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薰山
宮少陵的辦事效率奇高,翌日中午便過來回話。
也不知道他是刻意的,還是時間挑的剛剛好,湊巧姬十二帶着人護送東陵燕然和姬琉璃出了禹宮,去洛湖山見龍弘了——姬十二前腳走,他後腳便候在麒麟殿的外院了。
原本只需丫鬟個傳個話,如同昨日那般,他也未見着顧還卿,只是杏雨和雪柳在兩人中間當傳信使。可今日他不溫不火的表示,必須見到顧還卿才行。
“要見我?”顧還卿甚是訝異。
“對!”雪柳鄭重的點頭;“道是有極重要的話要當面稟明王妃。”
顧還卿蹙着眉頭思索了一會兒,頗有些無奈地道:“他也不是第一個破例了,見就見吧。”
時下坐月子一般都要強調要房門緊閉,不能通風,產婦不可外出、不可進廟等等,諸如此類的多如牛毛的禁忌及禮儀,最好是閉門休養。她原本也想入鄉隨俗,奈何事情一樁接一樁,使得她坐月子也無法安寧,也就遵守不了這些規矩與禮儀。
見客的地點仍舊設在麒麟殿的偏殿。
偏殿寬敞而明亮,雕樑畫棟,古色古香,富麗而華美,殿內立着幾根粗大而光滑的盤龍石柱,光亮的玉石地面上鋪着厚厚的波斯地毯,暖和且嚴實,顧還卿偶爾見客,大多是在這裡。
說是見面,卻仍是老規矩,外有熊氏兄弟目光如炬的守着,內有成羣的使女丫鬟,中間還隔着一套古蘊悠長的紫檀邊座嵌玉石花卉的圍屏,那圍屏一套兩組,每組十二扇,每扇之間用掛勾連結,工藝精巧,可開合,其上花卉絢彩華麗,極是纖巧精美。
顧還卿穿的嚴嚴實實的,就坐在屏風後,宮少陵站在屏風外,兩人誰也看不見誰,杏雨和雪柳等人目不斜視的守在一旁。
這還是顧還卿生完孩子後,兩人之間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面。
宮少陵優雅撩袍,在鋪着錦袱的金絲楠木太師椅上坐下,力大如牛的魯婆子給他端來沏得釅釅的香茗,放在他手邊的方几上。
他漫不經心的輕撥茶蓋,眼尾卻微微瞥過那道屹立如山的屏風,嘴邊泛起一絲苦笑。
兩人也算是老朋友了,何況顧宮酒樓和顧宮戲院一直沒拆夥,在宮少陵與宮家的多方經營下,仍舊是財源滾滾,爲他倆賺了個盆滿鉢滿!
溫言問候過顧還卿的身體及兩位小王爺的情況後,宮少陵自然而然地把話轉到謝靜媚身上:“謝家大小姐稱她從無半絲害雲緋城之心,她說她自己也是上當受騙,事先她並不知道龍泉塔內有毒,否則她也不會跟着進塔,大可以把雲緋城騙進去之後瀟灑的離開。”
顧還卿沉吟,這確實是個叫人奇怪的地方,謝靜媚要害雲緋城的話,她沒必要把自己的命也搭進去。
“但龍泉塔是禹宮禁地,這她總該知道吧?”
宮少陵抿了口熱茶,溫潤的嗓音有幾分低沉:“她確實知道,但當時戚蓉蓉騙了她,稱謝氏的長老們在龍泉塔內聚會議事,命她編個謊言誆雲緋城過去,她信以爲真,便照做了,卻沒想到這一切都是戚蓉蓉的陰謀。”
“你信?她一不查查謝氏的長老們在不在塔內;二不問問戚蓉蓉,爲什麼要誆騙緋城過去?”
謝靜媚和戚蓉蓉可謂水火不容,她有那麼聽戚蓉蓉的話?戚蓉蓉說什麼就是什麼,她都不去求證的嗎?就那麼稀裡糊塗的聽從戚蓉蓉的擺佈?顧還卿深表懷疑。
“而且假使這是事情的真相,爲何她一開始不說,非要等到現在才說?”她緩緩地道:“真是咄咄怪事。”
在這之前,謝靜媚一直堅稱自己爲鬼神所惑,才鬼迷心竅的鑄成大錯,隻言片語都不曾提過戚蓉蓉。
宮少陵溫文爾雅地笑了笑:“我自是不信,但她說的煞有介事,又賭咒發誓的,我能怎麼辦?毒打她一頓,那世人豈不罵我忘恩負義?”
