那個綠衣男子更是色膽包天,湊過來,伸着扇子就想挑起顧還卿的下巴,但調戲的話還未出口,他手中的扇子便被顧還卿奪了過去。
“碎大石是吧,我叫你碎!叫你碎!”顧還卿舉着扇子對那傢伙劈頭蓋臉噼噼叭叭一頓猛打,順便狠狠踹了他兩腳:“還想收了我?我乾脆代老天收了你!”
“住手,你這娘們!”綠衣男子被打的抱頭鼠竄,往同伴身邊不停的躲。
可他躲在誰的身後誰就遭殃。
不一會兒,這六個男子就被顧還卿挨個揍了個遍,連跑來幫忙的小廝她也沒輕饒,都揍趴下了。
圍觀的人羣目瞪口呆,卻不敢上來阻止,怕捱揍,就幹看着。
聶淺歌在一旁也不知是被嚇着了或是怎麼了,只呆呆的一動不動。
“各位父老鄉親看好了!我來免費給大家表演一個胸口碎大石。”顧還卿冷笑着把那六個傢伙連同他們的小廝扔一塊,也不管誰在下面墊底,個個四腳朝天,在他們唉唉直叫喚中,猛地搬起那塊大石頭,毫不客氣的壓在最上面那兩個傢伙的胸脯上。
“啊啊啊……”
“啊啊——”
那羣傢伙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聲,最底下的那兩個叫的最慘,直翻白眼兒。
顧還卿瀟灑地拍了拍巴掌,悠然自得地擡腳擱在那石塊上,佯裝要用力踩,並對圍觀的人羣說:“各位大爺大嬸,大哥大姐,你們誰有錘子啊?最好是大鐵錘,借我用用,我要碎大石!”
話未說完,果然聽到腳下那羣公子哥叫得更慘了,她狡黠地挑眉一笑,轉身拉住聶淺歌的手臂便揚長而去。
嘩啦!圍觀的人們嚇壞了,紛紛走避,自動給女魔頭讓道。
有着三皇子府標徽的馬車就停在街旁,來接顧還卿的人俱規規矩矩地站在車邊,包括領頭的閔公公,每個人看起來都安分守己,恪守本分,唯有顧還卿心裡清楚,他們明明可以扯着姬非晚的虎皮做大旗,幫她和聶淺歌解圍,可他們卻什麼也沒做,只在一旁袖手旁觀。
她心裡冷笑,面上卻不顯。
“顧姑娘,二爺。”那兩個丫鬟倒是下了馬車,迎了上來。
顧還卿朝她們點點頭,問聶淺歌:“冷奕呢?”
聶淺歌懵懵懂懂的,一臉茫茫然狀:“……不知道。”
顧還卿皺眉,聶淺歌在聶家似乎是可有可無的存在,經常好多天不歸家,聶家並不派人尋他,反正他的身邊有冷奕,聶大將軍等人貌似很放心,從不過問他的去向,一般過不了幾日,冷奕就會把他帶回來。
在聶府,這種情況已是司空見慣。
但這會冷奕不在,顧還卿不放心他一個人,剛纔那種情況肯定不是第一次發生了,誰知道他下次會碰到什麼變態玩意啊。
她要先送聶淺歌回家,閔公公卻一臉爲難地道:“顧姑娘,三殿下已等候姑娘多時了,只怕都等急了,姑娘這不是存心爲難我們這些奴才嗎。”
“我總不能把他扔下吧,要不你們幫我把他送回聶府。”
可不等閔公公等人表態,聶淺歌卻忽然鬧起脾氣來:“我不要他們送,他們都是壞人!我要卿卿你送我。”
“……”
“……”
在顧還卿的認知裡,聶淺歌是個弱智少年+羊角風患者+臉盲症患者,等同沒救了,但很奇怪,聶淺歌卻無條件的幫過她幾次。
她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不管聶淺哥呆不呆,傻不傻,他既然幫過她,她自然要拿他當自己人。
經過上一次的藥瓶事件,她知道聶淺歌應該是認得她的,不管他是通過什麼樣的方式記得她,總之他記住她了。
這是件讓人高興的事。
但聶淺歌叫她卿卿還是頭一次,讓她聽着十分的怪異,卻又說不出哪裡怪異。
聶淺歌一反常態的鬧彆扭,十分固執的堅持要她送他,顧還卿考慮到他的臉盲症,琢磨他可能是因爲只認得她,因此比較依賴她,而閔公公等人對他來說是陌生人,他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末了,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和連哄帶騙,她把聶淺歌帶到了三皇子府。
姬非晚看到聶淺歌的那一瞬,明顯愣了一下:“你怎麼把他帶來了?”
