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十二的行動是雷厲風行的,醒來後,他立刻命人備好外出的一切,打算去找顧還卿。
花含煙雖然不知道獸孩谷的確切位置,但她卻能斷定在南陽。
不管南陽有多大,總歸是有了個目標,比漫無目的尋找和瞎折騰清虛道長要強的多。何況有了希望,姬十二覺得就算把南陽翻個個,也不算什麼難事。
當然,他是不會藉着使者的身份去出使南陽的,一來是南陽沒有那麼大的面子;二來,他十分不耐煩做臉面功夫,與南陽方虛與委蛇,說些沒有必要的廢話。
再就是,他如今的名氣太響亮,一戰成名,說攻下夜焰就攻下,已是讓各國忌憚的首要人物。若明目張膽的跑去南陽,讓南陽誤會他有攻打南陽之心,多多少少會妨礙到他尋妻。
權衡一番,自然是喬裝身份去南陽爲妙。
然而也不是那麼順利——
他心裡太激動了!高興的不知如何是好,但若是喜極而泣,又覺得自己太沒出息,於是只好衝進兩人的臥室,坐在靠窗的軟榻上便吩咐杏雨:“去把王妃用過的玉枕和靠墊拿給我。”
他要抱着卿卿用過的東西聞一聞,親一親,慶祝的同時,好好感受一下,以平復自己鼓躁的心靈。
杏雨道:“不是都扔了嗎?”
“……”姬十二。
反應過來之後,他極懊惱:“連王妃素日喜歡的那個暖玉枕和靠墊都扔了嗎?我當初不是說過,王妃格外喜歡的東西都別扔。”
杏雨默了默,只能慶幸自己當初英明神武,沒聽他的話把什麼都扔了。
但就在這時,宮裡來人了,來人是戴明海,慶隆帝身邊的首席大太監。
原來,自姬昊那次告御狀之後,慶隆帝便一直在思索顧還卿的問題——別看慶隆帝表面上礙於軒轅黛,對顧還卿的事不聞不問,看似極縱容她這個兒媳婦似的,實際上,慶隆帝對顧還卿的身份不說了如指掌,卻也略知一二。
好歹乃一國之君,若連自己兒媳婦的身世都不知道,那他這個皇帝也當的太失敗了。
這些且罷了,不管顧還卿是不是龍豔光與夜皇的女兒,也不管她是否會因爲夜皇而記恨姬十二,反正只要是與顧還卿有關的事,軒轅黛都強硬地表明過不讓他插手,她自己會處理。
但是,顧還卿不生小孩只生病,這讓慶隆帝無法容忍!
而近幾個月,顧還卿更是變本加厲,幾乎足不出戶,連進宮問候和受皇后召見的日子都省了,一概以怕把病氣過給皇后和宮裡的娘娘爲由,全推了。
她已經有好幾個月未出現在世人的眼前了,民間更是早有風聲,傳軒轅王妃因病勢加重,早已不在人世了。
謠言畢竟是謠言,慶隆帝還不至於糊塗到輕信謠言的地步,但姬昊的話卻給他提了個醒:這顧還卿縱是沒死,只怕也沒多少活頭了,不然爲什麼十二回來了,她的病都還不見好?
思及此,慶隆帝再也坐不住了,他本想召姬十二進宮,詳細的問一問顧還卿的情況,但轉念一想,以姬十二維護顧還卿的模樣來看,他也問不出什麼。
找別人去盤問姬十二,別人也未必有那個膽子,不如派戴明海去探探口風,若顧還卿真的不行了,也好替十二早打算。
戴明海也知道這是個苦差事,旁的不說,姬十二豈是個好相與的?寧王世子那個前車之鑑還活生生的擺在那裡呢!
