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記者

那天,林佳靜跟隨父親林文才和那羣溫家人坐了一小會兒,她生性靜,比蔓蔓更靜,只聽不說。舒殘顎疈林文才後來被許玉娥等人說動,答應了回來勸老大哥溫世軒與許玉娥談談。

溫浩雪則偷偷挪到她身旁,要她打電話給蔓蔓約蔓蔓出來和姐妹們見面。

林佳靜當然不可能答應,裝聾作啞。

一羣姐妹就此對她另眼相看,尤其是溫媛。

她與溫媛年紀相仿,兩人同級,屆時考大學又是同一期。

競爭意識不知不覺地在兩人之間滋生。

因與蔓蔓好,林佳靜心裡感覺和溫媛的關係是始終不會好的,想着是不是自己搶了溫媛在蔓蔓心裡面妹妹的位置。

一團溫家人圍着說話,溫媛與她中間隔了好幾個人。溫媛偶爾與她對上的目光,說不清的冷清。

林佳靜比起當年的蔓蔓,因在學校裡學習成績好,有些孤僻的性子是要更清高一些,對溫媛那些陰陰深深的舉止行爲很看不慣。溫媛對她冷清,她對溫媛更冷清。

之後,更別提,一羣姑姑嬸嬸愛拿同年的她們兩人來比較,搞得她們兩人心裡都不高興不說,許玉娥放起了大話,說自己女兒到時高考肯定能勝過她。

畢竟,林佳靜轉校的事,從本地學校轉了出來,還在等着北京高中轉進去。

主要是戶口的緣故,蔓蔓託人幫她弄戶口,弄了一半沒有弄好。而林文才不願意和溫家這羣女人說是蔓蔓幫忙弄的,只說找了個朋友在弄。

於是,許玉娥對她和林文才暗裡端起幸災樂禍的態度。溫媛冷冷淡淡地嘴角噙着抹高深的笑。其餘的姐妹們。

廖舒雅想,自己都要當女老闆了,和你們這些讀書多卻不見得將來會好的人不需計較。

汪芸芸冷哼,自己都在京城單位裡找到工作了,你們唸書唸的再好,將來不一定能在京城裡留的下來,更別論能在競爭力強的大單位裡面找到工作。所以,讀書要讀冷門。溫媛和林佳靜是兩個傻瓜,假清高,想學藝術,最終等着瞧,肯定是喝西北風。

溫浩雪自覺高人一等,你們考大學,我是考京城的研究生,說什麼都是走在你們面前。

林佳靜心想,幸好自己父親那是讀書人,脾氣好,常年習慣了溫家人這幅嘴臉。她以前和溫家人接觸不多,現在接觸的多一些,都受不了。

真不知道蔓蔓以前在這家裡怎麼呆下去的。

內心裡不禁再度佩服起蔓蔓。

父女倆離開溫家人回家路上想的,最大的問題並不是她和溫媛的競爭,而是蔓蔓懷孕的事兒,該不該和溫世軒提。

“爸,你先別和大舅說,這事都不知道是真是假。”林佳靜見四處沒人時,與父親私下商量。

她是靜,但不代表沒有主見。

林文才知道這女兒,脾氣那個犟,是比自己和老婆都要像頭牛,決定了的事是拉不回來的。

“你覺得是假?”林文才問女兒。

林佳靜四下再望了下沒人,出聲:“爸,不瞞你,在她們說這事之前,我在醫院遇到過蔓蔓姐的大哥,無意中聽到蔓蔓姐的大哥是在說蔓蔓姐可能懷孕的事,而且,好像不喜歡被我們知道。我覺得無論真假,這個事,要由蔓蔓姐和大舅自己說。我們說了,大舅如果去找蔓蔓姐求證,不知道中間會不會發生什麼事。”

竟有這個事。

林文才驚詫地扶了把眼鏡,望向斯斯文文的女兒:曾幾時起,女兒心眼這麼多了,而且,將蔓蔓裝在了心上。

“蔓蔓姐幫了我這麼多,我怎麼可以不爲蔓蔓姐着想呢?”林佳靜認爲理所當然地對父親說。

她這回若真能轉到北京的重點高中讀書,蔓蔓的功勞最大。因爲只有老師的引薦是不夠的,錢是一回事,中國做什麼事最主要靠的是人脈,蔓蔓和姐夫蔣大少都在這方面真正幫了她很多。