陶貴妃不在,顧還卿覺得姬非晚比他媽要可愛一點,便簡明扼要的把聶淺歌的事說了一下,最後道:“可能是被嚇着了,這會兒誰也不信,碰都不讓別人碰,只願跟着我。”
“不能讓他到外面去嗎?我會讓人招待他吃喝,不讓他亂跑的。”姬非晚想和顧還卿單獨說會話,他現在整天躺在牀上,即便下牀也只是換個地方躺,想做什麼皆不便,更不用說去找顧還卿了。
他剛想喚人把聶淺歌弄出去,聶淺歌就非常敏感的拉緊顧還卿的手臂,倔頭倔腦地嚷:“卿卿,我不要在這裡!”
“別怕,別怕,我們馬上回去。”顧還卿柔聲安撫他焦躁不安的情緒。
姬非晚擔心顧還卿要走,只好無可奈何的容忍聶淺歌。反正聶淺歌腦子不靈光,應該聽不懂他所說的話。
只是他還是緊緊皺起眉頭,聶淺歌邋里邋遢的,像個流浪漢,卻緊挨着顧還卿,且抱着顧還卿的手臂,彷彿顧還卿是他的,那畫面怎麼看怎麼叫人礙眼。
侍女送上精美的茶點,他趕緊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聶淺歌,坐那兒吃去,你都多大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
“不要你管!”聶淺歌氣呼呼地說——囧裡個囧,他今日玩叛逆,並打算將叛逆進行到底。
姬非晚氣的牙癢癢,卻礙於顧還卿不好發脾氣。
顧還卿卻覺得聶淺歌這樣子十分有趣,平常挺老實的一個人,誰都能欺負,這會卻像只炸了毛的貓,誰惹就恨不得撓誰一爪子,不禁奇道:“你知道他是誰嗎?”
聶淺歌漫不經心地瞟了姬非眼一眼,非常肯定地下結論:“瘸腿呆瓜一枚。”
“……噗!”顧還卿實在是忍俊不禁,當即笑場,這不傻啊,哪裡傻了?罵人罵的多精闢順溜啊!
姬非晚自己也忍不住笑罵:“孃的,你自己是個呆子,卻罵老子呆,虧你說得出口。”
顧還卿本以爲姬非晚找她是爲東籬山的事,打算三言兩語說完就走,誰知姬非晚吱吱唔唔半天,卻含含糊糊地問:“還卿,你是不是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
小時候的事?什麼小時候的事?
“殿下你指哪樁?”
“就是……沒有哪樁,就是你小時候的一些事,你還記得嗎?”
“具體幾歲?”
姬非晚沉吟了好一會兒才道:“大概六七歲……或是七八歲吧……”
不管是六七歲或七八歲,都是記事的年齡了,比較深刻的事一般都會記得,不過顧還卿是個穿越體,儘管她似乎承載了慕還卿的記憶,卻沒到鉅細靡遺的地步。
因此她也不敢拍着胸脯說沒忘記。
而且仔細想想,慕還卿小時候的事她還真說不上來,連點具體的畫面都沒有,僅知道一些人所共知的事。
“能想的起來嗎?”姬非晚滿懷希望的問。
顧還卿實話實說:“不太記得了,我哥……不,慕聽濤說我七歲上頭落過一次水,曾因此大病一場,燒的糊里糊塗的,人事不省,醒來之後忘了許多事情。”若非姬非晚問起,她差點把這事忘了,當年慕還卿是怎麼落水的她不清楚,只知道事後慕還卿的乳母被遠遠的發賣了,並很快換了個新的奶媽。
“哦,那就對了。”姬非晚喃喃地道,妍麗而張揚的眉目之間蘊上幾絲懊悔。
“有什麼問題嗎?”