不過戴明海宦海沉浮這麼多年,又深得慶隆帝的賞識,爲人處世方面那是八面玲瓏,面面俱到,尋常人拍馬都追不上。
他先讓人送上皇上賞賜給顧還卿的各種珍貴的藥材,又詢問姬十二軒轅王妃的病情如何,需不需要派宮裡的太醫來診治。
姬十二一面請戴明海坐下喝茶,一面讓人給他封了厚厚的紅包,這才俊顏淡淡地道:“本王不在府中的時候,之前也有不少太醫來替她瞧過病,皆言無甚大礙,只需靜心調養就好。後來我娘來替我照看府邸,帶來了滄海宮的神醫聖手,便沒有再傳太醫了。”
話不用多,點到爲止,戴明海也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只得打住這個話題。
他躇躊了半天,又提出想見一見軒轅王妃,主要是把皇上的關心之語代到。
誰知姬十二卻漫不經心地理着自己的袖口,一派優雅地道:“她回孃家了。”
“……”戴明海。
不是說病的都不能下地了嗎?那寧王世子甚至賭咒發誓,言之鑿鑿地稱顧還卿是真的不行了,怎麼還能回孃家啊?
姬十二雲淡風輕地說:“本王回來之後,覺得這京裡的氣候不適宜,更不利於本王的王妃調養身子骨,遂決定送她回趟孃家,那裡氣候宜人,山明水秀,有利於她身子骨的痊癒。”
真是說謊不打草稿!軒轅王妃有孃家嗎?慕雲舒那裡穩定不是,她總不會是回了夜氏那裡吧?
戴明海豁出去了,拼着被胖揍一頓的危險,斗膽問道:“那請問王爺,王妃的孃家仙鄉何處?”
姬十二擡高弧形優美的下巴,微眯墨眸,神情略顯倨傲地緩緩啓脣:“一個十分神秘的地方,龍、氏!尋常人都沒有資格打聽的地方。”
戴明海:“……”
他險些忘了,軒轅王妃除了跟夜氏有關係,她還是響噹噹的御龍氏的後裔。
姬十二一挑長眉,神情莫測地斜睨着他:“你還有什麼要問?趁着本王這會兒心情好,你一併問來吧。”
“……”
你都說尋常人沒資格了,誰還敢問?咱家總不好厚着臉皮稱自己不是尋常人吧!況且你那副陰晴不定的樣子,是心情好的樣子嗎?你確定?
戴明海抹着額頭的汗,老老實實地回:“沒了。”
惹不起,咱躲得起,戴明海灰溜溜的告辭了。
列御火等人的辦事效率相當之高,很快就可以出發了。啓程前,軒轅黛送姬十二出門,幾次欲言又止。
姬十二卻搶在前頭道:“娘,您什麼都不必說,孩兒會把卿卿找回來的。”
“……”顧還卿能活着,軒轅黛固然是喜上眉梢,但她一直記着顧還卿的叮囑,沒有把實情告訴姬十二。
她很擔心,不知道顧還卿目前的狀況如何,也不知道顧還卿願不願意被十二找到。
軒轅黛心裡喜憂兩重天,一邊是希望十二能找到顧還卿,讓他們有情人團聚;另一方面,卻又害怕顧還卿的情況繼續惡化,何許等姬十二找到她時,她已經是白髮蒼蒼的老嫗了。
那讓顧還卿情何以堪?
她主動離開十二,寧願一個人承受痛苦與孤寂,避世而行,爲的是什麼?不外乎是不想讓十二內疚痛苦,也想讓自己能在十二心中一直保持着美好的形像。
軒轅黛心裡無比的矛盾,可這些,她都無法對姬十二言明,只能悶在自己的心裡。
姬十二卻誤會了軒轅黛,他目光燦燦地望着他娘,無比認真地問道:“娘,你是不是想當女帝?”
“……”軒轅黛。
“如今夜焰已被攻下,倘若娘想重建滄月,待兒子找回卿卿,憑我和卿卿的本事,您想稱霸天下都沒問題,到時候我和卿卿給您打天下,您只管安安穩穩地做您的女皇。”
軒轅黛:“……”
她啼笑皆非的揉了揉額,彎脣輕嗤:“那你父皇呢?娘稱霸天下,你把你父皇放哪啊?”