顧還卿揉額,隔着屏風小聲嘀咕:“這種話一聽就經不起推敲,明顯胡編亂造,你就不能多施施美男計,用你無遠弗屆的男性魅力迷得她七葷八素,然後什麼都招了?”
她有點自言自語,偏宮少陵耳朵尖,聽到了,他從鼻子裡冷冷哼了一聲,把手中的茶碗頓在茶几上,一言不發便往外走。
魯婆子一愣,手裡的托盤沒放便追了上去:“宮公子您去哪?”
宮少陵面無表情的回頭,容貌如冷玉,一雙桃花氾濫的風流眸波瀾不興,與剛纔笑得如沐春風的那人簡直判若兩人,他優雅啓脣:“去、施、美、男、計。”
魯婆子:“……”別對我老婆子施啊!
“不過,論起施美男計和苦肉計,王爺似乎更勝我一籌,我道行淺,不及王爺風采過人,當年便是他的手下敗將,如今更遠非他的對手;而論到男性魅力,王爺也比在下有過之而無不及。王妃若想早日達到目的,不若找王爺去更合適,保不齊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語畢,他一點都不做停留,就那麼龍驤虎步的離開了。
衆人面面相覷。
顧還卿無語撫額,媽的宮少陵,你大爺的今天是哪根筋不對?莫非男人也有大姨媽一說?一句話不對便甩臉子,還把陣年舊帳扯出來,而且你沒事戳姬十二的老包子幹什麼,這不是沒事找事?
無端受到攻擊的姬十二即使離開了禹宮,也依然感受到了宮少陵的“森森”挑釁,下山途中,他驀地停下步伐。
“少主?”他身畔的列御火和鐵龍習慣性的喚他,目露不解。
姬十二皺着好看的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有人在罵我。”
列御火和鐵龍一個趔趄,扶住身旁灰僕僕的石頭才穩住身子,幾個親衛也紛紛側頭,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就他這“得天獨厚”的德性,還一副幸福的天理不容的模樣,哪天缺了罵的人?排隊都嫌擠的慌。
冷奕暗笑的肚子疼,表面上卻酷酷地道:“鐵定是龍弘,那老小子一天不怕要罵你百八十遍。”
“是咧!”衆親衛齊齊點頭,意見出奇的一致。
“鐵定不是。”姬十二摸着耳朵,老有經驗了:“我又不在意龍弘,他罵的嘴長瘡頭流膿都不關我的事。”
嗯?這話暗藏玄機喲!衆人立刻側目以對。
姬十二卻忽然眯起了長長的秀目,凝視着山下,俊若謫仙的絕美臉龐多餘的表情統統不見,只餘冷清與自制。
“又來這招,看來今日不大開殺戒是不行了。”他挑眉淡淡陳述,眉宇間傲氣隱隱。
山下,春寒料峭,旌旗飄揚,旗幟上書着一個大大的“龍”,當真是遒勁飛舞,張揚而霸氣!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馬約有兩三萬,呈半圓形包圍住洛湖山,將他們的下山之路堵的死死的!這些人個個盔甲鮮明,面目猙獰,手握寒光閃耀的刀槍劍戟,一身警戒的坐在高頭大馬之上,身上的殺伐之氣四溢,令人膽戰心驚!
“少主,又是龍氏父子的龍翼軍!”