“沒……”姬非晚斜倚在大迎枕上,重重的吐了一口氣,旋即忽然像發神經一樣笑了起來:“原來你都不記得了,虧我記恨了你這麼多年,呵呵,真是白惦記……咳咳……”
他咳嗽兩聲,牽動腹部的傷,痛的微微皺起墨眉,雖說恢復的不錯,但畢竟是有傷在身,他的臉色還很蒼白,這一笑一咳的,雙頰倒添了些紅潤,比之先前多了幾分生氣。
顧還卿立刻恍然大悟:“我說三殿下你怎麼一直跟我過不去,處處吹毛求疵地找我的麻煩呢,原來根緣在這裡啊!我真是白擔了這麼多年的冤枉,一直不清楚是哪得罪了殿下。”
“呵呵,是啊,我怎麼知道你忘了。”姬非晚脣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年輕俊朗的臉上洋溢着往事如風的豁然與愉悅。
“那麼,殿下這是打算一笑泯恩仇?”
姬非晚收住笑,嗔怪的白了她一眼,那眼泛桃花,眉目多情的模樣真是風流倜儻:“哪裡來的什麼恩仇,如今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提起這茬顧還卿就想翻臉,什麼救命恩人啊?要命的閻王還差不多!
被她臉上生動的表情逗笑,姬非晚不住莞爾:“別生氣啦,我不是都賠過罪了嗎,你大人有大量,別再把這事放心裡了。再說我母妃她也是不知情,故而才錯怪了你,往後你們把話說開了,便什麼事都沒有了。”
顧還卿不置可否,適時轉開話題:“那殿下以後不會爲了慕明月再跟我過不去了吧?”雖說姬非晚有不良的前科,她還是要跟他確認一下,免得以後鬧的不好看,怪她沒提醒。
“我早說過,我找你的碴不是因爲慕明月,你都沒聽進耳嗎?”姬非晚不樂意了:“要不是你小時候得罪過我,小爺我至於跟你過不去嗎?”
“那殿下能否告訴小女子,當年那、麼、年、幼、的、我,究竟是如何得罪殿下的?小女子想死個明明白白,不想稀裡糊塗的做個糊塗鬼。”顧還卿覺得有必要把當年的事弄清楚,免得姬非晚老惦記,指不定什麼時候跟她翻舊案。
“……額……”姬非晚的臉瞬間爆紅,伸手扶額做遮遮掩掩狀,竟是不敢正視顧還卿的樣子。
他越這樣見不得人顧還卿越好奇,越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姬非晚被她問煩了,惱羞成怒地吼:“又非什麼好事,姑娘家問那麼清楚幹什麼?都不知道害臊嗎?”
“……”害臊?
害你妹的臊,你都沒說是什麼事,姐要怎麼莫名其妙的害臊?
“我知道。”一直默默聽着他們對話的聶淺歌突然開口。
“……”
“……”
這傢伙今日屢屢出人意表,顧還卿轉頭盯着他,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表情好了,便連臉孔紅的不像話的姬非晚也一臉錯愕地盯着他,挖了挖自己的耳朵,難以置信地道:“聶二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聶淺歌不理他,拉着顧還卿的手臂往外拖:“卿卿,你想知道什麼問我吧,他比我還呆呢。”
“……”顧還卿無語了。
“信了你的邪,老子比你還呆?”姬非晚氣的胃疼,被一個呆瓜接連嫌棄,這應該是莫大的光榮吧?是吧?要不是看在顧還卿和聶灝的面子上,他非得讓這蠢貨明白誰纔是那個呆瓜!
沒去管姬三,顧還卿一臉狐疑地瞄着聶淺歌:“你真知道?”
“讓他說,看他能說出個鳥來!”姬非晚決定聽聽這呆子說些什麼。
聶淺歌不慌不忙地抓起一塊棗糕塞進嘴裡,跟着一臉嫌棄的吐到地上:“真難吃。”
顧還卿:“……”
姬非晚:“……”
“難吃你還吃?”姬非晚額角青筋暴跳,要是身體允許,他早暴跳如雷地捶牀了。
顧還卿只好先拿帕子給聶淺歌,示意他擦擦嘴,並趁機教他一點爲人處世的東西:“要乖,主人家的東西即使不好吃,咱們也不能說大實話,不然下次就沒人請我們了。”
聶淺歌似懂非懂:“那好吧,以後他家的東西再難吃我也不說了。”
“……”姬非晚只有躺着喘氣的份,他懷疑自己要被聶淺歌氣的駕鶴西歸了,弄髒他家的地板,還敢理直氣壯的嫌棄他家的點心,滿大越打燈籠去找,也就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了……
以前怎麼就沒發現聶灝他弟弟這麼讓人討厭啊!
