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卡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因爲他的身體,竟是不由自主的也迎了上去,以一種完全送死的,義無反顧的態度迎了上去……
小小的店鋪之中,黑人的身軀被衝過來的人流淹沒,他在其中掙扎着,反抗着,但卻依然無法逃脫被洶涌的人流衝倒的下場。第一隻黑色的皮鞋踩在了黑人倒地不起的身軀之上,引起了黑人最後一聲虛弱的慘叫。然後,是第二隻皮鞋,第三隻高跟鞋,第四隻高跟鞋……人們彷彿翻山一樣,從黑人的身軀之上,義無反顧的碾壓了過去。
彷彿碾壓一片毫無價值的野草。
葉雲躲在櫃檯之後的角落裡,望着眼前如潮水涌來的人羣。心中叫苦不迭。
將近三十個人。臉上有着瘋狂的讓人失去理智的狂熱。
可怕的,執着的,宗教信仰。便是如此的讓人難以理解。
後方,福瑞迪安靜的站在那裡,面無表情。
他不在乎爲了解決葉雲會犧牲多少人,也不在乎之前那一刻哈克看他的最後一眼之中蘊含着怎樣的憤怒和仇恨,甚至一點也不覺得愧疚。他所在乎的,只是在犧牲了眼前這麼多人之後,那邊的葉雲是否還有站起來的能力?
惡魔能力能夠反饋攻擊,也能夠轉移黴運,但避無可避的時候,宿主也只能靠着自身的身體硬抗。這麼多人不顧一切的攻擊,周圍又沒有足夠的空間來躲避,葉雲一個人又怎麼可能擋得住?
倒下,不過是遲早的問題罷了。
心中轉過這樣的念頭,男人緩緩測過身子倚靠着櫃檯,手肘撐着身後的玻璃櫃臺,偏頭看着地上不遠處的那具屍體,輕聲說道:“安息吧,我的朋友。作爲主的戰士,你已經體現出你的價值了。”
這個時候,他注意到了黑人哈克手上的那枚天堂戒指,發現那戒指似乎和之前的時候有所不同,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先前時候,他記得那戒指還是很璀璨耀眼的,但是此時此刻看過去,那戒指卻似乎是暗淡無光了起來。
這當然不會是光線的問題,因爲這家珠寶店的燈光設計,本就是爲了儘可能的讓光線符合甚至是能夠烘托所有的珠寶首飾的,在光線上是絕對沒有任何問題的。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低頭朝自己手上戴着的天堂戒指看去,眉頭立刻皺的更緊了:雖然戒指並沒有如哈克的那樣暗淡無光,但的確是和最初戴上的時候,有些不同的了。
這感覺,有些像是一盞明燈忽然因爲電壓降低而稍稍衰弱了光力一樣。
“這……”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福瑞迪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上的戒指,然後偏頭看看哈克的戒指,再扭頭看向角落裡正在抵抗周圍人攻擊的葉雲,忍不住微微張開了嘴:“原來是這樣啊。”
一直以來,梵蒂岡教廷這邊也都只知道對於這股可怕的惡魔能力來說,教廷手中的天堂戒指是唯一能夠剋制或者說抵禦對方的唯一事物。除此之外,不論是再如何強大的超能力者,都沒有可能完全避免惡魔能力的反饋。然而雖然知道天堂戒指能夠抵禦惡魔能力的反饋,但是再具體一點的訊息,卻是一點都沒有了:比如一枚戒指到底可以抵禦多少次惡魔能力的反饋,又或者能夠抵擋什麼程度的攻擊反饋,都沒有一個具體的參考標準或者判斷方法。對此,甚至是唯一能夠和天堂溝通的現任教主,也是一籌莫展。人們只知道擁有天堂戒指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止自己被惡魔的反饋能力殺死,卻不知道一枚天堂戒指到底能夠抵禦怎樣程度的反饋。
但是現在,福瑞迪覺得自己似乎發現這條被命運之神刻意遮住了的線索了。
臉上閃現出一抹激動難耐的紅光,福瑞迪興奮的深吸一口氣,緩緩站直身子,伸手從上衣的口袋裡摸出了手機,撥通了某個號碼:
“HELLO!”
“尊敬的紅衣主教大人,我是福瑞迪。”
“啊哈,福瑞迪教父,你和哈克的事情辦的怎麼樣了?是否有什麼新的進展呢?”電話另一端,某個蒼老但卻聽起來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了出來,語帶調侃地用生硬的中文問道。
“真的很抱歉,事情出了一些變故。”
“哦,沒什麼。世事無常,不可能所有的一切都按照計劃來的。”另一頭,某位天主教的紅衣主教一邊颳着臉頰上的鬍子,一邊回答道。
“哈克教父被惡魔反饋纏上了,現在已經不幸身亡。”微微嘆了口氣,福瑞迪再次看了遠處躺在地上的黑人一眼。
另一頭的紅衣主教沉默了下來,刮鬍子的動作頓了頓。
“我們早就已經料到會有所犧牲的。所以……這件事情不算什麼。不過作爲第一個犧牲的戰友,我覺得有必要彙報給其他人。”
“是。”
“他死的是否有價值?”只聽話鋒一轉,電話另一端傳來了紅衣主教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福瑞迪微微怔了怔,有些迷惑這個問題和前面那些話有什麼關聯。
“有。”他點了點頭,答道。
“那就好。家屬的撫卹工作,我們這邊會做的很好的。對了,你這麼早打來給我,是有什麼事情需要彙報嗎?”