林文才只知道,當初自己和老婆疼蔓蔓沒有少疼,現在效果很好。而現在蔓蔓疼他女兒佳靜,她女兒佳靜懂得回報給蔓蔓,都是好事。

眼鏡後面與女兒一樣的斯文眸子笑眯眯的:“佳靜,你會這麼想,會懂得知恩圖報,爸很高興。畢竟在將來,你若留在了京城,蔓蔓和你姐夫,是你的後盾。”

“爸,這個你放心。我不和她們一樣。她們只想着怎麼從蔓蔓姐那裡揩油,我不是。”林佳靜堅決看不起溫浩雪等一批溫家姐妹,“縱使我現在沒有成功,我都會考慮蔓蔓姐是否難做,不能去給蔓蔓姐再添麻煩,蔓蔓姐既要自己持家,又要當媽,當人家媳婦其實並不容易。”

聽女兒這麼說,好像自己都要結婚了似的,林文才感到好笑,心裡嘆:女大不中留。

說起來,女兒在學校裡,因爲個子高,身材苗條,難能可貴是沒有近視,一雙剪刀眼像春風三月,頗有風情,追女兒的男生他都見過好幾個,追女兒追到他家裡來都有。他是個開明的父親,從不拘束女兒談戀愛,因爲自己和老婆當初就是在學校裡認識的。認爲男女這事,應該是順其自然。倒也奇怪,別人對子女禁戀愛禁的要死,反而禁不住,讓孩子談上了。他不拘禁,女兒至今都沒有談上一個。

林佳靜一方面像蔓蔓,一方面卻很不像蔓蔓,比如在找對象這方面,她自身條件不錯,自家環境雖不好,然造就了清高的個性,要求不低。一般男生,完全看不上眼。

她理想中鑄造的男性,應該像書裡面的男主角,長得怎樣是一回事,更主要的是第一眼的印象和感覺。

來到京城,讓她眼界頓開,更堅定了到京城發展的意向。京城的世界廣,不能只用花花綠綠來形容,她感覺更重要的是,看到了,在夢裡能看到的東西。

例如男性,在那天,幾個溫家姐妹一同看傻了眼的那位爺。

書裡面形容美好男子的詞彙集中到這位爺身上都不過爲:玉樹臨風,面如冠玉,顏如宋玉,貌比潘安。

後來她問蔓蔓,知道了那爺的名字——姚子業。

自那天后,她想,這個名字是一輩子烙在她少女情懷的心頭裡。

姚爺的美和高貴,讓她忽然懂得了自卑。不用想,她都知道,自己絕對是配不上這個華美而高貴的男子。

不談姚爺,再說自己的姐夫蔣大少,一枚標緻的帥哥,一個丰神俊秀前途無量的軍官,就她所知,本地的男人裡頭,想找出這樣一個如蔣大少的,是鳳毛麟角。

蔓蔓算是苦盡甘來,才攤上這一個老公。

溫家姐妹們妒忌蔓蔓,屬於正常。

林佳靜每回想蔓蔓那張戴着眼鏡的豆芽臉蛋兒,忒感驚奇:蔓蔓長的真是不漂亮,而且,沒有什麼奪目的地方。說明蔓蔓極富有內涵,不然怎麼吸引到優秀的姐夫呢?

蔓蔓的畫,在畫廊被燒之前她去過一趟,見過一次——大氣,無法想象的大氣,完全無法與蔓蔓本人聯繫起來。

她不敢和父親說,其實蔓蔓的畫,讓她自卑了,幾乎沒有自信去考中央美院了。

她可不像溫媛,雖清高,但絕不會沒有自知之明。

到底,蔓蔓是有潛能飛上枝頭變鳳凰的,而她,她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這個能耐。來到京城後,她是一隻從井底跳出來的蛙,看這個世界,喜歡這個世界,仰望這個世界,但是,知道自己飛不上天。

“爸,我會努力學習的。”

即使沒法考上中央美院,她也會努力考上京城的大學,不辜負父親等人的期望。

林文才聽得出,女兒是決心留在京城了。京城裡,實在太多吸引人的東西了。怪不得老大哥溫世軒,都不願意回家鄉守着自己的雜貨鋪,情願在京城裡打工。那羣溫家人更不用說了,被京城的世界套牢住了,賴死賴活都要留在這。