“咳……”姬十二清了清嗓子,訕訕地道:“兒子這不是給您打個比喻麼,讓您吃顆定心丸,不必憂心其他,您心裡怎麼想的,就怎麼做。”
軒轅黛伸手撫了撫他宛若美玉無暇的臉頰,目光溢滿慈愛,在他脣紅齒白的面容上一一滑過,笑言:“好吧,你趕緊去把卿卿找回來,娘做了這麼多年的’公主‘,都做煩了,是時候稱帝了。”
“嗯。”姬十二勾脣淺笑,睫毛長長,眉眼彎彎,那種難言的俊美無法用這世間的任何言辭來形容。
他對此趟千里尋妻之行,充滿信心。
姬十二那邊都出發了,顧還卿這邊還一團亂。
當初花含煙猜測顧還卿已在去獸孩谷的路上,其實她真的高估了顧還卿等人的力量——都過了好些日子,顧還卿還圍着雲緋城在找獸孩谷的地圖呢!
雲緋城也是夠了,她把自己身上裡三層外三層的找了一遍,只差把衣裳脫光了給顧還卿檢查,她甚至連往日穿的舊衣裳也未放過,全部都仔仔細細的搜了一遍,卻楞是沒發現那半張地圖。
兩人鬱悶的不行,顧還卿覺得是雲緋城太粗心大意了,連這麼重要的東西都能忘光光,怎麼不把自己給忘了啊?
雲緋城卻覺得自己太冤枉了——她哪裡知道身上有地圖啊?她的父王又沒交待過?若非卿卿提醒她,那張紙條能倒着念,打死她她也沒想到自己身上有這麼重要的東西。
折騰來折騰去,顧還卿突發奇想,對雲緋城道:“我懷疑你爹孃把地圖繪在你身上,或是背上;或是胸上;抑或是繪在你的後臀,只是他們用了特殊的藥水,所以在皮膚上看不出來。”
“……”雲緋城。
她爹孃就那麼變態,連她的小屁屁也不放過?
不容她開口,顧還卿又指使她:“要不,你脫光了躺在榻上,我去弄點燒酒來,用酒給你搓身子,或者點火燒燒,看哪裡有異樣,指不定那裡就是地圖。”
雲緋城覺得她太異想天開了,立刻如受驚的小白兔抓緊胸口的衣襟不放,結結巴巴地反駁:“虧你想得出來,我,我爹孃就那麼喪心病狂?非得把那麼,那麼重要的東西畫到我身上,還用什麼狗屁藥水?你別誑我,我纔不信。”
“是真的,很多人爲了家族的寶藏不被人發現,都用這一手,喜歡把寶藏圖用刺青的方法刺到孩子的身上。”顧還卿努力說服她。
雲緋城死不上當,顧還卿覺得這孩子死不上道,除了武力鎮壓,別無他法。
伸手就去解雲緋城的衣裳。
接觸了這麼長的日子,雲緋城多多少少能瞭解顧還卿的性子,一見勢頭不對,她抓住被顧還卿扯開的衣襟,慌的奪門而逃。
出來後,她慌不擇路,彷彿後面又鬼追似的,只管拼命往前跑,一不小心就撞到一堵結實的肉牆。
“哎喲!”雲緋城本身也有點功夫底子,但對方比她強太多,她被撞的骨頭都快散架了,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幸得對方及時扶住了她。
“你沒事吧?”柔和低醇的男聲在她頭頂響起。
雲緋城疼的眼淚汪汪,只覺得臉和頭都快被撞變形了,她摸着自己的額頭,低聲說沒事。
“咳!”對方受寒一般,突兀地咳嗽幾聲,忽然放開扶住她肩頭的手。
雲緋城尚未站穩,陡然間失去支撐,她想也不想的伸手勾住對方,也不管勾到對方哪裡了,企圖穩住身形。
但是,連遲鈍如她,也能感覺到手下的肌肉霎時緊繃,如鐵一般硬實僵硬。
她後知後覺地擡起頭,眨巴着淚眼,張着紅脣:“……安,安公子?”
安昶辰面無表情,玉面卻泛着令人可疑的紅暈,他垂眸看着雲緋城掛在他身上的一雙皓腕,優雅卻不失冷意地問:“雲姑娘,可否放開在下?”
