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問出這幾句話的時候竭盡全力讓自己表現的平靜一些,不那麼在乎一些,然而她的眼睛卻不受控制的死死盯住衛楚,雙眼中透出許多複雜的情緒。
她當然希望衛楚告訴她說,這只是一場誤會,可是,這樣的話,連自己都會覺得太過牽強。
衛楚蹙眉看了她好一會兒,纔在明明滅滅的光影之中回答:“我與他相識的時間並不久,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那裡,自然是有事情要談啊。”
他的三句話,只有第一句是認認真真回答她的。
從第二句話開始,他就已經笑了出來,而且即便是已經在用開玩笑的語氣了,他卻還是沒有說出到底是什麼事情。
“呵。”
這個回答,與沒有回答有什麼區別?
夙煙看着站在背光方向的衛楚,她並不能很清楚的看到他的表情,只知道他是在笑,有些戲謔,有些苦澀……
夙煙隱隱覺得,似乎這場漩渦並不是她開始以爲的那樣,這場漩渦,要比她開始所想象的要大上許多許多!而且他們每一個人都無力抗拒,無法逃脫。彷彿一場不可逃避的宿命,她,陸靖然,陸黎,沈暮煜,衛楚,旬塵……他們都逃不掉,一個都逃不掉。
這個認知讓她非常的疲憊,衛楚沒有告訴她確切的消息,卻也應該不會騙自己。
衛楚看着她面上似痛似哀的表情,從背光之中走了出來,又去伸手想要幫她撫平她微蹙的眉頭,他的手指溫熱,動作堪稱溫柔:“還有第一個問題,我是皇子啊,只不過是個沒人認的皇子。”
他的語調懶懶的,輕輕的響在她的耳邊,仔細一聽,似乎帶着些許自嘲的笑意。
夙煙擡眼看他,只見他也看着自己,很是專注的樣子,眼神中似乎還藏了幾許寂寥。
皇子?
沒人認的皇子?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他跟沈暮煜他們還是兄弟咯?
夙煙還想再問,衛楚卻已經拉了她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耐心的說:“好了,問題也問了,我也答了,我們還是先去景翊宮休息休息吃點兒東西吧,你不餓我可餓了。”
“還有啊,你要相信他們,他們能保住他們想要保住的一切,你只要安安穩穩的待在景翊宮中,讓他們知道你很好很安全,不讓他們分心就好了。”
他的腳步不快,似乎是爲了刻意遷就她的腳步。
夙煙才勉強一米六的身高,衛楚卻是最少都有一米八的個頭,他若邁開了步子走,夙煙自然是要跟的很費力的,可是此時此刻,衛楚刻意放慢了步子,細心妥帖的爲她着想,只爲了她能跟的舒服自然一些。
夙煙看在眼裡,那些懷疑的、惱怒的心情都緩緩淡了下去,至少,現在牽着她的那隻手乾淨溫暖,他儘量會保護自己不受傷害,還會盡量讓自己連走路都能走的舒服一些。
兩人吃過飯後又是一陣安靜,夙煙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來,不由得就問了身邊的人:“你說,從一開始的時候宜貴妃好像很是希望五皇子繼位,可是第一次先皇裝病的時候
,她卻並沒有什麼大的動作,甚至在這之後,也都沒了任何動作,還對我們支持四皇子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在剛剛,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她卻還是什麼都不說,竟然還救了我,宜貴妃的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聽了夙煙的話,衛楚也跟着疑惑起來。
但還沒能衛楚說什麼,夙煙又露出驚訝的表情,不可置信的看着衛楚,道:“會不會先皇從一開始就告訴了宜貴妃?”
“所以宜貴妃從那之後就沒有了任何動作,哪怕是到了這個緊要關頭還是什麼都不做……”夙煙眼中出現了許多掙扎與猜想,頓了一下才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道:“宜貴妃之所以這樣無所謂,會不會是先皇早已下了詔書,將皇位傳給了五皇子?”
她一點一點的說出自己的猜想,說到最後,她便自己沉默了。有些惶然的看着衛楚,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他們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徒勞,甚至,是一場徒勞無用的戲。
可是,宜貴妃爲什麼要在那麼多人面前,衝撞了徐丞相來替自己解圍呢?
而且,最後還說了那樣的話給自己聽?
從第一次入宮,她就知道宜貴妃知道很多事情,但無論如何,如果真的是自己所想的那樣,宜貴妃是真的沒有必要這樣做啊!