可他沒辦法陪女兒留下,自己那單位,必須守住這個名額到退休,這樣自己到時養老不用女兒負擔。

“下週,你戶口的事一辦完,我要回去了。佳靜,有什麼事,找你蔓蔓姐或是你大舅子。我都把你託給你大舅子了。”林文才對女兒交代完,捨不得,真是捨不得讓女兒一個人在京城裡唸書。可是知道,即使不是現在,到女兒念大學了,還是得把女兒送走。

父女兩人,站在路燈下,影子被拉得老長,被風一吹,像巍巍顫顫的兩條絲,連在一塊兒,無論風吹雨打都割不斷。

站在門口的溫世軒,看到他們兩人此刻這幅場景,想到自己,深長地嘆口氣,揹着手回到屋裡。

回到屋裡的林文才,按照和許玉娥的約定,和溫世軒說起了複合的事情。

“文才,不可能。法院會把我的離婚訴訟判決下來。這事兒,阿衍已經都幫我辦好了。”溫世軒在此事上堅決的態度,出人意料。

“大哥,或許你可以想象如果你們兩口子離了婚媛媛的處境呢。”林文才嘗試另一個突破口。

“那更不可能了。媛媛不會在意這個的。”對小女兒那心思,溫世軒是老爸,還是能捉到一些跡象的,“她只在意,有沒有錢資助她繼續上大學。”

“你不問她你怎麼知道?”固然林文才不喜歡溫媛,但是爲了一個家庭的離合着想。

“問她她會說假話。”溫世軒不假思索。

林文才喝口茶水,潤潤嗓子:“我老實告訴你,老大哥,我今天是和大嫂見過面了。大嫂願意和解,願意改過自新,你不給她最後一次機會?”

“我給過,不是沒有給過,曾經爲此還傷過蔓蔓的心。但是她不知悔改。我知道我們完了。”溫世軒吸口鼻子,“我和她離婚,不是爲我自己想,是爲兩個女兒着想。只有離婚了,兩個女兒,無論是蔓蔓或是媛媛,都能輕鬆許多。她不能再用我的藉口去要挾兩個女兒。”

“她願意改過。”

“她改不了的!”溫世軒拍着胸口,是捫心自問,“我和她這麼多年,她的性子我是摸的一清二楚的。她是人家說什麼,她聽着是什麼,在外頭沒有主見,卻在家裡要做主見。你這叫她怎麼改?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那是根深蒂固的性子,沒法改。”

“既然你清楚,你都忍了她這麼多年,不能繼續忍嗎?能做夫妻不容易。”林文才始終覺得,只要不是夫妻兩人的感情各自出了問題,都是有挽回的餘地,現在哪對夫妻不是在生活上有許多摩擦和波折。

“我對她,沒有那種感情了,很久以前已經沒有了,剩下的只是責任。但是,到了現在,我明白到,責任都不是我能負責的了。因爲我很累了,累的無法背起她這個責任了。”

沒有感情,是連那種恨的感情都沒有了,只有想擺脫的疲憊。這證明,婚姻的感情,完全喪失了。

林文才沒有再勸,之前是想或許溫世軒對老婆仍存有一絲多年造就的夫妻情感,但是,如今一打聽,這種感情都不在了,那麼勸下去毫無意義,只問:“離婚後你準備怎麼辦?”

“媛媛要學費,我會繼續資助她上完學出來工作。其餘的,到時候再考慮。”

在溫世軒的心裡,縱使和許玉娥離了婚,也絕不會再娶一個老婆。對他這個老實漢子來說,一輩子,婚姻只有一次,老婆只有一個。

拍拍老大哥的肩膀,林文才這話類似安慰他人又似自我安慰:“離了婚,你和我一樣是鰥夫了,同是天涯淪落人。”

“沒關係,你有女兒我也有女兒。”溫世軒比他想象中要樂觀的多,一臉寬鬆有餘的笑容。

的確是,該憂心的是始終貪心不減的許玉娥,而不是已然清心寡慾的他。

許玉娥接到法院寄來的離婚判決書時,懵了。

她耍賴沒有去法院辯解,也沒有拿錢去請律師,結果,法院以她不出庭的原因做了單方面裁定。

法院並且把她的小女兒媛媛判給了她老公溫世軒。離了婚,她自然需要離開蔓蔓給溫世軒弄的房子。

一審離婚判決,在十五天內可以提出申訴。但是她沒有上訴溫世軒,而是向媒體告起了蔓蔓。

以許玉娥那腦袋,能想出這樣的主意嗎?

