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說要幫他打探榮國消息?
這話說的不靠譜,但瞧着符長寧卻不像那空說大話的人。沈從景新奇的瞧着她,將掌控信鴿的哨子遞給這位公主殿下,不知她到底是要做什麼。
重活一世的好處就是,知曉了命運的軌跡,也知曉了許多爲人不知的事情。
符長寧就知道,榮國有那麼一個人,還真能幫得上她的忙。
這人長得什麼模樣她到還記得,但是她的姓名,時間過去太久,符長寧已是記得不大清楚了。
符長寧只記得,人總是“梅女官”、“梅姑姑”的喚她,其實這人年歲並不大。閉上眼睛子息想想,符長寧究竟是如何結識的這人來着?
——哦,是了,那是符長寧十歲那年,隨手救下的一個乞兒吧?
天嵐七年春,十歲的慎敏公主攜同宮婢出遊漢青山,在路上,救下了一個被惡僕惡狗追打的小乞兒。那乞兒渾身髒的看不出一絲兒好地方,偏生一雙眼睛透亮,被撲咬成那樣,腳踝上都是血,也不哭嚷。見了她,竟還能笑盈盈的道謝,“您就是慎敏公主吧?我聽我阿孃說,長大了,我也要做您那樣高潔無瑕的姑娘呢。”
就因這個,小小的公主眼睛一亮,覺得那乞兒的話十分悅耳動聽,就賞了她銀子和衣裳,叫人領她洗乾淨了,送去她那故鄉,榮國。
五年後,已是榮國太子妃的慎敏公主卻仍舊天真無邪,在太子的潛龍邸,被一個得寵的侍妾給了個不大不小的教訓。她慌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太子身邊頗得重用的梅姑姑,卻幫她說了句話兒,“這事兒,本不該是太子妃的過錯。”她將冷眼瞧着的事情,都一併說了出來。
那個時候,慎敏公主還是天嵐國的寶貝,也自然就是祁烈的心頭好。又因着梅姑姑的偏幫,這一仗,還不知事的慎敏公主卻贏了個漂亮。從此以後那侍妾再不曾出現在潛龍邸中。
後來,梅姑姑一次次有意無意的幫忙,都叫那個成長迅速的公主疑慮重重。終於有一日,在多疑的公主
覺得梅姑姑掌握了她太多太多的秘密之時,就叫人去毒殺了這名敵我不明的女官。而當她臨死之時,才含着笑,問那個早已成爲高高在上的榮國皇后的符長寧,“公主還記不記得,十年前的漢青山腳下,您救下了一個被惡狗追咬的乞兒?公主定忘了。但那乞兒卻一日不敢忘記公主之恩。縱是現在死在了您這兒,那大抵,也該是那乞兒應有的歸宿吧。”
符長寧仍記得,梅氏最後呢喃的那句話,“阿孃說,教我成爲公主一樣高潔無瑕的人。可是,如今雙手沾滿鮮血的我,又怎麼配呢……”
是啊,如今雙手沾滿鮮血的我,又怎麼配被你所敬仰呢?
梅氏確是如符長寧所願的死了,但知曉真相的符長寧,卻一輩子都難以擺脫那種愧恨,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自卑和怨懟。
符長寧睜開雙眼,輕輕舒了一口氣。近日不知爲何,竟是越來越愛回憶上一世的事情了。
這可不行啊,這一世,她還要報上一世的仇,怎麼能大仇未報之時,就先泄氣了呢?
符長寧想了想,提筆畫了一個跛着腳流着血的小姑娘,和牛車上衣飾繁複的公主,信的結尾,只寫了一句“故人來見”。
雖說這一世,她並沒有和梅氏相見。但她覺得,阿梅定是能看懂的。
雪白的信鴿撲朔朔的落在了窗櫺上,靈性通透的烏黑眼珠兒就那麼一眨不眨的瞧着符長寧,惹得符長寧忍不住順手捋了捋它雪白的背,給了兩顆穀子,這纔將小畫兒卷好,塞到了它腳下的竹筒子裡。
小信鴿兒“咕咕”的拿喙輕啄了她手心幾下兒,就撲扇着翅膀飛走了。
符長寧倚靠着菱窗,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樣的日子,幾時纔是頭兒呢。
京郊不遠處的沈家塢堡,已經不日就開始築建了。《後末代書》裡說過這種塢堡,堡的四壁外常常環着深溝水渠,和防禦性極強的高墻。堡內與尋常村落無二。每戶房屋相連,堡中四面均設高臺,以供堡中壯丁駐守勘察。
其實塢堡就是個小型的防禦性的村落。
塢堡的四周是挖開的護城河,正中央通以吊橋,放下來可供車馬行駛而過。而塢堡裡面,就是房屋和田地了。符長寧設想的是,田地及部曲們的房屋就環繞在塢堡內壁周圍,閒時操練,忙時耕耘。而塢堡的最中央,還是要建築主人家的屋宇。這就相當於是一個自給自足的小村落,而最中央的屋宇,就是這座村落的權利最中心。
而在這樣一個封閉的塢堡之中,操練再多的親兵部曲,也沒人會發現的吧。畢竟這個時候,有錢人家構建塢堡還是一件挺常見的事情的。
符長寧對塢堡很重視,看得出來,沈從景對這個軍事要塞和根據地的興趣也很大。塢堡的地方最終選擇了在離京三百里的地方——離得太近不行,容易讓人給當成反賊把家抄了。只能在近郊的地方,找一處平坦之地,再大一些,養起親兵部曲,種上自個兒的田地。
塢堡的建築就在這幾日了。
沈從景這些天幾乎天天與人研究塢堡的一些構造和棧道,還有排水挖田的一些事情。符長寧對這些是不大熟悉的,她只會紙上談兵,真動真章了,別說是她這兩輩子都沒沾過陽春水的一雙手,哪怕是飽經戰事的祁烈,也未必比她精明上幾分。
但是現在看來,沈從景是非常在行這些的。他的那些山賊部下們,也頗懂農事土木。這就有些讓符長寧刮目相看了。
沈從景一邊打量着下面人畫的地下排水管道的草製圖,一邊對符長寧笑道,“別看徐叔現在一副萬事不管的樣子,這些,可都是小時候他教我的呢。”
唷,那個老頑固徐老爺子,還會這些?符長寧不大相信。
於是沈從景曲起手指,拿關節敲了敲圖紙上一處排水閥門,那閥門造的十分別致,是用兩個齒輪互相抵住,一面承受水的重力,另一面纔會轉動起來,帶動後面的開關,使之開放。而如果水的壓力過大,齒輪卻反而會卡死,除非將齒輪暴力破壞,不然水是無法從這處傾瀉而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