就在夙煙的思緒陷入一個死衚衕的時候,衛楚的聲音突然就響了起來:“或許,不是從那時起宜貴妃就有了一紙詔書,而是……”
他對上夙煙的目光,定定的繼續:“宜貴妃從那時起,也跟你們一樣,希望四皇子繼位。”
衛楚的話好似一記明亮的閃電,照亮了許多她不曾想起的角落。
四皇子在本宮面前不必如此拘束……
本宮與你母妃雖算不上知己,倒也還算是個朋友……
你也向來只一味的學你母妃,只求自保不曾害人,本宮沒有理由挑你的刺兒……
這些年,倒是本宮太過冷情了些,只讓人保全你的基本生活,卻不曾在別的地方有所幫助,你如今這般懼怕本宮,當真是本宮一手造成的了……
本宮並不善言辭,今日告訴你這些,也不過是見你似乎是怕本宮的緊,你以後不必再怕本宮便是……
只是,你以後還是裝作不知的好,不要與本宮過分親近……
樹大招風!
那日宜貴妃對四皇子所說的話清清楚楚的顯現了出來,是了,是了!
如果不是有那樣的心思,爲什麼宜貴妃已經做了多年的事情,偏偏會在那一日挑開,說明了給四皇子聽?
“先皇那樣的人,連自己的親生兒子們都算計盡了,還有結髮妻子、助他登基的養母,一個一個的都算計了,哪裡還會獨獨放過了宜貴妃?”衛楚看着夙煙的臉色,越發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的臉上出現了些許不可忽視的光芒:“宜貴妃之所以那樣淡定,只因爲她與你們是同一立場,只需要在關鍵時候推波助瀾,幫你們一把就是。”
“五皇子素來與瑞王交好,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如今連五皇子
自己也希望四皇子繼位,只要宜貴妃順了你們的意,如此一來,四皇子繼位之後也不會爲難他們母子二人,而且還免了一場累人的奪嫡戰。”
“如果宜貴妃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野心,她又足夠聰明,很會審時度勢,十之八九都會這樣做。說不定四皇子繼位之後,依然會將曾經幫助過自己的宜貴妃敬爲太后,如此一來,宜貴妃何樂而不爲呢?”
夙煙的思緒也跟着衛楚的話一層一層的撥開迷霧,漸漸清晰起來,在衛楚說完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夙煙定定的接話:“不是說不定,是一定。”
“恩?”
衛楚疑惑的看向夙煙,不知道她這突然的一句話在說什麼。
夙煙與他對視,非常肯定的說:“如果四皇子得以繼位,就一定會奉宜貴妃爲太后!”
“四皇子母妃早逝,且並沒有什麼得力的親人在朝中,自小便在宮中受盡了冷落與苛刻,就連先皇也視他爲無物,只有宜貴妃,不僅不曾苛待於他,還暗自讓人照顧他。”夙煙幽幽的看着衛楚,目光卻好像穿透了他的身體,看向了別處。
夙煙想起她與沈暮煜所有的接觸,想到他的隱忍,他的刻意中庸,他的小心翼翼,往日的種種浮現在眼前,幸好有這一日,幸好還有他翻身爲王的這一日,否則,他的這一生,將會是怎樣的苦楚?
“原來如此!”
衛楚終於明白了這一切的關鍵之處,原來,他們之間早有淵源,只是外人卻都不知道,恐怕許多人現在還等着三皇子與皇后、四皇子與兩位王爺、還有五皇子與宜貴妃在一起的三方相爭,卻不知,結局早已有了定數。
原本該是三足鼎立的情況根本不存在,從一早就是二打一的必勝牌。
思及此處,衛楚終於放心,笑道:“既然如此,勝算就更大了!”
可就在他的笑容還未完全綻開的時候,有人在宮中都來不及用跑的,竟然直接用了輕功落在了他們的面前。
夙煙與衛楚都是一僵,夙煙看着氣息未定的旬塵,心中立即有了不好的預感,她問:“怎麼了?出現什麼意外狀況了麼?”
旬塵只稍稍順了順氣兒,便立即開口回道:“遺詔還沒有出現,可皇后那邊卻已經等不及了!”
印象中,夙煙從未見過旬塵這樣狼狽失態的樣子,心中的預感得以驗證,夙煙卻反而鎮定了下來,皺着眉頭語氣平靜的問又:“等不及了是什麼個意思?”
衛楚在旬塵說完話的時候便已經湊了過來,下意識的拉住了夙煙的手臂,似乎隨時都要帶着她一起走,又好像是無論如何他都會與夙煙一起共進退似的。
旬塵在看到衛楚的那個動作時,即便是在這樣危急的時刻,仍是不自覺的微微皺眉,眼中更是閃過明顯的異樣光芒,頓了一下才道:“皇后連同太后一起,集合了她們手中的所有兵權,動武了。”
“兵權!?兵權不是應該大都在莫老將軍手中麼?”
“她們有的,是皇城之內的大半兵權。”
“遠水救不了近火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