不可能。

於是要先說到汪芸芸,想着從蔣家人口裡套出蔓蔓是否真是懷孕的消息,在第一次拜訪蔣家爲孕婦做家庭環境評估和教育時,見其他蔣家人都沒有在,是個機會,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向金美辰提起這事。

“蔓蔓,你怎麼知道蔓蔓?”金美辰剛是聽她說到蔓蔓兩個字眼,毛髮立馬一炸,眯了小眼珠子。

“蔓蔓不是你老公弟弟的媳婦嗎?”汪芸芸聰明地沒有透露自己和蔓蔓的親戚關係。這蔣家看起來有點錢,她不想因這事失去賺錢的機會。

金美辰不能說不是,然戒心未減:“你從哪裡聽說的?”

按理,汪芸芸不是剛來的護士嗎?能知道這麼多事?

“蔣太太,不瞞你,您家算是個大戶人家,大戶人家少不了被人揹後嚼舌根,蔣家的事很多人都知道。”汪芸芸隨口亂掐。

但在金美辰耳朵裡聽着是有些理,便沒有再懷疑,問:“你剛是說蔓蔓——我老公弟弟的老婆是怎麼了?”

“有人在說,你老公弟弟的老婆也懷孕了。我這不好奇地問一下是真是假。”汪芸芸佯作無所謂地說。

蔓蔓懷孕!

坐在椅子上喝牛奶的金美辰,牛奶喝不下去了,只覺堵心。

蔓蔓一旦懷孕,若是生了個兒子,豈不是要和她爭寵了。

現在,她最怕蔓蔓懷孕,蔓蔓說什麼都不能懷孕,而且說什麼這事都不能讓蔣母知道。

汪芸芸從她臉上的表情,都知道她不知道這個事,心裡失望。

金美辰在家裡琢磨來琢磨去,這個事該找誰下手。想到最後,依舊鎖定了許玉娥這個炮灰。

與許玉娥相處時間不長,但她知道這個女人是典型的最容易被慫恿的人羣。

金美辰電話打過去的時候,許玉娥正對着那張法院書信發呆。沒想金美辰會打電話過來關心自己,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有人安慰自己,可惜小女兒未放學回家,立馬一五一十向金美辰哭訴起和老公離婚的事。

可以說,機會都撞到自己頭上了。金美辰喜不自禁,把許玉娥對溫世軒的怒氣轉到了蔓蔓身上:“不是我說,這事兒,定是有人慫恿的,不然你老公怎麼會捨得和你離婚?你想想,平常你老公最聽誰的話。”

“我本以爲他最信小姑丈的話。但我叫了小姑丈去幫我說情,沒有用處。他除了信小姑丈,在京城,只有和蔓蔓聯繫。”

“那還用說是誰嗎?”

許玉娥恍然大悟的樣子,跺腳臭罵:“我養了只白眼狼,沒良心的,養了她這麼多年,她竟然這樣對我和她爸。我要上門去罵她。”

“你以前上門都不能找到她,現在你上門能行嗎?”金美辰提醒她不要做無用功,會連帶讓自己的計劃失敗。

“那你說我怎麼辦!眼睜睜讓她看我笑話?”許玉娥嚷,到如今,是恨不得與蔓蔓同歸於盡。

“我有一想法,能讓人接近蔓蔓。”金美辰見對方的火兒都被自己挑起來了,開始說出計謀。

“怎麼做?”許玉娥真把她當救命繩抓緊了,全聽她的。

“我這裡有個算是認識的記者,你把你的事都告訴她。你知道記者都具有同情心的,聽了你的事,肯定會幫你主持公道,別說你這婚不用離了,蔓蔓那忘恩負義的嘴臉,也會暴露在公衆面前。”

