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眠之夜(5000+) [ 返回 ] 手機
所以,在這一刻,在聽到暮子萱親口宣佈他與子妍永無可能的這一刻,他那一向溫潤如玉飄然出塵的臉龐上,竟倏然間佈滿了落寞之色。
書房裡頓時變得安靜下來,莫未然微低着頭,如謫仙般的身姿,此刻看起來是前所未有的失落和頹廢,他不希望暮子萱看到現在出現在他臉上的表情。*
作爲王儲,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
所有的情緒,所有的心思,都不能輕易讓別人窺見。
即使暮子萱現在已經是他的王妃,也一樣。
對他來說,她和別人,並沒有什麼不同,當然,除了子妍。
然而,他又怎麼知道,就算他再如何掩飾,他現在的表情,就算暮子萱看得並不真切,但是,她並不傻,不用看也能猜到他現在該有多麼的難過。
是以,從未見過莫未然這副模樣的暮子萱,一時之間竟也難得的沉默了。
激動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
她這纔想起,她的本意並非如此,她來找他,並不是爲了要傷害他的。
她是爲了好好跟他談一談,是爲了跟他和睦相處而來。
可是現在,已經這樣了,她又能怎麼辦?
昏黃的光芒閃爍搖曳着,照耀在他們兩人的身上,臉上。
地面上清晰可見兩道長長的身影,即使在同一個房間裡,看起來距離是那麼近,卻又那麼遠……*
暮子萱無措地搓着雙手,不知道該說什麼來挽回她剛纔的一時衝動和口不擇言。
最後,她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方纔停止了搓手的動作,一步,一步,來到他面前。
莫未然見此,不由收起臉上那落寞的表情,擡起頭來,目光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接下來要做什麼。
心裡,更加不知道,她還會說出多麼難聽的話來,繼續用殘酷的事實來打擊他。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她竟然沒有再用尖酸刻薄的話語來傷害他。
而是,緩緩地伸出雙手,拉過他垂在身側兩隻手,而後,輕輕地,如同手捧珍寶一般,捧在掌心裡。
她的手很小,完全不能將他的手完全包住。
她手上的皮膚白皙而又細膩,動作溫柔得不像話,與平日裡他所認識的暮子萱,簡直判若兩人。
“未然,我們不要吵了好不好?你知道嗎?我喜歡你,我愛你。因爲如此,即使明知你不愛我,但我還是願意嫁給你。難道你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給我一個站在你身邊的機會?我不要求你同樣的愛我,哪怕只拿我當姐姐的替身也好。好不好?”
有生以來第一次,暮子萱放低了姿態,近乎卑微地用如同低至塵埃裡般溫柔的語氣與莫未然說話。
而在莫未然看來,在這一刻,她所表現出來的沉靜,竟然真的與他記憶中的暮子妍重疊到了一起。
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被眼前的這張與暮子妍近乎一個模子裡刻出來般的臉龐上,那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表情迷惑住了。
可是,最終,他還是很快收回心神,撇開雙眼不去看她。
暮子萱的爲人,即使不曾深入接觸,但他還是再瞭解不過。
這一點,從他手上掌握的很多過去發生的事情,已然清清楚楚。
所以,不管眼前的她,究竟跟子妍有多麼相像,他最終都還是會從那短暫的迷茫中走出,讓自己看清楚眼前之人。
書房裡,只見莫未然陡然間將自己的雙手從她的手中拿開,而後,負手緩步走到窗邊。
即使此時的窗戶正緊緊關着,但他的目光卻彷彿還是在看向窗外一般。
“暮子萱,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呵。”
他冷笑一聲,隨即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柔順的僞裝:“你別以爲我不知道,如果不是我的身份和地位,你會喜歡我?是不是要我來告訴你,你喜歡的不過是這些加諸在我身上的東西,而非我本人?”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沉着和冷靜,與先前那副很受傷的模樣完全大相徑庭,甚至判若兩人。
暮子萱知道,現在的他,又回到了平日裡那副彷彿能夠看穿一切般的淡定。
所以,她也毫不畏懼地卸下自己的僞裝。
緊接着,尖銳的笑聲在書房裡響起:“哈哈哈……莫未然,就算我喜歡的只是你的身份,你的地位,那又如何?我天生就是應該站在最高處,受人敬仰的命。誰也無法阻撓。就好像現在,即使你喜歡暮子妍,即使你再不願意娶我,還是娶了,不是嗎?可即便如此,也比暮子妍從未喜歡過你要好得多了!既然你要跟我耗着,那好啊,咱們就耗,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能拿一輩子來跟我耗!”