龍翼軍,龍氏父子此生最爲得意之作!當年,龍浩詐死,在大越的東籬山下偷偷訓練的軍隊,正是龍翼軍。
這是一支非常獨特的軍隊,人數不多,但每個龍翼軍都是軍隊裡百裡挑一的精銳之士,作戰極爲勇猛彪悍,猶如猛虎下山,迅猛之極,可謂所向披靡。
龍翼軍的指揮官是長孫謹的兄長長孫喻,此人原本名不見經傳,但經洛國覆滅一事,他帶領龍翼軍以少勝多,大敗洛國名將安陽王,迅速成了一位威名赫赫的人物,名躁一時。
謝輕衣一聽見龍翼軍便雙目充血,他的父王和幾位兄長,幾乎都死在這支令人聞風喪膽的鐵蹄之下。
他滿身冰寒之氣,冷冷的行至姬十二身邊,一襲墨衣包裹的年輕身軀修長而有力,步伐矯健靈活:“我帶雲家軍去殺開一條血路,他的龍翼軍也非無堅不摧!”
安陽王爲國捐軀,上戰場之前,他已有預感,便命部下先護着雲緋城和這個小兒子逃走,爲了不讓龍弘父子抓住雲緋城,他安排了好幾支一模一樣的隊伍從各個方向逃跑,以混淆龍氏父子的視線。
謝輕衣帶着雲緋城逃生的那支隊伍人數最少,犧牲最多,逃到夜焰時,已沒有多少人了。
謝氏那時雖然來不及救治安陽王夫婦,但他們還是在暗中尋找雲家人和雲軍家,能救的救,不能救的藏,替安陽王保存了不少實力。
待到謝輕衣帶着雲緋城歸來時,這些人剩餘的雲家軍便以謝輕衣馬首是瞻,從各個方向趕來扶持小主人,再加上謝氏爲他訓練的一隻軍隊,他現在的力量也不容人小覷。
“你別衝動,不要做無謂的犧牲。”姬十二攔住他:“仇要報,但要看怎麼樣報,龍翼軍能征善戰是一個原因,但許多人可能不知道,這些人都是吃了藥的,故而作起戰來才格外的驍勇不怕死,比野獸還兇猛。”
“原來如此!”謝輕衣鳳目泛寒。
龍翼軍本就是龍氏父子精挑細選項的兵士,一個個能力非凡,再以藥物催發其力量,那更是如虎添翼,對上尋常軍士,或許不能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但以一御十或以一敵百怕是不在話下。
“難怪龍氏父子如此猖獗,原來是有了這麼一支與衆不同的虎狼之師!”謝輕衣的語無不無嘲諷。
“對,所以對付這樣的人,不能簡單的力敵,得智取。”
謝輕衣點點頭,他還一次也未與龍翼軍交過手,爲父兄報仇的願望日日夜夜在胸中煎熬,他還真想下去試試手。
姬十二的人也有些躍躍欲試,幾個親衛在一旁義憤填膺憤填膺地慫恿他:“龍翼軍久仰大名,不戰太對不起自己了!況且龍弘這廝狡猾奸詐到了極點,太可惡了,不打他個落花流水,難平胸中之惡氣!”
龍弘利用地域的優勢,一馬當先,率大批龍翼軍不要臉的堵在洛湖山下,卻假仁假義的勸各路人馬往後退,以免被謝氏的人狗急跳牆,下山來傷及無辜,那便得不償失了。
而他這麼做的目的,無非是爲了防止各路人馬知道真相,防止他們和謝氏的人接觸,更防止他們看到姬十二夫婦。
這些龍翼軍殺人不眨眼,且龍弘還派了幾千上萬的弓弩手在一旁候着,但凡看見有人從洛湖山上下來,立刻是殺無赦!連一隻飛鳥也不放過——就怕姬十二利用飛鳥傳信息出去。
冷奕他們早就肺都快氣炸了!想他們這些人,幾時受過這樣的窩囊氣?素來只有他們屌的分,幾時輪到別人屌了?!
