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夜深人靜,大金子入廁,恰巧碰到了“志同道合”的錢來順。
拎着褲腰帶走了幾步,又拎着褲腰帶退了回來。“爹,明日還挖筍去嗎?”
這是存心想讓人後半夜睡不好了?
若不是尿急了,誰也不想半夜出來小解,雖說是入了春了,可是這二月的夜裡,也是涼颼颼的。
也不知道何處的野貓,喵——在叫~春。
錢來順勉強睜大眼,看了眼大兒,實實在在的求知求解。“你爹老了,一日也睡不了幾個時辰了,唉……”
吱呀——
門被關了。
大金子晃了晃腦袋,尿意襲來,忙不迭地去茅房了。
一連三日,也不曉得錢來順受了啥刺激,明知道春筍賣不出去,仍是讓大金子領着人去挖筍,每日都是滿載而歸。
據說,西市已經沒有賣筍的了。
自然是據金氏說的,金氏也是偷偷說的,錢來順如此反常,金氏生怕他受了那五個銅板的刺激,這纔跟筍過不去了。
倒不能怪金氏多想,光是筍乾,已經曬了一篩子了。
“爹?”孔氏試探了喚了一聲錢來順。
“嗯?啥事兒?”
“要不然今日我跟小妹也在家,幫着娘收拾這些筍,我孃家時常做些酸筍,就是就着粥吃吃也不錯的,開胃。”孔氏大着膽子道。
低着頭,錢來順的臉皮抽抽,開胃!
“嗯,你看着辦吧,能省下些鹹菜錢,也是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寬慰自己。
如此,便是撒開手不管了。
回到後院,看着金氏三人忙忙碌碌的,又是翻找瓦罈子,又是將春筍切成一條條細絲條的,都只是瞟過一眼,來個眼不見爲淨的。
將筍切成菜絲條狀,清水浸泡一兩個時辰。將筍絲放入瓦罈子裡,倒水。錢家的後院裡就有一口井,用的就用這井水。
“旁的都不用加啥,就是不得碰着半點兒油腥。”
“噗,想沾着點兒油腥都挺難的。”自打西市賣菜失利後,錢家的飯桌上已經好幾日不見葷腥,吃的都是孔氏想着法子用春筍做的菜。
春筍炒薺菜,涼拌春筍,鹹菜炒春筍,春筍豆腐湯,翻來覆去。得虧了那麼幾日,倒是半點兒都不覺得膩了。
錢家,錢來順是管着錢袋子的。金氏本是管着買菜的,可是這幾日上頭不曾撥下菜錢來,金氏也不曾出去買菜。這是無聲地示意,最近,咱家都得吃春筍!
那個豆腐,還是三玉兒豁出去了一張笑臉兒,拿着十個春筍,給換回來一塊豆腐的。
錢來順看着突然多出來的豆腐,問明瞭原因,點點頭。“嗯,以物換物,不錯!”
像爹,果然是親生的!
他爹一打眼就知道這條路行得通,只是,人家一直都是拒絕的。
這是他沒想到的,想不到在他閨女那裡行得通了!
得了錢來順的誇讚,這幾日,錢家陸續地多了好些東西,比如,此刻三玉兒手裡的糖葫蘆,昨日的糖人……
錢來順決定該出來管管了。家裡筍倒是解決了不少,不過也沒瞧見了正經東西。
不過一日,錢來順強勢碾壓了三玉兒不斷冒出來的食譜。
不過幾日,錢家的空罈子裡已經裝滿了春筍,錢家人這纔不往娘子山去。
“二哥,咱去春江邊耍耍吧?”被錢來順拘了幾日,三玉兒早早地打聽了春江岸邊可有不少小娃兒在那兒玩耍了。
因着三玉兒胡吃海吃的,二銀子沒少挨呲。
“我不去,娘向來不準咱在河邊玩兒。”每年,都有不少小娃兒到春江裡去玩水,玩着盡興,遊着遊着就遠了……
三玉兒這些年少少地到春江邊上玩耍,一來人小,行動不便。二來,前些年,三玉兒要跟着錢來順認字,打算盤……
倒不是說如今已出師,只是錢來順沒騰出功夫來。
“二哥,你有沒有覺得爹最近好怪?”三玉兒眼珠子一轉。
不上當。
“爹好似很缺銀子,最近打算盤都沒勁兒。”不愧是貼心小閨女。
每年過完了年,當鋪就迎來了淡季。田野裡的野菜都能採了,山上的野菌春筍也不少,填個半飽也不算是難事兒。
沒啥進賬撥啥算盤?
