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太醫來了,問脈過後便一個勁兒的嘆息,只道是不好治,這地處偏僻沒有合適的藥材。病來的急,便要用猛藥,只怕那藥力過後對身子有損,再三斟酌後才顫顫寫下了方子,讓蕭家隨行的親信去取藥。
一帖藥服下去後,凌霄睡了一宿,次日起來病情卻越發的嚴重了,昨日還能勉強讓人攙扶着起身,到了今日,竟然是連喝水都要費上大半天的力氣。
不得已招來隨行的宮女,將衣服穿上,好幾個人扶着才上了御輦,只是這番作爲不知道被多少的人看了去。
於是當凌霄在宮內病的不曉人事的時候,宮外便有了這麼一則傳言。
皇后娘娘蕭氏,其父蕭仲紇其心可誅,不容於先祖皇帝,因此在祭拜太廟之時便病倒了,這是大周朝歷代的皇帝皇后不滿這位娘娘。
起初這流言還只是在坊間悄悄的流傳,不過一日之後,便成了貴族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形勢有越演越烈。
這一日,上京的天是灰濛濛的,經歷了幾日的陽光後,這倒春寒來勢洶洶。茶館酒肆繼前幾日皇帝出行祭拜太廟的話題又有了新篇章,皇后娘娘的鳳體欠安是太祖皇帝在天之靈震怒降下的懲罰,以警告囂張的蕭太師天上還有幾雙眼睛看着他的。
上京的百姓都知道了清流將聯名上書皇帝廢后之事,更有人繪聲繪色的說出了那清流列出了蕭太師一百零八條罪狀,條條皆是殺頭的大罪。
一時間,上京風起雲涌,這上京的百姓本就比那鄉野間的人曉事幾分,聽聞此事皆道是合該有一番腥風血雨。有那曉事的則是聞之色變,都道是這平靜了許久的大周就要風雲色變了,那迎面而來的冷風都沾染了些許詭異的氣息,膽小的人甚至已經開始着手要出城避禍,不曉事的還能談笑幾句,被旁人略微提點之後便匆匆的回家關門抵滬。
整個上京沉浸在一種抑鬱的氣氛之中,路人面色憂心忡忡,街道上的店鋪還開着門的已是不多,路上的行人也少的可憐,再加上那灰暗的天色,壓抑的人喘不過氣來。
佟府,還是佟老爺子那間書房,佟老爺子面前站着兩個人,一個是他的親親兒子佟承乾,另一個便是佟老爺子最最得意的門生,督察院左副御史柳清泉。
佟老爺子一身便服,披散着滿頭的銀絲,裝扮如同往日一般,神情嚴肅,臉上的神采分外的精神。佟承乾與柳清泉也是一身便服,兩人面露喜色,神情中有幾分自得,垂首躬立等候佟老爺子的訓話。
“清泉,承乾,你們可曾打聽到此事是從何處傳出的麼?”
佟承乾道,“爹,兒子都打聽清楚了,不出所料是宮裡的一個宮女說漏嘴的,不過當日皇后上御輦的樣子瞧見的人不少,合該也有這些人推波助瀾。”
柳清泉卻是不解佟老爺子是何意思,大聲道,“老師,所謂天時地利人和,此時是對付那蕭仲紇的大好機會,只要咱們在暗中推一把,不光要廢后,蕭仲紇也必然有所損失!”
佟老爺子淡淡的看了柳清泉一眼,“你整日的就想着怎麼搬到蕭仲紇,你可曾想過,真正把蕭仲紇逼急了會發生什麼事?如今內憂外患,你是想置大周朝於水火之中麼?蟻食象,需一口一口的吞!”
柳清泉臉色變了變,隨即垂下頭,佟承乾卻是有些急了,“那咱們該怎麼做?難不成還要幫他平息流言麼?”
佟老爺子搖搖頭,“清流這次做的太過,以爲南蠻北沂的事在朝堂上佔了些許上風,便可以一舉制服蕭仲紇。這次不光蕭仲紇容不下他們,太后也反感。只是清流們有備而來,即便咱們不推波助瀾,也不會輕易的平息下去,此事還需從根本上解決,可皇后如今……”說道這裡,佟老爺子不禁嘆息了一聲,“皇太后在宮中也焦急不堪,這次太后是想借他們的手推皇帝親政,只是這些清流們總讓人又愛又恨。讓咱們的人切莫參合到此事中來!實在不行,最後只能壯士斷腕了!”
