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慢走。”好不容易從皇后的昭陽宮辭了出來,走了幾步路就聽到一邊刻意請安的聲音。扭頭一看,腰間掛着建章宮腰牌的太監恭恭敬敬守在甬路邊。
“這位公公是?”管雋筠刻意裝作不認識的樣子,最好裝點傻。
“奴婢是貴妃娘娘宮中的掌案,季英。”一臉諂媚的笑容,應該是新近巴結上來的。
“季總管,少見了。”管雋筠抱緊了女兒:“總管有何見教?”越來越不認識這樣的自己,以前這些人見了自己都是小心翼翼,就是皇帝身邊的汪灝都不敢跟自己放肆。如今反而要去跟個下三流的太監首領這樣子說話,是不是顧慮多了就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了?
“奴婢奉貴妃娘娘口諭,特來恭候夫人。請夫人到建章宮小坐片刻,娘娘許久不見夫人甚是想念。”季英卻不敢跟管雋筠放肆,丞相夫人那可是鼎鼎有名的。
自己沿路巴結上來,師傅就是皇帝身邊的汪灝。他叮囑底下這麼多的徒子徒孫,京城中上上下下這麼多人,那麼多命婦和官員,還有親王王妃,最要用心巴結的就是丞相夫人。季英這還是第一次跟管雋筠說話,看她一副安靜平和的樣子,只是覺得這些人多半有些少見多怪。
“好。”管雋筠心下喟嘆了一下,這是跟了多久?恐怕自己在皇后宮裡待了多久,外面就有人站了多久吧,雖然不敢說皇后說的話都被人聽了壁角,至少這位貴妃已經不是當年嬌憨的張薇。
張薇抱着肩站在殿外,看着超品命婦打扮的管雋筠在宮女太監引領下款款進來。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到了臺階處趕緊住了腳。怎麼會有這樣的舉動?還是以前就是這樣巴結着管雋筠,只是自己不自知而已?從得知皇帝是因爲她才把自己納爲妃開始,一直都在那個漩渦中糾纏不休。
是她讓自己原本安靜平和的後宮生涯變得沒有盡頭,好像一切都被人操縱了一樣。跟她有過太多共同的記憶,歡笑還有仇恨,都是別人比不了的。
“臣妾給貴妃請安,貴妃萬福。”擡眼看到張薇的躊躇不前,只是依着常禮請安。上次就是在這裡給自己灌的酒,要不是男人到了這裡,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還有很多事情,好像都是她跟管岫筠的傑作。
“起來起來,我們之間還用得着這個?”張薇笑着扶起她:“好久不見你,要是這會兒叫人去攔住你,恐怕再見面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這些日子好?聽說自打有了小依依,你就越發忙亂了,進宮自然是越發少了。”
“有勞娘娘掛念,都還好。”管雋筠很隨和的笑容,好像兩人之間什麼都沒有過。還是從前一樣,好得無以復加。
“這就是依依?”狠狠驚訝了一把,這個不是裝出來的。她懷中的那個嬰孩生得真漂亮,自己也女兒,但是女兒生出來以後就到了中宮撫養。是自己的女兒,也是皇帝的女兒,更是皇后的女兒。看起來有多尊貴,只是母女間是沒有多少親情的。即便是大了,偶爾到了身邊也不親近。
“是,還小。都不會給娘娘請安見禮。”比之於方纔在皇后跟前僞裝得更加厲害,已經這樣了那就只好繼續下去:“等將來大些了,知道禮數一定要給娘娘請安的。”
“瞧這話說的,她將來的身份可是尊貴得了不得。我姐姐今日什麼樣子,日後依依就是什麼樣子。”張薇不以爲意的笑容好像真是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瞥眼看到管雋筠手腕上那個搶眼的翡翠玉鐲,原來一切已成定局。
“臣妾不敢當,娘娘折殺臣妾了。”管雋筠跟在她後面進了寢殿,依舊是沒有讓人留在殿內,只是沒有皇后宮中的尊貴非凡,有點造作。
依依一直被母親抱在懷裡,舒服得有些不知道誰是誰。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周遭陌生的一切,對上熟悉的眸子,還是有了些許印象。這個人實在是很熟悉,因爲從出生開始,就是在她溫暖的懷抱裡恣意生長。
“依依可是個好面相,不像我們似地,一輩子只能跟在人後面。”張薇並不避諱什麼,說話的時候張狂而放肆:“誰也不是一出生就註定要有什麼樣的將來。不像是皇太子跟你們家依依,這種命定的姻緣哪有那麼多。”
“娘娘說笑了,依依還小哪知道這麼多。”發牢騷也不是這樣子,被人聽見,不知道的還以爲背後說了些什麼話。好在自己不參與這些事情,否則想脫身很難。
“我說的是實話,你看依依還沒出生的時候。皇上不就是說要將依依跟皇太子促成好姻緣的?如今我姐姐可是拿着中宮皇后纔有的翡翠龍鳳鐲,做了聘禮。這可不是誰家都能有的殊榮,豈不是天定的姻緣?”張薇一笑:“可見皇上跟皇后有多看重這門親事。”
“皇恩浩蕩,也是臣妾一家的福分。”管雋筠淡然一笑:“貴妃侍奉皇上,素日辛苦。臣妾少見貴妃,該要正正經經給貴妃請安道乏。”
“我們能不打誑語?”張薇收斂起笑容,看向對面的女人:“前次我跟你說過,想讓紋紋跟你家稚兒定親,你既然是應允了依依跟皇太子的婚事,這件事是不是也能想想?總不能說紋紋是個女孩兒,比不了皇太子的尊貴身份,就將我的事兒駁回了吧?”