唯恐姬非晚被聶淺歌氣的英年早逝,顧還卿催促他:“快說,你都知道些什麼?”她也不是認真的,只是聶淺歌難得主動說話,且這麼有主觀意識,她覺得在這方面多誘發啓導他,興許他就不那麼呆了。
聶淺歌受到鼓勵,便挺直了脊背,顧還卿猛然間就覺得——他要是肯好好穿衣服,規規矩矩的打扮齊整,憑他這高高直直的個頭,沒準也是玉樹臨風的貴公子一枚呢。
“我前天聽街上的人說,”聶淺歌不緊不慢地開始講古:“有個男子從小記恨一個小姑娘,是因爲他小時候尿尿的時候,被那個小姑娘無意中瞧見了。那小姑娘膽子出奇大,不僅大聲笑話那男子有個’小雀雀’,還嫌棄他的小雀雀好小好小,然後……”
“聶淺歌你住口!”
聶淺歌講開頭的時候,姬非晚尚且能忍住,可越聽到後面越不對味,他一臉羞憤、羞恥欲死,當真是從頭紅到了腳,不得不咬牙切齒地打斷聶淺歌的講述。
奈何聶淺歌像是沒有聽到他的呼喝聲,從從容容地對辛苦憋笑地顧還卿道:“然後,那小姑娘說要去四處宣揚這個男子有個好小、好小的‘小、雀、雀’!”他特意加重“好小好小”這幾個字的音量,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
“那男子視此爲奇恥大辱,從此恨死那小姑娘了,所以處處跟那小姑娘過不去,不停地給她難堪,正是想一雪前恥。”
“聶淺歌,你去——死!”姬非山晚瀕臨抓狂,可怕的聲音全是從齒縫裡發出來的了,只差跳下牀暴打聶淺歌了。
“淺歌,殿下要休息了,咱們先告退。”顧還卿拉着聶淺歌就跑,她怕再跑慢點,會被惱羞成怒、覺得無臉見人、快要爆血管的姬非晚追殺……
覺得安全了,顧還卿放緩步伐,帶着聶淺歌往三皇子府的大門口行去,此時她已笑得腸子打結了,可表面卻要裝着一本正經。
這下子,她總算匣清了姬非晚和慕還卿之間的恩恩怨怨,沒想到是這麼一段公案。
難怪姬非晚那麼恨慕還卿了,聽說男人們是很在意他們那個地方的“大小”的,以姬非晚那騷包孔雀樣,他能容忍別人批評他那地方小纔怪呢。
不過這也不能怪慕還卿吧,小時候的無心之語,誰當回事啊?沒準她過後便忘了。要怪只能怪姬非晚自尊心太強了,童言稚語都要放在心上,甚至一放就是這麼多年。
心眼也忒小了,跟針眼似的。
她瞄了瞄身邊依舊呆頭呆腦的少年,覺得他沒有他表現的那麼遲鈍,而且她不知道這些事聶淺歌是從哪兒得知的,或許他真的是誤打誤撞?
總之,聶淺歌今日的表現讓她刮目相看——他似乎沒有她想像中的呆。
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一道尖利刻薄的高亢女聲響起:“閔公公,他們怎麼在這裡?”
尋聲一望,前面拐角處涌入一羣花團錦簇的人影,被衆星拱月拱在中間的正是意態雍容的陶貴妃和如花似玉的慕明月。
陶貴妃陰鷙的目光好似刮骨的鋼刀,惡狠狠地剜過顧還卿,又在亂髮覆面,衣衫髒亂差的聶淺歌身上掃過,氣咻咻地責問閔公公:“不是吩咐過你們嗎,殿下要好生休養,閒雜人等一律不得放入,爲何會有一些下賤的刁民在府中?”