……

轉眼

在陸家住了兩天了。蔓蔓記得,第一夜在陸家睡,睡在君爺的牀上,翻來覆去睡不安實。她戀牀的。半夜裡起來幾次,看見四周完全陌生的環境,嗓子裡發慌口渴。

走出到客廳,想去倒杯水。

未想,門口傳來咔開鎖的聲音,將她嚇了一大跳,以爲小偷進來,忙是躲到了沙發背後。

門一開,走進來的魁梧身影,藉着門口處的小燈,能辨認出是陸司令的影子。

陸司令出差中,聽說女兒回孃家住了,這不急急忙忙趕回來,然路途遙遠需要時間,趕到家,是半夜一兩點了。於是誰都沒有叫,靜悄悄地進門。

沒想這剛進門裡,與藏在沙發背後的女兒對上了眼。

一時,父女兩人面對面,因爲這突發的撞面,都呆了好一陣。

過了會兒,陸司令咳咳兩聲。

蔓蔓生怕驚到別人,忙對着陸司令,將指頭豎到了嘴脣上“噓”。

見女兒這幅像貓兒的模樣,陸司令失笑,走過去,像是老領導小聲問她:你怎麼沒有睡呢?

蔓蔓從沙發後面站起來,面對老領導規規矩矩地答:口渴,想喝點水。

我也想喝點水,走吧,一起去書房倒水。陸司令說。

在客廳喝,怕吵醒人,到書房關上門,想喝多久就能喝多久。陸司令迫不及待想和正式回孃家住的女兒說會兒話。

陸家的書房備有飲水機和杯子。

裝了點礦泉水在開水壺裡燒開,聽着水聲在開水壺裡沸騰滾動,陸司令有些失神,似乎想把這時間永久地停在這一刻,又或是想起了許久以前在鄉下看見女兒剛出生的樣子。

蔓蔓不知道老領導在想什麼,坐在書房裡的小沙發上,兩隻手擺在膝蓋頭像個小學生。

對她來說,陸司令總共只見過那麼幾次,每次,陸司令給她感覺像是老領導,不像老爸。

溫世軒待她,向來是寵的。陸司令待她,哪怕都沒有罵過她一句,她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嚴厲。

“我聽你哥說你懷了孕。你能喝什麼我真不清楚,就只喝白開水吧。”端了兩杯白開水,一杯送到女兒面前。

蔓蔓誠惶誠恐地接過。

陸司令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粗糙的掌心摸着杯子,沒有喝,那雙威嚴仁厚的眼睛看着她喝水,好像她喝水的樣子是多麼有趣的樣子。

對這女兒,他自我感覺虧欠太多。想彌補,都不知道從何下手。

什麼人,都不習慣被人這樣盯着喝水吧。蔓蔓喝了一口,喝不下,與陸司令道:“您不喝嗎?”

“喝!”陸司令爽快地應她一聲,一口氣,牛飲,杯裡的水全倒口裡了。

倒是把蔓蔓嚇到。

喝完的空杯子擱茶几,陸司令千言萬語擠到了嘴上,一吐爲快:“囡囡,你願意回來,你媽高興,我高興。歡兒說你不是很願意在家裡住,我知道你嫁了人,也是喜歡和老公過二人世界,這和我與你媽當初一樣。但是,你哥,你得相信你哥。他說你有必要回來住,有他在,還有你媽可以照顧你。我也能放心。歡兒現在每天上半天課,同樣能回家幫你忙。”

語無倫次,蔓蔓聽着有些繞有些懵,大意卻是聽明白了。

陸司令希望留她住下,哪怕只是在懷孕期間住下,都對他來說是非常滿足的心願了。

“我都把行李挪過來了。”小聲的,打斷陸司令的話。

陸司令一怔,繼而領悟到她話裡的意思,那是好不高興,拿起杯子要像喝酒一樣慶祝,發現沒水了,伸手向她要杯子:“你杯裡的水冷了,我給你換一杯。”

“不用了,我給你倒吧,爸。”

聽到她口裡那句“爸”,陸司令手激動時一抖,杯子落地上,好在沒有摔碎,滾了幾圈。

蔓蔓忙彎腰去撿杯子。

撫着額眉的陸司令,喘了好幾口大氣去平復胸頭處的激情。女兒這聲爸,太出於他意料了。

一直以爲,她只會喊溫世軒爲爸。

背後陸司令那雙寓意深長的目光頻頻射過來,在開水壺邊洗杯倒水的蔓蔓,覺得挺辛苦的。

她都叫了陸夫人媽,怎麼可能不叫陸司令爸。

再說叫了陸司令爸,並不意味溫世軒在她心裡的地位有半分動搖。

汩汩的水聲,伴隨她遂長的深思,注入杯中。夜裡的書房,靜謐非常。陸司令的手指頭,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敲打在扶手上。

門咿呀一開,走進來的修竹身影,面對她和陸司令。

擡起的月兒眼,往佇立在門口的冰顏望去一眼,頗感驚奇。

陸司令一絲急:“可是都吵到你們了?”