暮子萱此番話語說完之後,當即甩袖離開。
書房的門重重關上,宣佈了先前的吵鬧終是落下帷幕。
而莫未然則是在搖曳的燈光照耀之下,長身玉立,依舊負手站在窗前。
只是,他臉上巋然不動的表情,終於再度出現了裂縫。
只見他緊緊閉起雙眼,擡起頭來,口中深深呼了一口氣。
彷彿如此做,便能將他心中所有的鬱氣都吐出來一般。
目光,轉而看向擺在書房的一角。
在那裡,靜靜地擺放着一樣物事,用一塊質地上乘的雪白色絨布罩着,由此可見此物的珍貴。
他垂眸猶豫了片刻,最終,卻還是舉步走向那處。
伴隨着修長的手指滑過,雪白色絨布瞬間被人拿走,露出裡面那晶瑩剔透,通體散發着銀白色光芒的水晶球。
這些日子以來,即使思念,但他卻一直忍耐着,不去與她聯絡。
不是不想,而是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忍耐不住。
他身上的擔子太重,所以,很多事情,即使他想,但是,卻不能爲之。
可是現在,他真的很想聽到她的聲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是以,只見其閉眸默唸一串魔法咒語,而後,右手食指輕輕點向水晶球上,一道藍光頓時與水晶球的白光激烈地撞擊起來,最後融爲一體。
暮子妍今天傷心過度,夜色漸深之時,一反常態地完全沒有修煉魔法的心思。
只一個人躺在牀上,睜着雙眼,目光毫無焦距般看向窗外那一片漆黑的夜幕,和天空中閃爍不已的繁星。
在這裡躺了這麼久,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幹什麼,在想什麼。
如果說,有一種感覺叫做,哀莫大於心死。
她想,她現在一定就是這樣的吧。
一直以來的堅持,今天終於決定放棄了,決定死心了。
可是,她卻並不覺得開心和快樂。
甚至於,現在,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會隨着時間的流逝,將他忘得一乾二淨。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溫潤的嗓音突然間在她腦海中響起。
“子妍,你睡了嗎?”
她聽得出來,這聲音裡,似乎夾雜了一點兒小心翼翼。
似乎是生怕吵了她休息一般。
可是,她現在心情正不好,也不想開口回答,所以就完全沒有出聲。
那頭沒有得到回答,顯然非常失落,聲音一下子變得極度落寞:“呵,看來你已經睡了,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你了。”
暮子妍一聽他這似是自嘲般的話語,立馬意識到莫未然說這話的語氣與平日非常不同。
有些擔心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令他很不開心的事情。
於是,她連忙回答道:“未然,我還沒睡。”
“太好了。”
莫未然的聲音一下子變得高興起來:“你現在在哪裡?爲何這次我用水晶球與你聯繫的時候,耗費的精神力好像要比之前還多?難道你已經離開尉遲府了?”
“是啊,我現在的確不在尉遲府。不過卻在北域的黑暗之森。”
暮子妍如實回答,她對莫未然,從來都是坦誠以待。
即使是現在,也不會例外。
“黑暗之森?”
書房裡,莫未然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不由眉頭緊緊蹙起。
那是什麼地方,他當然是知道的。
最近風傳那裡有上古神獸出現,就連魯國這次派去的歷練隊伍都是他親自挑選的人馬。
所以,即使未曾親自去過那裡,但是,那裡有多麼危險,他還是非常清楚的。
子妍怎麼會到黑暗之森去呢?
他心中頓時升起一抹疑問,而後連忙接着問道:“子妍,你去黑暗之森做什麼?是不是那個尉遲隆裕對你很不好?竟然讓你一個完全不會魔法的人跑去那麼危險的地方,若是出了事怎麼辦?”