顧還卿拉着聶淺歌,俯身對着陶貴妃遙遙行了一禮,嗓音清淡,優雅從容:“民女見過貴妃娘娘。”
聶淺歌草草欠了欠身,一個禮行的不倫不類,不過他是有名的聶家二呆,誰跟他計較都有*份,陶貴妃權當沒看見他,陰冷而憤恨的目光只盯着顧還卿,像毒蛇盯着青蛙。
顧還卿不卑不亢,落落大方——陶貴妃如果想抓她的錯處,她怎麼做都是錯,有句話說的好,慾加之罪何患無詞,她委實沒必要時時刻刻小心翼翼,把自己弄得窮緊張。
何況她料定陶貴妃近期不敢有所動作,怎麼說她也救過姬非晚,如果因一些小事公然發作她,那陶貴妃的行爲難免有恩將仇報的嫌疑,這對她在宮中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名聲不利。
陶貴妃又不蠢,豈會自毀長城。
“貴妃娘娘息怒!”被責問的閔公公誠惶誠恐地躬下身子:“奴才們哪敢做主啊,這是殿下吩咐的,他想盡快知道那些刺客的消息,故而才命奴才們接了顧姑娘過府一問。”
“是嗎?”陶貴妃挑高柳眉,不屑冷笑,突然厲聲斥道:“少給本宮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當本宮是傻子嗎?負責此案的是明明是軒轅王,再不濟也有慕聽濤,你們殿下只是傷了腿,又沒有傷腦子,他想知道什麼不會找十二,不會找慕聽濤,獨獨好找她姓顧的?”
“……呃……”閔公公低下頭。
“娘娘且息怒。”
收回投射在顧還卿身上陰沉沉的目光,慕明月扶着陶貴妃溫婉一笑,一雙漂亮的鳳目也隨之變的溫柔純真,乾淨無邪,黃鶯初啼般的聲音柔的可以滴下水來:“娘娘您再責怪閔公公也無用啊,做下人的誰敢妄猜主子的心思?還不是主子怎麼吩咐他們就怎麼做。還卿救過三殿下,且生的如此美貌動人,三殿下一慣憐香惜玉,對她與衆不同亦無可厚非。”
慕明月的心思幾乎全在顧還卿身上。
之前,她只視顧還卿爲畢生的仇人,想讓她受盡自己上輩子所受的苦,狠狠的折磨她!然實際上她並未把顧還卿當對手,在她的心裡,顧還卿姿色一般,才能乏善可陣,壓根不配做她的對手。
上輩子她之所以輸給顧還卿,是因爲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輸在了起點。這輩子換了身份,她覺得自己可以輕而易舉的擊敗顧還卿,也許她只需動用一根小指頭便夠了。
誰知事實卻不是這樣——這個在她眼裡樣樣不出衆的女人,在經過那場箭術比賽後,如蒙塵的珍珠被拭淨了厚厚的黑灰,逐漸煥發出她獨有的璨璨光芒!
像此刻,顧還卿一襲樸素的衣裙,青絲半挽,不施粉黛卻烏髮雪膚,明眸皓齒,亭亭玉立於燦爛絢麗的彩霞中,猶如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閃動着靈動而鮮活的少女氣息。
端地是青春逼人,風華漸顯!什麼都不用做就能逼死一干自負爲絕色的傲氣少女。
連慕明月這種目下無塵的人都要抑制不住心裡妒意氾濫,對顧還卿得天獨厚的容貌嫉妒起來。
再則,她覺得從現在起,顧還卿不論從哪方面對她的威脅都越來越大,假以時日,等顧還卿坐大,她再想除掉她那難度勢必加大。
因此她特地誇顧還卿生的美,意在提醒陶貴妃,小心三殿下被顧還卿勾引了。
陶貴妃一聽,這還了得!她兒子是誰,天潢貴胄,正經八兒的龍子鳳孫!身份貴不可言,豈是顧還卿這等卑微低賤的女子可以肖想的?!
一時間,心裡對顧還卿的恨意與防備更深了。
別說,慕明月不提顧還卿生的如何還好,一提,陶貴妃越看顧還卿就越覺得她像一個小妖精!那迷心眉,那勾魂眼,鼓脹的胸脯光看着都*,不盈一握的水蛇腰不摸都覺蝕骨,一舉手,一投足,自有一股說不出的風流魅惑之態,叫人心神悸動,眼睛都移不開。
她是個女子尚且如此,換了男子,豈不是被撩的心神盪漾,意亂情迷!
不行,可不能讓兒子被這個賤*害了!
她怒氣衝衝地一指顧還卿,語氣滿滿的頤指氣使:“顧還卿,這三皇子府你以後休想踏進一步!陛下和三皇子賞了你那麼多金銀財寶,綾羅綢緞,足抵你救三皇子之功,倘使你繼續貪心不足,可別怪本宮對你不客氣!”
以爲她願意來啊?!