每日一早晃晃算盤,避避邪也就罷了。
不過就算是給他好幾個肥膽,也不敢將這話說出來。
“爹往前都不是這樣子的,雖說將銀子看的緊些,在吃食上也從不委屈着自家人。就是偶爾也會願意拿出個一兩個銅板給我買串糖葫蘆的……” 天知道,這是幾年前的事兒,隱約記得那還是她那年的生辰?
“不說旁的,爹待娘一向都是擺在心尖尖的,這回居然讓娘去出攤子,還受了天大的委屈……”
二銀子默。
不知爲何,聽得也確實是那麼一回事兒。
“那爹這是爲何?”二銀子總算不再沉默。
“今日初九,我一早就問過爹了,說了午時退潮,酉時漲潮,咱有一下午的時間。二哥,咱拿個木桶去,還有耙子,河螺和河蚌都能摸了。”
春天喝碗河蚌湯,夏天不生痱子不長瘡。
永安縣的百姓向來推崇河蚌,清明前幾日,可是有不少人都趕着去春江邊上摸河蚌的。
“這天兒是不是太冷了些?”錢家人也只是剛剛換上了春衫,這會兒下河灘上摸河蚌是不是太早了些了?
“不早不早了,再過幾日,河灘上就都是人了,就咱這幾個人,能弄到三四斤就已經不錯了。”三四斤的河蚌,除了殼,卻是身無幾兩肉了。
二銀子嚥了咽口水,饒是孔氏廚藝不錯,但是再鮮嫩的春筍,這會兒哪抵得上河蚌!
三玉兒拎着籃子,二銀子揹着竹筐,扛着耙子,一路往春江岸邊去。
不過纔到岸邊,就有好些穿着短打的男娃子赤腳在泥潭子裡摸摸索索的。
三玉兒跟旁的小姑娘一樣,只是在河岸邊摸着石頭,在石頭縫裡摸着螺絲。那些螺絲可都是吸着石頭上的,金氏最不耐煩處理這些,每年兄妹幾個帶回來的,都被金氏放了湯。
至於蚌肉,卻是硬梆梆的,嚼不動。可是奈何不住湯頭鮮美。
“三玉兒?我還當我這是眼花了呢,你怎麼會來摸河螺,難不成你家還會缺銀子?”
三玉兒只是一擡頭就看見自己不想看見的人,歪頭在水下翻着石頭。
眼前這人,就是錢家與隔壁許家中間的那條巷子裡的,巷子裡不過住着兩戶人家,其中一戶,便是何家,何家開的是棺材鋪子,何小妹就是何家的幺女。
棺材鋪子的幺女,如是想着,三玉兒好心情地權當沒聽見何小妹的挑釁。
“喂,三玉兒,跟你說話呢!你家不就是開了家當鋪,怎得打小就用鼻孔看人的!我說你家都開了當鋪了,怎還要來摸河螺,聽說你娘可是弄不來這些的。”
金氏本就不是永安縣的,對於這些河裡的,都不大耐煩,每年撬河蚌,都能弄得遍體鱗傷,這才左鄰右舍的,都不算是啥秘密。
“你家還開了棺材鋪子呢,怎的還來?你能來我就不能來了?”何小妹不死心地纏着三玉兒碎碎念。
話落,何小妹就紅了臉,怒的!
她最不耐煩人家在她面前提,棺材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