但是這段日子,姬十二並不與龍弘起正面衝突,也未考慮着突圍——除了救回東陵燕然與姬琉璃時,命甲大王獨闢蹊徑去給酈王送過一封信,還有就是甲大王闖禍時,他教訓了慕聽濤和長孫謹一頓,其餘的時間,他也只是小打小鬧,或是龜縮在禹宮內陪顧還卿坐月子兼養雙胞胎兒子。
不知情的人,還以爲是他在坐月子……
總之,在顧還卿未出月子之前,他不慌不忙,悠哉遊哉。
龍弘起初還打算堵住洛湖山,把姬十二及謝氏的人困在山上,困上一兩個月,他們沒了補給,兵士也無糧草,不是餓死就是下山來受死。
然而,最近那個戚蓉蓉無意中告訴龍浩:“陛下,禹宮雖然是座地下宮殿,但它也是座龐大的皇宮格局,這圍山之計千年前就有人使過,謝氏吃過虧,早有防範,他們在裡面貯藏了大量的糧食和疏果,縱是供十萬人吃,吃上一年半載也是吃不完的。”
龍浩當時聽的眼睛都睜大了,心說:奶奶的,這得要多少銀子啊!
他覺得戚蓉蓉未免誇大其辭,把謝氏形容的太富有了,但轉念一想,禹宮,那就是座寶城啊!裡面的財寶無數,貯存點糧食和糧草算什麼?不過九牛一毛。
然後他便趕緊派人給龍弘送信,表示這圍山之計不靠譜,沒準他們自己的糧草都用完了,人家謝氏還在吃“存糧”呢!
戰爭總歸是勞民傷財,勝利了是可發大財,但拖得越久越耗財,對己方不利!
龍弘深諳其中的道理,也曾幾次想硬攻上山,奈何總是攻到半道,便被謝氏的人帶的迷失方向,最後無攻而返。
就連火攻都不管用——你燒你的,禹宮照樣安然無恙,姬十二和謝氏的人連火都不出來滅,心比這冰冷的洛湖還寬還大……
龍弘幾乎一籌莫展,圍着山很窩火,偏生南國師就那麼不知去向了,而酈王和安昶辰等人也表示自己黔驢技窮,除了守株待兔,眼看也沒有別的辦法。
好在今天姬十二似乎縮不住了,終於有所動靜了。
尹衝激動的對早已埋伏好的弓弩手一揮手,示意他們待命,然後趕緊去通知龍弘和長孫喻了。
龍翼軍也隱隱有些鼓躁——冷奕他們對他們摩拳擦掌,他們亦同樣磨刀霍霍!
一場惡戰迫在眉睫,只待姬十二下手一揮。
他卻慢騰騰的接過墨飛虎遞過來的一把鐵胎弓,不疾不徐的吩咐衆人:“薰山。”
“……啊?”
“啊什麼啊?薰山。”
“哦哦哦!怎麼薰?”衆人如墜雲裡霧端——怪他們才疏學淺,孤陋寡聞,只聽過燒山,沒聽過薰山。
他又接過墨飛虎呈上的火藥箭,慢條斯理的搭在弓弦上,忽然轉了個方向,對準已被龍弘燒的有些光禿禿的半山腰,“嗖!”的放了一箭。
“看到沒有?就這樣薰。”他把弓交回墨飛虎手中,漂亮的薄脣輕揚,露出一抹顛倒衆生,足以媲美日月星輝的淺笑。
衆人不說話了,原來命他們每人背一把弓來是這個意思。
“他們再幹什麼?自己燒自己的山,莫不是被困瘋了?”
龍弘原來一臉興奮的來迎戰,準備不管姬十二這次帶多少人馬下來,他都要叫他有來無回,可卻見姬十二的人只往洛湖山的半山腰射箭,而那些未被他燒燼的山藤與枯木竟然漸漸的冒起了青煙。
尹衝不以爲然:“切,傻了吧?這山哪還燒得着?”先前都被他們燒的差不多了,滿目瘡痍的,根本起不了火。
“哈哈哈……”他還蠻有先前之明,樂呵呵地發出哈哈的嘲笑聲:“他們搞的煙熏火燎的,是來薰山的吧?”
“……薰山?”長孫喻剛分派完心腹們戰略戰策,策馬過來聽到薰山二字,不禁手搭涼棚望山上眺望。
少傾,他大喊一聲:“不好,今日刮的什麼風?這煙怎麼都往我們這邊散過來了?”
“咳咳……是啊……怎麼風突然變大了?”有個在前面視察情況的副將掩着嘴咳嗽起來。
正在這時,山上的列御火猛地揮刀,頓時刀光如雪,長風驟起,他冷冷喝道:“弟兄們,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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