顧還卿心裡腹誹,表面上卻微微欠身,笑着道:“民女謹遵娘娘旨意!以後再不踏進三皇子府,誰再來誰就是四腳爬的。”語畢,帶着聶淺歌欲告退。
“你……”這話聽起來像是顧還卿在立誓,可陶貴妃總覺得她在罵自己,只是抓語病又證據不足,但的的確確非常膈應人。
而且她覺得顧還卿答應的太爽快了,是不是有什麼陰謀詭計在等着她。
一觸到陶貴妃那充滿懷疑的眼神,顧還卿便知道她在想什麼,她略有些嘲弄地彎起脣角,不溫不火地道:“貴妃娘娘請放心,莫說是三皇子府,以後凡是看到與三殿下相似的人影,民女也會繞道走。”
陶貴妃一怔,顧還卿說出了她的心裡話,下意識地問:“你說的是真話?”
“當然是真話。”顧還卿煞有介事的點頭:“民女如今學乖了,上次就是未學乖,一聽到三殿下喊救命,民女毫不猶豫地去相救,差點把命都搭上!結果娘娘您看,民女被關進死牢,險些被凌遲處死,雖說事後真相大白,民女也得了賞賜,可其過程實在是驚心動魄,民女每每想起,這小心肝還撲嗵撲嗵地跳個不停呢。”
她以手按心,做一臉後怕狀:“所謂吃一塹長一智,民女時刻提醒自己,切不可再犯同樣的錯誤。所以娘娘您別擔心,便是爲了民女自己的小命着想,也自當離三殿下遠遠的。”
豈止如此,以後姬非晚便是在她眼前被殺,她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他媽說了,他就值那點破賞賜,這麼賤的命,誰愛救誰救去。
反正她不稀罕!
陶貴妃的臉被顧還卿的話諷刺的紅了白,白了紅,又轉黑,硃紅的脣瓣翕動不停,心裡惱怒不已,許久才氣急敗壞地厲喝:“算你有自知之明,但願你說到做到!”
陶貴妃覺得自己給足了顧還卿那小妖精一個下馬威,但仍不放心,兒子那裡也必須敲敲警鐘,免得他真被那小妖精引誘了。
於是督促姬非晚喝藥的功夫,陶貴妃對姬非晚再三耳提面命,以後不準見顧還卿,沒得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爲什麼?”姬非晚皺起英挺的眉,不明白他母妃爲何就愛跟顧還卿過不去。
上次在大牢那般對待一個姑娘家,本身有夠過分,顧還卿若不反抗,安有命在?雖說她反抗的方法是激進了點,不該膽大包天的劫持貴妃,但她不也是迫於無奈嘛,不然怎麼脫身?
姬非晚以爲這事已經過去了,顧還卿也沒說什麼,不是挺好嗎,但他母妃依舊處處看顧還卿不順眼、處處針對她!
這讓他頗爲煩惱——難道這是報應?因爲他以前處處看還卿不順眼、處處針對她,如今轉換心境,看顧還卿順眼了,不想針對她了,只想對她好了,結果老天看不下去,讓他娘接着來……
“母妃,還卿人極好,您別老拿身份說事好嗎?這世上誰能個個都含着金湯匙出生啊?我身份尊貴,無非也只是比別人會投胎,投生在帝王家,而那些名門望族的小姐,除了一個身份比還卿強,又有哪裡比得上她?”
姬非晚的話是好的,但聽在陶貴妃耳聽卻分外的刺耳,喲嗬,敢情那小妖精真有兩把刷子啊!這纔多會功夫啊,便把她兒子調唆的一心維護那小妖精了,敢跟她這個做母親的唱反調了!
“你跟母妃說,你是不是被那姓顧的小妖精迷住了?”陶貴妃把藥碗重重的一頓,火都要燒到頭頂上去了。
“什麼小妖精啊?還卿哪裡妖了?”姬非晚啼笑皆非,顧還卿哪裡跟小妖精沾得上邊啊,說她是隻母老虎還差不多。
但人就是這樣,原本一些已經忽略的人和事,經人一再提醒,你就會去注意——姬非晚本來只覺得看顧還卿愈來愈順眼了,沒察覺出她哪裡妖,可經他娘喋喋不休的說了幾遍,他便開始琢磨顧還卿哪裡妖了。
這一琢磨,他又覺得他娘好像沒說錯——顧還卿的確生的好,眉若點翠,脣若塗丹,眼波如水,目似星辰,媚而不俗,氣韻天成,便是自詡閱美無數的他,也覺得她極好看。
想着想着,他漂亮的脣邊不禁綜開一抹笑意,喃喃地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原來真是個小妖精啊,怪不得呢……”
“怪不得什麼?”陶貴妃的聽力可不是蓋的。
姬非晚漆黑的眸子一閃,有些心虛地飛快答道:“沒什麼。”
他無血色的臉上此刻染着令人可疑的紅暈,欲蓋彌彰的意味濃厚。陶貴妃的目光洞若觀火,在他臉上不停的睃巡,臉色也越來越陰沉。
姬非晚被他娘看的不好意思起來:“母妃您幹嘛?”這目光夠滲人的。
“你覺得慕明月如何?”陶貴妃突然說。
“……明月?”姬非晚微怔:“怎麼說起她來?”
