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起碼,在她的甘泉殿裡頭,又有誰敢將她今天的此番話傳播出去呢?哦,縱是傳播出去了,那又如何呢?
別說是沒聽見蕙安妃親口說了,就算是蕙安妃真的當着人的面兒給人家沒臉,這後宮妃嬪之中,除了皇后娘娘符長寧,和看起來就頗爲不好惹、連皇后面子都不大喜歡給的平宬妃穆憐秋,剩下的,有幾個敢不給聶隱香的面子的?縱是幾個得寵或是被上頭人頗爲給臉的世家女,能有底氣在背後說蕙安妃聶隱香是個沒頭腦沒家世的寒門女,但出去問問,舉凡這宮裡面的,誰敢當着聶隱香的面兒這麼說她?別說是整個皇宮裡,哪怕是整個建蒙國,知道聶隱香身份的,都是不敢在她面前如此張狂的。
這也是本錢了。
馮靜月想了想,覺得這事兒,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人和人之間,是比不得了。
人的身價兒,生來便是不同的。遠了不說,單就說前些時候方出生的少陵公主,那是自打出生就是與衆不同的,是個姑娘,卻出生在了皇家,又恰巧投生在了渴望女兒的帝王家中,做了千嬌百寵的長女。生而高貴,說的也就只能是這樣的人了。少陵公主是比不得了,但就看眼前這位,阜陽鄧氏的女兒——馮靜月其實是很羨慕世家貴女的——誰不羨慕?
世家女已經是這個時代中象徵最尊貴的榮耀了,舉凡世家女,在被人引入一個陌生的社交圈的時候,不需說“這位是某某大人的女兒”,亦或是“這是名滿某處的才女某某”。就像是鄧氏方入住甘泉殿的時候,只需含蓄的笑一笑,語氣裡帶上那麼些與生俱來的優越,笑吟吟道一句,“阜陽,鄧氏鄧庭芳。”就是無比尊榮的了。
——話題扯遠了。
卻說這會兒,馮靜月和鄧庭芳都不樂給蕙安妃聶隱香賠笑說話兒,聶隱香罵了一會兒,也頗覺得無趣,也就揮手讓兩人散了。臨了兒,還象徵性的語帶警告的說了一句,“今日之事,若是誰敢多說一字——”之後想說的話不言而喻。
鄧庭芳和馮靜月何等不生事的人?點點頭應下了,什麼都沒說,就退了下去。
但是,究竟是何事讓聶隱香破了這麼大的怒火?這事兒,還得從頭說起。
那是符長寧坐月子裡頭的幾日,后妃被允許不必來此定省,照例,還該是平宬妃和端妃一同協理六宮的,但以着平宬妃爲尊,平宬妃又素來是個清冷性子,故此就免去了好多麻煩事兒。
這會兒平宬妃穆憐秋雖不必須后妃來她那裡點個卯的但隔了十幾日,總還得去上鳳鳴宮那麼一趟——因怕打擾了坐月子的皇后娘娘,故此也只是平宬妃率領衆后妃在鳳鳴宮外頭拜上一拜,表示衆位妃嬪心裡頭還存着皇后娘娘這位主子呢!也就算完了。
這事兒,就出在了那一趟的工夫。
事情不過是個小事罷了。卻說是那一日清晨,后妃挨着道兒的一齊去了符皇后的鳳鳴宮,蕙安妃聶隱香住的甘泉殿,其實離瓊嬪的大雅殿並不很遠。甘泉殿居於整個禁宮之中的東南處,而大雅殿要稍稍比甘泉殿的位置偏僻一些,但仍還屬於東南方向的位置。故此兩人若是時間趕得巧了,是能夠相遇的。
那一日,就趕得很巧。
瓊嬪從大雅殿出行的時間並不很早,但蕙安妃慣常是喜歡晚到的,兩相一疊加,這兩隊人馬就在成壽宮門前遇上了。瓊嬪到的早一些,車馬都趕在了蕙安妃的前頭,蕙安妃遠遠兒的見着人的儀仗,還想着讓她遇上了哪個,結果老遠兒的就聽見了坐輦之上那既嬌且俏的笑聲兒,“……可不是就像你說的呢,沒那金剛鑽,偏要去攬那瓷器活兒,到頭來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說罷,還帶了“咯咯”兩聲銀鈴兒一般的笑。
蕙安妃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那笑聲很清透,又因有女子稍帶高昂的聲線,而顯得非常具有穿透力。這會兒在上午的陽光之下,竟像是穿花拂柳一般,特意送到了人的耳朵裡。就憑着這一把悠揚婉轉好似長笛的聲音,蕙安
妃就知道了,前頭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近日來風頭正勝的“石合德”,瓊嬪石珂。
蕙安妃身旁的侍婢也聽出來了那聲音,這會兒,皆都是小心翼翼的覷着蕙安妃的臉色。
蕙安妃坐在平肩輿上冷笑一聲,也不吩咐人停,就那麼慢悠悠的到了瓊嬪那一隊人的後面,“喲,這說的竟是誰?”
蕙安妃這會兒刻意拔高了聲音,說話的語調又是陰陽怪氣的,在這大熱天的,竟也給人驚出了一身冷汗。
小美人石珂就嚇了一大跳。
“蕙安妃?!”這一受了驚嚇,就有些口不擇言了,石珂小美人兒這會兒也沒給人行禮,也沒下輦矮身,就這麼坐在平肩輿上面,直愣愣的回問了一句。
蕙安妃當時臉色就不好看了起來。
蕙安妃身邊兒的人在心中都默唸着,“這瓊嬪,怕是要遭殃了……”
——是的,別人不知道,蕙安妃自己身邊兒的人還不知道嗎?自家娘娘這性子,看似一日比一日益發的好些了,但其實骨子裡,哎呦,她腦袋裡面還就是那些東西,沒變的。
但看那邊兒的小美人兒瓊嬪緩過了神,居然也不怕,立時就叫人落了輦,自己緩步走了下去,就朝着蕙安妃那麼不緊不慢的一福到底,“妾大雅殿瓊嬪石氏,請蕙安妃娘娘安!”
小美人是不負盛名的。這會兒以前沒見過瓊嬪的宮人見了小美人一舉一動時那流若月之光華、姣如春之綻花的容貌和身段兒,竟也給看的一愣一愣的。直到她們主子蕙安妃陰沉沉的聲音響了起來,“喲,竟還也記得給我見禮?”
不得不說,蕙安妃雖然容貌不賴,屬於中等偏上的那一種,但是對比起出了名兒的好看的石珂,還是差了那麼不止一星半點兒的。這會兒蕙安妃乾巴巴的一開口,兩人就高下立見了。
這樣的對比在石珂還沒開口應對的時候,就已經可以分辨得出了。蕙安妃也不很傻,尤其她身爲女子,對這方面有着天然的敏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