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宸出去引着正骨大夫進來,管雋筠皺着眉頭把讓正骨大夫檢視着左臂,大夫有力的手指觸碰到剛剛受傷的地方。管雋筠猛地抽回手,正骨大夫驚異地看着她:“夫人,又傷到了?舊傷未痊,您是知道的。”
諸葛宸驚愕地看着她,繼而轉向太醫:“什麼舊傷?”
“回稟丞相,夫人的胳膊上有道舊傷痕,只要不慎碰到就會疼痛難忍。”正骨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給管雋筠看手傷:“夫人早年曾經受過一次傷,傷及骨頭。所以每次都很小心。”
“怎麼回事?”諸葛宸說什麼都想不到,管昕昀會讓她受傷。
“還是用藥吧。”管雋筠警告的眼神看向太醫:“要緊嗎?”
“只怕這段日子夫人都要好好休息了,好像是上次一樣。至少要休息一個月以上,手臂不可用力。”大夫從醫箱中拿出兩劑膏藥,轉臉看着諸葛宸:“還請丞相把夫人掌住,下官要替夫人正骨。”
“別。”聽到正骨兩個字,管雋筠臉都青了:“能不能不正骨,就這樣罷了。”
“那怎麼行。”諸葛宸把兒子抱過來:“稚兒,看你娘。”
“娘不怕,娘不怕。”稚兒胖乎乎的小手在母親臉上磨蹭着,管雋筠只是聽到正骨兩個字就已經是心膽俱裂。沒有經歷過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知道,那種痛苦就是個男人都受不得。以前爲了正骨,曾經痛暈過去。
上次正骨好像也是這個大夫,二哥看到自己那種痛苦,差點把大夫扔了出去。後來還是爲了醫好手臂上的傷,纔算是按捺住脾氣,押着大夫治傷。
這一次身邊還是環繞着另外兩個很重要的人,男人和兒子。兒子還小,等他大了或者能成爲依靠。可是男人,本應是倚靠的人,到頭來才知道根本就靠不住。
“罷了。”躊躇了一下,管雋筠看着大夫:“要不還跟前次那樣?”
大夫搖頭:“不必了,這次不會有那麼痛了。”嘴裡這麼說,想起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還是縮瑟了一下。
諸葛宸在她後面坐下,也不擔心被人看到什麼不該有的舉動:“我在後面,要是痛的話你就掐我。”
正骨大夫不着痕跡地搖搖頭,把一沓厚厚的厚白布擱到她手臂下面。又點燃了醫箱中那盞油燈,緊接着把濃重藥味的藥油塗抹在自己的手掌上。管雋筠下意識扭過臉,只有她才知道這預示着什麼。
“好痛!”大夫手掌重重落在纖細的手臂上,細膩的肌膚上馬上泛起一道道痧痕。管雋筠努力讓自己不要叫出聲,沒想到這次下手比上次更厲害。好像這條手臂要是再按下去就會變成別人的一樣,淒厲的聲音瞬間迸發出來。稚兒本來還在母親身邊乖乖坐着,聽到這種聲音馬上嚇得鑽到母親懷裡,哇哇大哭。
諸葛宸把管雋筠摟得緊緊的,她的手指深深蜷縮進手掌裡。根本就沒有要把手指來掐別人的舉止,諸葛宸用力掰開她緊握的手指:“掐我,來。”修長的指甲已經把手心裡掐的全是血痕,諸葛宸懊悔不及。要是知道是這樣,寧可不碰她。知道她說的是氣話,還要跟他計較這麼多。
馬上諸葛宸就知道,剛纔掐自己的時候她有多疼,修長的指甲深深嵌入肉裡面,下脣也被咬出血來。淚水在眼角不住往下掉,爲了不嚇着兒子,她都不肯呻吟出聲。
很快母子兩個就哭成一團,稚兒的小臉埋在母親懷裡。大約過了一頓飯的時間,正骨大夫纔算是停了手:“丞相,幸好來得早。只是一點小傷,不過夫人有了痼疾,三日後還需要再來一次。一個月內不能太多活動。尤其是左臂,夫人昔年墜馬之時就曾經傷筋動骨過。這次還要謹慎才行。”
“好,我知道了。”諸葛宸看着嬌怯怯的她,想象不到她會騎馬,甚至還是墜馬這麼嚴重:“三日後煩勞你再來一次。”
“來,跟爹出去。”諸葛宸看管雋筠面無血色,好像是虛脫了一樣:“這樣子,需要吃些什麼?”
“夫人素習惜福養身,倒是不需要什麼太油膩的東西。只要夫人歡喜就好。”大夫把搖高放到一邊:“還請丞相晚上再給夫人敷上一劑,好的快些。”
“嗯。”諸葛宸攤開手掌,手心裡十道月牙樣的血痕,恰好是十個指甲留下的痕跡:“榮立,送大夫出去。”
“是。”榮立在外面恭候着,方纔聽裡面的動靜,好像夫人真的傷得很重。看樣子又不能輕易了結這段公案了,仙兒那句話說對了。丞相跟夫人就是天生的一對冤家,不遇到一處怎樣都好,遇上了就會出事。
稚兒很不情願被他抱着,不安分地扭動着:“娘,抱抱。稚兒要娘。”
“你娘手痛,剛纔稚兒也看到了,是不是?”諸葛宸溫和地親親兒子的小腦袋:“等你娘好了,再抱你。”
“先睡會兒。”諸葛宸俯下身給她擦去額頭上冰冷的汗水:“讓人給你做點吃的來。”
“不必了。”管雋筠轉過身不想理他,只是這一刻又想到那次墜馬的事情。要不是管岫筠非要跟自己換掉那匹熟稔的颯露紫,恐怕就不會發生墜馬。爲了這件事,哥哥大發雷霆。從那以後家中沒有人家中沒人提過騎馬,只有管岫筠命人給她做了一套專爲騎馬預備的男裝。
但是手肘的傷,因爲太醫專心療傷沒有留下絲毫的不妥。也不許再有人提起這件事,除了自家人不再有人知道這件事,管岫筠只跟人說是學藝不精。想來現在在南中,馬應該騎得不錯了。
“小姐。”綺媗跟着何嬤嬤一起出去拜客,回來就聽說管雋筠傷了手。慌慌張張跑了進來,看她面如金紙地靠在榻上。嚇得大哭起來:“小姐,這是怎麼說的?您自己知道手臂不能用力的,怎麼不仔細?”
睡得昏昏沉沉的人聽到有人哭,睜開眼看到綺媗的淚眼:“回來了?怎麼樣了,今兒出去沒丟人吧?”
“小姐,你的手。”綺媗親眼見過管雋筠曾經的痛苦,眼前又是這樣子:“要是被咱們將軍知道了,還不定心疼到什麼樣子呢。”
“對了,說是二哥晚間過來。要是來了就說我歇下了,別叫他看見我這樣子。”好像是想起來還有這件事,管雋筠撐着坐起來。
“小姐,一準不是您自己傷的。是丞相?”綺媗擦了把眼淚,換做別人的話小姐絕不會這樣子迴護。可就是這樣,也沒見丞相對她好些。先時還想小姐能跟丞相一心一意過日子,只是這麼久看過來卻不希望這樣了。
“行了,我沒事了。”管雋筠擺手:“何熙回來了,這些日子就給你把事兒辦了。省得每日聒噪得不行。”
“看到小姐這樣子,奴婢可不敢想那不敢有的心了。”綺媗給她擦去額角上的汗水,微微嘆了口氣:“小姐,又何必瞞着。奴婢看着小姐出閣後過的日子,都替小姐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