陶貴妃若無其事笑笑:“前段時間看你有事沒事老往慕府跑,母妃想你的年紀也到了,是時候該立皇子妃了,慕明月這姑娘母妃看着喜歡,爲人嫺熟大方、溫良敦厚、關健她生的美若天仙,國色天香,別的姑娘都沒法跟她比。”
“當然,最難得是你又喜歡。”她目不轉睛地盯着姬非晚:“不如……讓她做你的皇子妃如何?”
姬非晚:“……”
“大哥,你去哪?”
慕明月回家的時候,天已經完完全全黑下來了,她剛邁進大門,便見慕聽濤帶着遠波等人大步流星的往大門口而來,她當然不會自作多情的以爲慕聽濤是來迎她的。
慕聽濤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腳下不停:“我有事。”
“大哥等等!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不耽誤你多少功夫。”
慕聽濤微微頓了頓步伐,繼續往前走,頭也不回地道:“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吧,假設你等不及,那便自己拿主意吧,你不是一向如此嗎?又何必多此一舉?”
“……”慕明月咬住紅脣,聽出了慕聽濤話裡的諷意,心裡也是一陣難受——她是真心想和慕聽濤搞好關係,這個人是她嫡嫡親親的兄長,且最初的的確確對她很好,關懷備至,愛護有加。
只可惜,因爲顧還卿,慕聽濤對她愈來愈失望,到如今已視她爲路人,再不願多看她一眼了。
“大哥……”她吸了吸鼻子,原本嬌媚愉悅的神情變的灰敗,亮瑩瑩的鳳目也黯淡下來,啞着嗓子道:“你我真的要如此嗎?我是你的妹妹呀,不是表妹;不是堂妹;不是遠房的;更不是假的!我是你如假包換的親妹子!你確定要一輩子不再管我?任我自生自滅嗎?”
慕府硃紅色的大門外懸掛着明亮的燈籠,慕聽濤修長俊透的身影被燈光拉的更長,他僵硬的站在那裡,短暫的沉默之後,犀利地反問:“你有把自己當成我的妹妹嗎?我是你大哥,同樣不是表哥!不是堂哥!可你呢,有把我當過你大哥麼?”
遠波和燕綰等人一看這情況,想勸又不敢勸,皆面有難色,欲言又止。
“我怎麼沒有?”慕明月一把推開身邊的丫鬟,幾步奔到慕聽濤面前:“我殫精竭慮,處處爲慕家打算,處處爲你和爹着想,又怎麼沒把你當大哥了?又怎麼對不起你了?”
垂眸俯視着自己面前容貌殊麗的少女,看着她微紅的眼圈,不停顫抖的長長羽睫,以及與自己相似的鳳目,慕聽濤深幽的雙眸像波瀾不起的古井,冷峻的面色沒有絲毫改變:“慕明月,我謝謝你的殫精竭慮,不辭勞苦,但我不需要!我自己想要什麼,我心裡清楚,不需要別人來指手畫腳規劃我的人生!”
在慕明月怔怔的神色中,他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想要榮華富貴,高官厚祿,我慕聽濤不需要憑一個女人成功!更不需要賣妹求榮!所以你自己好自己爲之,別拿我和慕家當藉口,做爲你想攀龍附鳳的理由!”
這話說的有點重,慕明月的身子晃了晃,正要反駁,慕聽濤卻冷冷地道:“你確定要在這裡和我吵嗎?然我卻沒時間奉陪,因爲我現在要趕着去救還卿,她遇到了殺手,正被追殺!這對你來說也許是好消息,但對我來說,卻不啻於是一個大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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