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下車,正看到滿山坡的杏花,真是漫山遍野,放眼望去如雲霞煙霧,粉白連綿。
竟是到了京郊?
沈從景和符長寧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裡看到了訝異。
“請吧。”
爲首大漢彎腰一引,二人便率先走進了那山腳下的小院落。
那院子同那牛車佈置的感覺很是相似。在外面看來,不過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院兒,頂多就只能算上個佔地面積頗廣,其餘的,就是灰瓦白牆,十分平凡。但一旦推開了門進去,卻全然不是一個景象了——推門進去,先就是一片繁花似錦,道路兩旁栽種滿了和山坡上一模一樣的杏子樹,這時候開的滿院落芬芳霞影,十分燦烈好看。一進了門,那四個大漢就躬身告退了,反倒是有兩名面容清秀的僕從前來接引——但兩人那麼一瞧,沒有喉結,身形纖細,必是內監無疑了。
兩人疑惑更重。
緊接着往裡走,就是一道九曲迴廊並着映日蓮池。這時候池塘中的荷花俱都沒開呢,反倒是青青翠翠鬱鬱蔥蔥的一種油綠的小葉子貫滿了吃池塘。這是種符長寧和沈從景並沒有見到過的綠植,大概是此處獨有的吧。
碧綠的葉子之間能見到紅黃白三色的錦鯉縈繞其間,穿梭來回的時候帶動水波,泛起一陣陣漣漪,十分的悠閒好看。
九曲迴廊上面是燒着寶藍色的繁複紋路,一道道曲折圖形之間還有匠心獨運的雕刻和繪畫,擡眼往上一瞧,簡直堪稱是藝術品。
穿過了迴廊,纔是一棟住人的院落,周圍林立着重重翠竹,院落上書“飛鴻苑”三個字,筆力遒勁,手法流暢,顯然出自大家之手。
短短的一條路,有花有池還有竹,看似庭院主人喜愛花草熱鬧,毫無定性,卻實在是又透着那麼一股子難以言說的妙趣和雅緻。這兩種大俗大雅攙和到一起,竟絲毫不顯得紛亂無章,也是極奇妙的。
這樣的院落顯然是庭院大匠的手筆,只不知道這院落主人又到底是何許人也呢?
“爺就在屋中等候二位,二位先請吧。”那面容清秀的僕從一開口說話,果然是帶着幾分清透,不似男子般粗獷,顯然是太監無疑了。
符長寧與沈從景對視一眼,提足走進了進去。
一進去,裡面燃燒着的“烈玉香”就引起了符長寧的注意——古樸若舊竹老鬆,卻偏有一絲寒梅之冽迴盪其中。細細聞了,裡面如春回大地般的勃勃生機便撲面襲來,叫人心曠神怡。
這香簡直太熟悉了。
香講究的是一個“韻”字,撲面襲來的濃郁芬芳是爲下,一聞之下讓人記住的獨有氣息是爲中,而這種,聞到了卻又好似並不曾侵佔鼻息,但神思卻又一直被這香牽絆的,是爲上。這烈玉香,是爲上上,香中極品。
符長寧雖不知烈玉香如何調配,但那並不能阻擋符長寧對調香之人的讚歎和敬佩,尤其是上一世當她得知,這香乃是位男子合制,她簡直是對自己的制香水平羞愧難當。
滿榮國,用這“烈玉香”的,也就只有一位。
那就是榮國嫡長子,上一世的淮南王,祁崢。
“二位遠道而來,崢不曾親迎,實是失敬。”坐在紫竹案几後面的水色長衫男子正在斟茶的手頓了頓,然後擡起頭,朝沈從景和符長寧微微笑道。
容顏清俊,就算是因常年病弱而微帶着些蒼白,也實不比沈子息遜色。
這樣一個出色之人,定也,只能是祁崢了。
符長寧上一世是見過祁崢的,故此這次見到,並不訝異。倒是沈從景,被他容顏一晃,險些失神。好在他也是世間少有的美男子,日日見着自己,這時候再見到祁崢這樣的,也就不是那麼難以回神了。於是沈從景很快的輕咳一聲,笑道,“想不到,請我們來的,竟是榮國大皇子,我才該說是失敬,失敬呢。”
笑得一臉匪氣。
符長寧微笑不言。
祁崢放下茶盞,笑道,“能請到建蒙國太子和太子妃,崢實覺得陋舍蓬蓽生輝。”他起身將斟倒好的茶水就往
兩人身旁的桌几上一放,做這樣的事情卻半分不覺得掉價兒,“請坐。”
“二位早洞悉了崢會派人來請?”
待符長寧和沈從景從容坐定,祁崢微笑問道。
沈從景搖了搖頭,頗帶着絲戲謔的說道,“本以爲,會是你弟弟。”
祁崢笑問道,“可有些失望?”
“那倒不曾。”沈從景只是笑,“只想不到,大皇子竟也如此手眼通天,之前倒是我們小瞧大皇子您了……”他頗帶着些意味深長的說道。
祁崢哈哈大笑,“你並未小瞧我,事實大抵就是如此了……”又看向符長寧,笑道,“聽說太子妃愛好綠微樓那道‘紅掌撥清波’,今兒不若二位在寒舍用膳如何?崢特地叫了綠微樓的大廚過來掌竈。”
符長寧一直靜靜地瞧着沈從景和祁崢說話,她這一世再見到祁崢,心情總還是有些微妙的。故此在祁崢轉頭問她時,符長寧竟還愣了一下,才說道,“既已被你帶來,可還有轉圜的餘地?”她這話說的竟還帶着幾分熟稔的調侃。
話一說出口,符長寧就暗道不好,這話說的沒毛病可挑,主要是符長寧說那話用的語氣,就是表現的對祁崢太熟悉了。
確實,上一世符長寧並非說和祁崢關係多好,但在祁崢沒有去往封地的時候,祁崢也並未和祁烈撕破臉,兩人好兄好弟的時常去對方府上宴飲,加之祁崢在上一世一直所表現出的無害和性情隨意,符長寧自然也就和祁崢十分熟悉了。但到最後,祁崢與祁烈徹底撕破了臉了以後,在祁崢赴往封地後,又在祁烈的授意之下,符長寧率後宮女眷一直排擠祁崢之妹賦柳公主,最後使得兩方徹底決裂翻臉。現在想想,符長寧真是覺得祁烈那種恨屋及屋——尤其是還波及到了一個女子身上的行爲,已經夠讓符長寧噁心的了。但奇怪的居然是,上一世符長寧分毫不覺有什麼不對,她之前明明心中還曾敬佩祁崢調香之高明,後來竟也這麼助紂爲虐的欺辱賦柳公主。人之盲目和善變,真是讓現在的符長寧感嘆不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