想笑還是忍住了,一個公主,庶出的公主想跟中宮嫡出的皇太子相提並論。說這話的時候,也不是那種好意商量的語氣,分明是要轄制人。
想了想,擡起頭看着張薇:“娘娘就不擔心我們稚兒委屈了大公主?這可是皇上和娘娘的掌上明珠。稚兒可是淘氣得很,唸書也不上進。難得娘娘這麼看重他,只要他有這個福分,能夠讀書上進,讓皇上和娘娘青睞,能夠匹配得上大公主的話,到時候別說是娘娘定要成就這門親事。就是娘娘不說,臣妾也要厚着麪皮進宮懇求皇上和娘娘賜婚。”
張薇被她的話繞得有些糊塗,總是覺得這裡面有什麼不妥。思來想去不知道是哪裡不妥當,外面響起腳步聲:“誰在外面?”
“啓稟娘娘,宮門要下匙了。”守在外面的宮女馬上高聲答話。這是在提醒張薇,外眷不能在宮中繼續停留。
“瞧瞧,時辰過得真快。”管雋筠自嘲地一笑:“想跟娘娘多說會兒話都不行,還有好些話要跟娘娘說呢。”
張薇臉色有些難看,卻不是因爲沒聽懂管雋筠的話,而是因爲自己的話根本就沒工夫說完。張蓮能夠說那麼多,甚至拿出那支極珍貴翡翠玉鐲當作聘禮,這就由不得他們答應不答應。可是自己,話都來不及說完。至於聘禮,雖然是生母卻又做不得女兒的主,真要給公主定親,是要皇帝皇后說了纔算。
皇后雖然是親姐姐,可是她也有女兒。又給自己女兒操心的功夫,難道不去替她自己生的打算?
想到這裡有些頹然,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不管人信不信,這都是句真話:“時辰不早了,等下次有功夫的時候,咱們再細說。別等着你從皇后那兒出來,只要是到我這兒就行。我還不是想着咱們能跟從前一樣,有什麼都能慢慢說的。”
“是,臣妾告退。”暗自吁了口氣,要是繼續在這兒待下去,真的是要被這種人折騰死。女兒不鬧騰,甚至一點都不會給自己招來麻煩,只有這宮裡的這麼多人,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諸葛宸按捺住心中的擔憂,好容易能夠閒一點,手裡沒有那麼多事情。能夠早些回去是很久都沒有的事情,只因爲這天是命婦進宮請安,還要帶着女兒一起來。就覺得頭暈腦脹。爲了這件事,已經讓女人在家裡心煩了好久。
榮立跟諸葛宸一起在西華門外守着,看到相府的大轎候在外面,肯定是夫人還沒有回去。要不這位丞相大人豈有不回去的道理。
“丞相,夫人來了。”遠遠看到管雋筠帶着幾個丫鬟出來,終於能夠將抱了許久的女兒交託到身邊的嬤嬤手裡。一如既往的安靜祥和,應該是沒有什麼事。諸葛宸高高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
“今兒倒是早得很?”看到男人,纔算是長長吁了口氣。這樣的見招拆招比什麼都累,除了覺得累就是飢腸轆轆。
“已經不早了。”看看西下的斜陽:“回去再說,看你就累得慌。”不避嫌疑地進了管雋筠進宮所乘的大轎,讓自己的大轎跟在後面。遲疑了一下,管雋筠從嬤嬤手裡接過女兒跟着進去。
“沒事吧?”諸葛宸打量着她疲倦至極的神情,已經將女兒抱在懷裡。
“回去再說吧,我都餓得要吐了。”把頭擱在他肩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諸葛宸下意識環緊了她,一手抱着女兒,然後輕輕安撫着她,嘴角掛着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