扭頭看了一眼外面已經接近正午的日頭,福瑞迪一邊在心中猜測着對方此時處在哪個時區的國家之中,一邊如是回答道:“是這樣的。有關如何判斷天堂戒指對惡魔能力抵抗程度的事情,我這裡有了一些發現。”
“噹啷……”一聲,似乎是什麼金屬物體跌落地板的聲音,然後很快的,那剛剛睡醒的紅衣主教的聲音便迫切無比的穿過手機傳了過來:“是什麼!?真的嗎?”
“是的。我發現天堂戒指之上的色澤和視感的好壞與否,和抵抗惡魔的程度有着直接的指示關係。”
“繼續說。”深吸口氣,紅衣主教認真無比的問。
“失去了所有色澤和視感的天堂戒指會暗淡無光澤,這樣也就意味着其已經失去了抵抗惡魔能力的可能,反之,若是戒指之上還能感受到璀璨的感覺,則還可以繼續和惡魔能力相對抗。”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你能夠肯定嗎?”那邊,紅衣主教提高了聲音。
福瑞迪沉默,緩緩搖了搖頭:“無法確定。”這句話落下的同時,那邊的紅衣主教卻已經突然有了決定,立刻毫不猶豫地追問道:“你手上可帶着天堂戒指?”
“當然。”
“哈克死了,所以他的天堂戒指暗淡無光,而你現在還活着,說明你的戒指即使不在璀璨如昔,也一定還是和他的有完全不同的?”
“嗯。”
“那麼,證明給我看吧。”
福瑞迪一愣:“什麼?”
“證明你的推斷給我看。”再一次吸了口氣,已經洗漱完畢的紅衣主教沉聲認真說道,“我要你用你的實際行動證明給我看你的推斷!”
“攻擊那個傢伙,然後……把你那暗淡無光的戒指帶回來給我。”
“可是……”福瑞迪張了張嘴,想要說自己那樣做很可能也會死掉,但很快,耳朵裡聽到的話語就讓他停下了這個念頭,那些話在喉嚨裡鼓動了一陣,終究被他硬生生嚥進了肚子裡。
“你帶不回來也沒有關係,只要你和哈克的戒指最後都是一樣的情形,我們就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你的推論是否正確。這對於教廷來說,是非常重要非常有影響且非常有意義的一件事情!甚至於很可能最終決定這場戰鬥的勝負與否!”
一抹苦笑從福瑞迪的臉上露了出來,他目光隨意地看了看自己受傷的戒指,聽着電話那邊安靜下來,然後低頭,輕輕笑出了聲來:“大人的意思是說……我需要用自己的生命來親自證明自己的理論嗎?”
“你死了,可以避免更多人的死亡。當然,你其實也不一定會死。”另一端,紅衣主教的聲音平靜而讓人絕望,沒有絲毫的語調起伏,當然也不用指望會有什麼愧疚在內。
這情形,像極了自己之前對哈克說那些話時候的樣子。
報應來的真是快啊。
彷彿是察覺到了這邊福瑞迪的情緒變化,又或者是覺得自己剛纔的表現確實是有些讓人絕望和傷人了。電話裡的紅衣主教在沉默了一陣之後,開口接着補充道:“我們都是主的孩子,主的戰士。福瑞迪。這既是我們的榮幸,也是我們生下來的使命。我們必須爲了主的信念而戰。惡魔那等邪惡的東西,必須由我們來親自消滅掉!”
金黃色的朝陽之中,尊貴的紅衣大主教穿着睡衣走進了餐廳,在一方小桌之前坐了下來。握了握刀叉,紅衣主教用脖子夾着電話道:“這是戰爭,犧牲,再所難免。你是爲了我們所有的人而戰的。我相信你會重回住的懷抱的,比我們更早的回去。”
已經無需再說更多的解釋的話了,低頭笑着的男人輕輕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你的發現,對我們真的很重要。福瑞迪,想開點,你很有可能不會死。我相信那東西是會有一個臨界點存在的。也許你可以找到那個臨界點,那樣就不會有事了。”坐在餐桌之前,兀自還穿着睡衣的紅衣大主教再一次拙劣地安慰道。那神情,彷彿自己所勸說的內容是叫人去把妹睡覺而非主動送死一樣。
連那咀嚼着牛排的口腔之中,都充滿了理所當然的味道。
你是主的戰士,爲主犧牲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會爲我的話負責的。我這就去證明我之前所做到的推測。”臉上帶着如西山落日一般的燦爛笑容,這位來自新加坡某教堂的教父收起了電話,再一次的,朝着葉雲走了過去……
“都給我躺下。”
“躺下躺下躺下躺下!通通別想爬起來!”
店鋪的角落裡,葉雲抱着頭蹲在地上,對剛剛向自己揮過拳頭的五個人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