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天轉涼了, 三兒折騰起了香腸,又是薰腸,屋裡屋外可是出掛着好多串。
“我這幾日夜裡都睡不好, 總覺得聽着野貓在叫喚, 若是貓在咱家禍害了那些一串串的, 那可是值錢的玩意兒。”三兒搗鼓這些一串串的時候, 她也是在一旁幫忙的, 她可沒是沒見着三兒玩命似地往裡頭撒調料,可真若是去了貓肚子,那可是不得了, 那可是全給禍害了,禍害了!”金氏說得真真的, 已經傻傻分不清了。
三兒打着哈欠, 只聽到金氏有些歇斯底里地喊着“禍害了, 禍害了”,“娘, 啥被禍害了?是野貓子又來光顧咱家了嗎?”
“沒呢,都齊全的呢,一串都不少。”金氏如今啥都不做,每日都只顧着折騰這些香腸,每日都搬進搬出地, 掛在通風口, 殷切地照顧着。
今日便是徐家老爹的壽辰, 錢家一大早就將該送去望江閣裡, 如今, 這豬頭肉也成了望江閣的一道小招牌。錢家人實在,即使是供貨那麼久了, 也從沒有半點兒的偷工減料,這肉卻是越做越地道了。
望江閣的廚子倒也不是沒想過要研究這方子,不過都被掌櫃的制止了,“錢家人實在,咱也不好過了,不過是幾個辛苦錢,東家都說了,若是錢家人一直如此,這門生意就做的下去!”東家可是早就吩咐過的,若是錢家的心大了,那幾個小錢自然就用不上了。到時候廚子想怎麼研究,就怎麼研究吧。但是至今,錢家還是本分的。
照例是孔氏婆媳倆留下看家,其餘的幾人擠着一輛馬車,一路顛簸着去了徐家。
一進門,三兒就見着徐家老爹穿着大紅的交領綢衣,密密麻麻地繡滿了“壽”字,早就聽季氏說過了,這上頭可是足足地繡了一百個“壽”字,雖不是整壽,卻也準備十足。“徐家爺爺,這身兒,可真亮眼的。”
徐家老爹打從這身紅衣上了身後,就沒有笑過,一直襬着張老臉,就差嘟着嘴了。聽到三兒一進門就驚呼上了,還不忘圍着自己轉了一圈,嘖嘖嘖,看將這小丫頭給羨慕的。“哼!”
季氏在一旁一直哄着徐家老爹,光是茶水就給灌了好幾壺了,這衣裳可是季氏做的,早半年前就開始準備着,斷斷續續地每日繡一點兒,早上哄着徐家老爹試試衣裳,就不準徐家老爹脫下來。精明如徐家老爹,這是被自家媳婦給坑了,坑得穿上了這一身大紅的衣裳,除了成親那一日,季氏還是頭回再見着徐家老爹穿上了紅衣。
“徐家奶奶,你這身衣裳還沒來得及換吧?”三兒指了指季氏身上的那件沾了些水漬,就見着季氏衝着她使眼色兒。這到底弄得哪一齣啊,難不成季氏也要穿大紅的去?
季氏託了三兒顧着徐家老爹,自己就匆匆地回房去了,那步履輕快地模樣,根本就不像是上了年紀的。“當初你徐家奶奶過門的時候,都是這樣子輕輕快快,爽利極了。我娘可是沒少嫌棄挑了個不大穩重的兒媳婦……”徐家老爹頓了頓,直到追着季氏的背影到了拐角見不到了,也不曾回過頭來,“你徐家奶奶老了,就跟小孩兒一樣開始任性了……”
“這麼說,徐家爺爺這是故意跟奶奶鬧彆扭的?難不成爺爺是想奶奶來哄着你?”三兒狐疑地打量着徐家老爹,饒是徐家老爹向來臉皮厚,都有些掛不住。
“咳!你小孩子家家懂什麼,去去去,屋子裡有好吃的!”這人老了,臉皮也經不住用了。“三兒,我可跟你說了,你別四處瞎說去。我,我就是怕你徐奶奶鬧騰……”徐家老爹是怎麼地都不肯承認,自己越是不配合,等季氏勸服了自己後,季氏就會有一種滿滿地成就感。
哼,別當他沒看見,季氏每日都捧着紅衣在繡,繡完了他的,又繡自己的,就是自己老眼昏花,這入目的通紅,只要不瞎就能看見吧?不就是穿件衣裳嘛,整這許多做什麼,越老越磨嘰。
“徐爺爺,難怪徐奶奶對你死心塌地的!”三兒悄悄地衝着徐家老爹豎起了大拇指,這情商真是高啊。一大把年紀了,還知道欲拒還迎。高!
“去去去,小丫頭懂啥!”
“可是徐奶奶讓我守着你,看着你的。”
徐家老爹:……
這大喜的日子,三兒決定還是放過徐家老爹,給老壽星留點兒臉面。若是徐家老爹曉得了,這哪有臉面,還有半點兒臉面可言嗎!往後十年的老臉都丟在這地兒。祖孫倆,看天看地,就是不對視兒。事實上,是徐家老爹不肯視人。
得了老壽星的照顧,三兒一大早心情就不賴,總算是想起了正事兒,“徐爺爺,我今兒個也是帶了賀壽禮來的,不過不值幾個銅板,都是我自個兒做的。”自打錢家寬裕了後,三兒就被金氏拘在院兒裡學女工,這回,送給徐家老爹的不過是自己做的兩對棉襪兒,和兩對護膝。都是成雙成對的,圖個好兆頭。“徐爺爺可不許笑話我,我繡活真的不咋地,沒法子跟徐家奶奶比。”
徐家老爹挑眉,擡頭,四目相對,無聲地咧嘴笑了,“中,我不笑話你!”那咱這事兒就兩清了啊。“說來,我這輩子就你姑父一個兒子,還是頭一回有丫頭給我做點兒東西呢,我保準不嫌棄的。”三兒羞赧,早知道自己就練幾回的,這頭三回做的棉襪兒就給徐家老爹送來,還是當賀壽禮的,是不是有些不誠心?
正猶豫間,錢來發夫婦倆領着錢可鏇來了。“徐爺爺,今兒個可真是喜氣呢!”錢可鏇甜甜地道,還不忘說上幾句,“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徐家老爹只是淡淡地點點頭,如此不捧場,可不是如今的錢來發願意受的,打了聲招呼,就領着家人往裡走。
“別難受啊,你說不來四字四字的吉利話,往後,往後跟着我學啊,我好歹以前也是教過私塾的。”三兒一直聽着錢來發一家子的背影看,徐家老爹還當三兒這是心裡頭難受,說話沒有別人好聽,沒別人文縐縐。這別人,自然是錢可鏇了。
想想三兒之前說的賀壽話,“徐家爺爺,旁的話我也說不太來,就祝福你往後吃好睡好牙口好,跟徐家奶奶一道兒都好好的。”說完,還摸了摸腦袋,一想到今早孔氏給自己梳的新發髻,手又縮了回來,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盯着徐家老爹。
三兒被錢家老爹同情地望着自己,給同情懵了。她不是學富五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