君爺進來,門在身後悄聲關上,答父親:“沒有。媽屋裡隔音最好,離這裡遠,吵不到。歡兒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躺下都能到天亮,誰都吵不醒的。”

“你怎麼醒了?”陸司令問。

到了父親面前坐下,雙手交叉着,冷聲不疾不徐:“爸,您忘了我是軍人嗎?”

也即是說,陸司令剛進門,或是在之前她剛從牀上爬起來走出到客廳找水,他都聽見了。

“聽到爸的聲音,我就沒有起身。”冷冷冰冰的嗓子裡,透的是自己認爲不可推卸的責任。

若不是陸司令剛好回來,他定是要起來查看的,防止她半夜裡出事。

陸司令微笑,笑侃兒子:“那你現在是不信我這個老爸了,所以起來了?”

“那倒不是。”交叉着手背,稍微垂低的冷眸,面對父親都不會有半點猶豫,“只是怕你們兩個在夜裡談太久,影響了彼此的休息。”

兒子的脾氣即是這幅德行,陸司令都不知道怎麼形容,笑也不是,氣也不是,悶倒是有一些。

“囡囡過來坐吧。”陸司令招呼倒水倒了老半天的女兒。

蔓蔓端着水杯走回來,因陸司令坐的是書房裡唯一的一把交椅,她只好在君爺坐的那條長沙發上捱上一角。

見兒子坐中間,女兒挨角落,陸司令頓覺好笑:“囡囡,你怕你哥是不?”

“不是。”蔓蔓沒來及答,那個冷聲替她先出聲。

“她都沒說,你插什麼話?”陸司令笑話兒子,“麼告訴我,你是怕囡囡告你狀。”

蔓蔓侷促間,把頭都低到了胸前。

陸家和溫家完全不一樣。在溫家,像這樣親人之間毫無心機的笑談不會存在。

“她想告狀,我這個做哥的又能怎樣。”冷冷的眸光瞥過她那張有絲不知所措的臉,心境複雜。

說得好像她真的告他狀,他有多委屈似的。月兒眉不悅地挑起,嘴角一撇。

“囡囡有話可以說嘛。”女兒的一舉一動都在眼底,陸司令微微地笑。

“我沒有什麼好說的。”指頭捉弄的衣襬,能泄露心事。

在做爸的做哥的兩個陸家男人心裡面,女兒家,就是這種嬌態了,都含笑望着,不言不語。

蔓蔓從沒有這般不自在過,爲了掩飾,只能拿起杯子不停地喝水。

“我聽說。”捨不得女兒半點難受,陸司令轉了話題,問兒子說,“子業的論著要在國外發表。”

“是,一本研究彙報。在他導師去的英國大學演講時順便發表。”

“你姚叔說想謝謝你。”

“有什麼好謝的?這都是子業自己的努力成果。”

陸司令微笑含頭,他就喜歡兒子這幅大氣模樣,幫了人絕不會攬功勞。上頭決定拿誰的論文去的時候,其中的關係疏通,他兒子不知動用了多少人脈。

“我聽白隊說,你近來都在搞那個設備改裝的事。”戰友的兒子出色,自己兒子在幹什麼,陸司令總要了解一下。事實證明,兒子不負他期望,乾的是大事兒。

“這個事麻煩一些,不能心急。我和子業決定把進度放慢一些,把活兒做仔細了,而且,家裡有些事必須處理。攘外必先安內。”沉着,冷靜,富有深思熟慮。

“嗯。”知道兒子說的是什麼事,指頭敲打扶手,“家宴的事兒,我和你爺爺通過電話了。我讓你媽帶囡囡去訂做衣服,你如果沒有空,現在歡兒都定在北航了,學校可以不去,剛好拿了駕照可以開車送你媽和囡囡。”

一直在旁只聽他們父子說話的蔓蔓,聽到駕照兩個字終於找到突破口了,插進來說:“爸,哥不讓我考駕照。”

她清脆的聲音突然冒出來,另兩人皆是一愣,一詫:她真是當面告當哥的狀了。

冰顏微低,看不出什麼表情波動。

陸司令關切地問女兒:“你哥怎麼不讓你考駕照?”