雲緋城的臉一紅,如遇燙手山芋,忙不迭的放開手。
她尷尬地垂下螓首,只侷促地盯着自己的腳面,囁嚅地想說什麼,絞盡腦汁之後,卻覺得彷彿說什麼都不合適。
安昶辰一眼看到她散開的衣襟,臉上的紅暈加深,正要趕緊走開,不料尾隨在雲緋城後面的顧還卿此時卻促狹地來了一句:“安公子,非禮勿禮,非禮勿視。”
“……”安昶辰。
這下真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他正懊惱,有人比他更懊惱!謝輕衣從暗處幾步上前,冷着一張寒冰臉,一雙原本天真無邪的鳳目此刻火光隱隱,他一把拉住雲緋城就走,那高貴而冷然的架式,哪裡像一個侍衛,儼然是雲緋城的主宰。
走到顧還卿身邊,他還瞪了顧還卿一眼。
顧還卿:“……”
安昶辰等臉上的熱意稍稍消褪,便緩緩踱到她身旁,問道:“你把她怎麼了?”
“我一個女的,能把她怎麼了?”顧還卿側眸調侃他。
越接觸,越覺得顧還卿的性子奇特,她似乎什麼都敢說,渾然不覺有什麼不妥,神情坦坦蕩蕩,落落大方,讓人想指責她也指責不起來,甚至認爲她本應如此。
“你們似乎在找什麼,看你們折騰了不少日子,還一無所獲嗎?”安昶辰聰明的帶開話題。
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左右這安昶辰也知道龍家的許多秘密,顧還卿也不怕他知道。
“獸孩谷的地圖,你有聽說過嗎?”
“獸孩谷?”安昶辰眉渾如刷漆,此刻微微擰起:“這是個什麼地方?”
看來他也不知道,顧還卿換了方式:“就是山鬼和毛人的窩,有一座山谷,據說有許多野人和毛人,有的長着人類的面孔,渾身卻長滿了黑色的獸毛;有的身形巨大,像巨人。”
“山鬼……毛人?”安昶辰雙目一亮,突然握拳道:“毛人谷,南陽有座毛人谷,據說那裡有毛人經常出沒,因此而命名,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地方。”
“真的,你知道怎麼去嗎?你見過沒有?”顧還卿仔細地盤問起安昶辰來。
與此同時,鳳燕然端着木質的托盤,着一身素雅的長裙,輕移蓮足,從竈房的方向往這邊逶邐而來。
她不經意的一擡眼,見到了前面那對俊男美女,她便停下腳步,靜靜佇立於原地,一雙顧盼流離的美眸專注地放在顧還卿身上,眸光深深淺淺,閃閃爍爍,似含着一絲難言的情愫,又似帶着激賞,更有那複雜到無法言喻的情感在慢慢發酵。
她垂下眼眸,用長睫半掩住眸子裡的思緒,旋即慢慢的朝那兩人行去,遠遠的就嫣然一笑,柔聲道:“卿卿,表哥,剛纔表哥的侍衛出去打聽消息,聽到一則有趣的事情,你們要不要聽聽?”
“什麼消息?”顧還卿和安昶辰轉身面向她,異口同聲地問。
見他們那麼默契十足,鳳燕然又是莞爾一笑:“聽說大越的軒轅王已秘密潛入南陽,此人不費吹灰之力便滅了夜焰,也不知他此次來南陽所爲何事,有什麼目的?不會是又想興兵攻下南陽吧?”
“軒轅王,他來南陽幹什麼?”安昶辰撫眉沉思。
“誰是軒轅王?”顧還卿覺得這位王爺的封號有點熟悉,下意識地就道:“他叫什麼?”
“姬十二,他叫姬十二,少年英雄,是滄海宮黛宮主的獨子,也是大越慶隆帝的皇子,行十二。”鳳燕然爲她詳盡的解惑。
“十二?”已重新收拾好的雲緋城站在廂房門口,奇怪地道:“十二,十二孃?這兩人有什麼關係嗎?爲什麼都是十二呢?難不成……姬十二是十二孃的兒子?”
她拍了自己的腦瓜子一記,啐自己:“不對,十二孃這麼年輕,上哪裡有個王爺兒子去,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