他這一連串的話語,看似是問句,但其中對尉遲隆裕的責怪和對暮子妍的擔憂關心之意卻已經一覽無遺。
此時此刻,他簡直恨透自己與她之間爲什麼隔了那麼遠的距離。
他真想立刻飛到她身邊,看看她究竟過得好不好。
可是,即便他的想法在天空中自由飛翔,現實,卻還是禁錮住了他的腳步。
他還是隻能站在書房裡,靠水晶球來維持他與她之間,一絲僅有的聯繫。
暮子妍一聽他這緊張兮兮的關心之詞,頓時心裡一暖。
不得不說,在現在這個時候,他的關心,不早不晚,來得正是時候,也讓她覺得感動。
只是,她還是非常平靜地回答:“未然,你不用擔心,我在這裡很安全。而且,還遇到了爺爺。明天,我或許會跟他一起回凌天王府。”
“回凌天王府?”
莫未然再度驚訝了。
今天晚上,他簡直可以說是遭受到諸多的打擊。
但是,卻唯獨這一個,令他心裡陡然間升起了一絲希望。
是高興的希望,也是雀躍的希望。
“子妍,你說真的嗎?你真的會跟老王爺一起回凌國?”
似是不敢相信她說的話一般,莫未然再次開口確認道。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會。”
暮子妍仍然選擇保守回答。
畢竟,有句話叫,計劃不如變化快。即使現在她已經如此決定,但是,誰知道屆時會不會又出什麼岔子呢?
可莫未然卻顯然已經當她的回答是確定肯定。
原本沉重的心情,陡然間仿若撥雲見日一般,豁然開朗起來。
他沉默片刻,而後,方纔非常謹慎地說道:“子妍,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
“是什麼事?”
暮子妍自是下意識地追問。
然而,得到的回答,卻讓她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我跟暮子萱,大婚到現在,尚未圓房。”
此言一落,暮子妍心裡頓時一片震驚。
“尚未圓房”這四個字,在她心裡就如同刻字一般,一個字一個字地雕刻上去。
這句話,所代表的含義,她怎會不明白?
是以,她真的不知道,在聽了這句話之後,到底該說什麼。
“未然,我……”
她的話,說到這裡,卻被莫未然好心情地打斷:“好了,時候不早了,你早點歇息吧。下次再聊。”
話落,他的聲音已經消失。
而暮子妍卻還處在愣怔之中。
未然的情深,讓她不知所措,更覺得打從心底裡內疚。
因爲,她無法回報他,同樣分量的感情。
而他,卻一直在堅持着付出。
這樣一番心意,讓她完全不知該如何應付,更不忍心回絕。
因爲,她太瞭解,單戀一個人,究竟有多麼的痛苦。
那麼好的未然,她又怎麼忍心讓他受這樣的痛苦呢?
接下來,一整夜,本就睡不着的她,越發輾轉難眠。
魯國王宮之內,莫未然在將雪白色絨布重新罩上水晶球之後,則是站在原地發愣了許久。
那張飄逸絕美的臉龐上,脣角始終勾勒着一抹迷人的笑靨。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最後爲何要與子妍說那句話。
但是,他就是說了。可即使這樣,那又能如何呢?
如此想着,漸漸地,他臉上的笑容消失,口中不由低嘆一聲:“如果可以,我寧願不要這高高在上的身份。而是選擇自己心愛的女人。”
是啊,即使知道她即將回凌天王府那又如何?
他與她之間,中間已經隔了一個暮子萱。
就算沒有圓房,她是他的王妃,這已經是既定的事實。
是以,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先前心裡剛剛升起的那一抹雀躍,轉瞬間便又再度跌落谷底。
寂靜的夜,書房裡燈火閃爍不定,搖曳依舊。
整整一夜,未曾熄滅。
其中之人,更是徹夜未眠,一個人在書房裡,取出那一幅幅這些日子來他所作之畫。
畫中之人,姿態各異,眼眸沉靜,笑容清澈迷人,竟是那般的栩栩如生,與真人無異。
然而,他看着自己這畫作,卻總覺得還是難以畫出她眼中那抹沉靜中充滿慧
黠的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