“爸,這人總不能是失敗一次就此爬不起來對不對?這人,總不能因爲一點過去的陰影永遠停滯不前是不是?這人,總不能因爲別人的反對而永遠不思進取對不對?這人,總不能只會被嬌生慣養不懂得督促自己對不對?這人,總是要看到光明而不能只想着陰暗對不對?我們領袖都有一句話,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不能因爲道路曲折而放棄努力,連一點事都不去做,對不對?爸,您是軍人,這個理你應該明白吧。”

女兒如一段機關槍的話射出來,陸司令被女兒的子彈崩傻了。

而見陸司令一副被震驚的樣子,蔓蔓迷惑了:這——

冰顏上冷霜的嘴角,稍微一揚:“爸,你現在知道了吧。”

“是,是知道了。”陸司令想拿手巾擦額頭的汗。

女兒斯斯文文的樣子,讓他一直誤以爲女兒的性子是像他老婆溫柔如水,因此沒有想到,女兒的骨子裡實際流着的是他們陸家的血,是犟的。

蔓蔓端着顆心,不明所以,望向陸司令。

陸司令搖頭,苦笑:“囡囡,這事兒,你和你哥想必都是各有各的理由,我這個做爸的不能偏心做不了決定,你們兄妹自己商量比較好。”

換句話說,陸司令不厚道,太曉得陸家人自己爭起來要兩敗俱傷的性子了,不願意踩這趟渾水。

蔓蔓張了半截口,從陸司令臉上回到那張冰顏。

冰顏上微挑的濃眉,告訴她別指意告狀會有效。

這個霸主,裡裡外外都想操控一切。

月兒眉小小地揪着:很是不甘。

望牆上的鐘,指針都快指到三點鐘了。君爺起來督促他們兩人去睡覺。

陸司令見女兒走向大兒子的房間,問君爺:“她睡你的屋子?”

“嗯。反正睡兩天後妹婿回來,和她一塊睡對面的房。”君爺道。

陸司令瞥兒子一目:清楚這都是有計劃的,一步步的,勢必要讓他們住到這邊來。

陸家人處理家庭內部關係是很富有心計的,一個主心骨,下面幾個軸子在轉,好比一個層次分明的紐帶關係,帶動一家子。

說話做事,更是不像處處露骨的溫家,要做的符合人情又符合目的。

提到溫家人,陸司令心頭那口氣即不順,交代兒子:“如果他們再敢來生事,不需要和他們客氣。”

……

按照陸司令安排的,隔天下午,陸歡開着大哥的車,送母親和姐姐去製衣店做衣服。

“慢點開。”一路上陸夫人叮囑剛拿駕照不久的小兒子。

“媽,我是我哥教出來的,你擔什麼心。”陸歡不以爲意。

說到大兒子對弟弟和妹妹的區別待遇,陸夫人小心瞅向身旁坐着的女兒顏色。

蔓蔓一聲不吭的。

來到製衣店,做衣服的師傅,與陸夫人肯定是熟識的。在電話裡已聽說是陸家回來的千金要來做衣服,一見面,服裝師待蔓蔓十分熱情甚至是有點兒恭維,稱蔓蔓爲姐兒。

蔓蔓聽着甚是不習慣,然除去這點,這師傅的手藝那絕對是沒有挑的,光是看店裡懸掛的幾件人家訂做的禮服,無不是高端定製。料子上好,樣式大方別緻,一件價格也是極爲昂貴。

陸家每個人,都需要有這樣一兩套衣服備用着,作爲出席盛大場合時穿戴。

“阿衍的衣服,我有告訴他,讓他週末過來,到這裡也做一件和你搭襯的。女人的衣服比較挑揀一些,所以你要先來做。”陸夫人告訴女兒,自己沒有忘記女婿。

蔓蔓知道這些都是禮數,陸家給她和她老公做衣服,目的是不能失禮。她和老公不可能違抗。然而,蔓蔓道:“媽,這衣服多少錢,可不能由你或是爸來掏,我和阿衍都有收入,由我們自己掏錢。”

“這衣服的錢,我和你爸想掏都是不成的。”似乎早料到女兒會說這樣的話,陸夫人笑,“你們兩人這套衣服,是老爺子即是你爺爺出的錢,說是遲來的結婚禮物。”

根據陸家的禮數,陸家女兒出嫁,老人這個大大的紅包決不能少。

蔓蔓無奈,總不能和老公一塊去掃老人家的興頭。

媽媽和姐姐在裡面弄衣服,陸歡坐在外頭翻報紙有些無聊,於是趁現在有空,開着車去洗車店幫大哥洗車。

店門口,這會兒迎來了一個年輕女人。服務生幫她開個門,問是要找誰。

那女人剛好見到陸夫人和蔓蔓從裡間走出來,別有深意的眼睛帶了極深的顏色笑開,那笑,冷冷的沒有一點溫度,道:“我找她們兩個。”

“陸夫人。”服務生疑惑,問向陸夫人。

陸夫人轉過頭,看到這女人,沒有一點印象,反問:“這人是誰?”

那女人,卻是極爲英勇的,穿過服務生的攔阻,徑直走到蔓蔓面前,從隨身的手提包裡掏出個證件,道:“我是週刊的記者,姓徐,有人向我這裡報料,因此有些事想問問你們兩位。”

記者!

陸夫人和蔓蔓齊齊看向那女人手上擺開的記者證,上面的政府單位印章不像是假冒的。

心裡一慌,陸夫人急忙要先打電話和老公聯繫。

趁這個時候,徐詠梅抓住了蔓蔓,道:“我知道,你之前並不是這家人的女兒,而是一家很窮的雜貨鋪的女兒,現在,你脫離了你貧困的養父養母,心情感覺如何?”

月牙兒眼犀利地一掃,就掃到對方口袋裡開着的錄音筆,淡淡的一聲極冷的聲音吐出:“你怎麼不問我我畫廊被燒的事?”

徐詠梅被問住了,驚詫,出其意料的目光,停頓在蔓蔓那副大眼鏡上。

“你如果想打着同情的符號去採訪人,是不是,該先關心我畫廊被燒的事。”

綿裡藏針的話音,一針見出的對方心理,可以讓人無處遁逃。

摸進口袋裡按錄音筆的暫停鍵,徐詠梅既是欽佩又是不減冷意的笑,對着蔓蔓:“你這樣的人我不是沒有見過。既然你想繞開不說,不爲自己辯白,不要怪我沒有給你這個機會。”

393 心結218 一如三年前249 小媳婦名聲遠播49 蔣母029 公公的意見267 老天爺安排的110 撞槍口上了011 被甩出去了63 覲見岳父大人235 去天津96 動作275 心疼60 一刀兩斷207 想找男朋友告訴我027 我像是和你玩嗎024 喜歡上是理所當然157 魔手伸過來156 威脅加恫嚇009 我們結婚吧270 來歷403 不期而遇182 鄙人姓古318 紳士133 帥斃了137 白家村104 誰敢保孩子164 打情俏罵47 求你21 探望196 挑兒媳婦了369 姚家會面121 以前見過71 東窗事發293 劉老闆的工作217 認回來孫女08 心意10 互猜168 姚魔王懼內238 與黃濟儒見面147 孩子要誰當爸爸176 做人要瀟灑055 醜小鴨變黑天鵝386 娃娃親的對決280 孫家的處置444 大舅最親401 和好的情侶041 他的緊張094 不捨得她累121 以前見過096 他丫頭只要他疼夠了92 君爺的盤算184 老公可怕又狡猾151 哥危險118 意外出現的人191 殺人於無形的蔓蔓048 路遇首長的爸196 蔣大少的暴怒48 摟抱098 佳人如斯歲月靜好271 原來如此006 不簡單的代課老師427 帶走043 訂婚了322 杜小姐不好欺負的361 姑嫂見面286 第三個錦囊結17 鬧場告訴她290 矛盾040 害臊126 陸老頭236 察覺28 欠教訓355 碰面183 算賬88 都知道了13 自由229 毒死她114 除非己莫爲413 同睡一屋248 古沫的想法003 一碗泡麪釀造的悸動019 與他說上話了39 瞭解60 打算014 雙生兄弟39 瞭解007 二次相逢35 初戀210 當媽的不容易190 生死關頭77 行動164 去他家76 包子洛洛和彤彤107 偷雞不成蝕把米116 她三嬸不簡單006 小滿意176 陰差陽錯進了陸家167 肚子裡的孩子踢一腳300 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