最後一句佟老爺子說的十分小聲,臉上有些遺憾,清流對於保皇派來說是非常好用的一股力量,真是因此毀了那些成氣候的人,日後清流的力量將大大削弱,想成氣候就難了。
佟老爺子想了想,又道,“不行,此事大意不得,承乾,你親自去通知那些人,就說是爲父的意思,讓他們不得妄動,必要時候需助蕭仲紇一把,否則到時不光皇帝親政的大事不成,大周危也!”
內閣大學士魏佚廉府邸近兩日客人甚多,出入的盡是朝堂上不得志的清流一系,清流近些年受蕭仲紇打壓的甚爲厲害,如今除了曾太傅外,也只剩下這位從二品的內閣大學士爲其馬首。
這段時日清流一掃往日的鬱郁,臉上都帶上了些許大志得籌的喜悅,今日,更是一個個眉開眼笑的高談闊論。
此時,大學士府上正集結了十多位朝堂上最有分量的官員,兩位按察使,三位翰林院侍讀學士,兩位內閣侍讀學士,五位翰林院侍讀,皆是五品以上的官員,其中一人正拿着一本奏摺,正是剛剛唸完。
那人一念完手上的奏摺便環視一週,衆人臉上都露出滿意的笑容來,其中一人起身對坐在主位的魏佚廉道,“小可才疏學淺,還望大學士指點其中錯漏之處。”
魏佚廉掠了掠鬍鬚,點點頭道,“已是甚好,措辭雖有激烈之處,卻是正道出了我大周百姓的心聲。”
捉筆奏摺的那人謙虛的向衆人點了點頭,臉上的喜色卻是怎麼也掩不住,他身後的一人站起來對魏佚廉拱拱手道,“既然魏大學士已經認同,我等就該速速回去請各位同僚署名,事畢再送來魏大學士府上,還望魏大學士交到曾太傅手中,明日咱們就聯名上書,請皇上除佞廢后!”
衆人聞言更是歡喜異常,又有一人起身朗聲道,“如今天下百姓知蕭太師卻不知皇上,人人皆道這是蕭家的天下,卻忘記了打下這天下讓百姓安居樂業的太祖皇帝,如今太祖皇帝震怒,不除奸佞,國將不國!咱們明日該當視死如歸,決不屈服於蕭太師的淫威之下!”
衆人符合,“是極!即便粉身碎骨,也是適得其所!好男兒滿腔熱血得以報國,也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
魏佚廉道,“皇上與皇太后必然也能體會太祖皇帝在天之念,能體會我等的拳拳報國之心,諸位且速去,明日定要懲那奸佞不赦!”
衆人肅然,紛紛拱手道,“魏大學士所言極是,我等即刻便去,定會在明日早朝之前將摺子送到府上。”
蕭仲紇剛從宮門出來,蕭明珏便迎上去,滿臉的欲言又止叫道,“父親~”
蕭仲紇瞪了他一眼,道,“上車再說!”
兩人到了停在宮門口的車上,車輪緩緩轉動,蕭仲紇問道,“北地可有消息傳來?”
蕭明珏道,“派了三波人回去,第一波人回來了,說是確實病的嚴重,那劉祭素來身強體健,怎會突然間病的藥石罔顧?”
蕭仲紇臉色變了變,蕭明珏道,“爹,那明日?”
蕭仲紇道,“如此看來,大事有變,暫時不能動手了。”
蕭明珏猶豫的問道,“明日上書的那些人,不如咱們直接……要是鬧到朝堂上,事情就不那麼好收拾了。”
蕭仲紇搖搖頭,“不用,天下最是殺不盡的就是清流,這些人自以爲滿腔的熱血,事事走極端,所以朝朝不如意。殺了一個,激起一羣,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法。”
“可是,”蕭明珏道,“此事來的突然,咱們都沒有做好準備,把這事攔上一攔,多些時間也是好的。”
蕭仲紇笑了笑,滿臉的自信,“他們能成什麼事?這時候有人比咱們更着急,這些清流,要殺,只是不能咱們動手,自然有人會忍不住,爲父倒是想看看那時候那些清流的臉色。”
蕭明珏一愣,蕭仲紇又道,“明珏,你做事謹慎,不過對這清流的瞭解卻還不夠,爲父跟這些清流鬥了大半輩子,再也沒有比爲父更瞭解他們的人了。”
蕭明珏還是有些心神不寧,張口欲言,卻發現蕭仲紇已經閉上雙目養神,這是蕭仲紇的習慣,代表話題已經結束,蕭明珏唯有埋下頭苦苦的思索。
“你母親從宮裡回來了嗎?”蕭仲紇突然道。
蕭明珏道,“回來了,娘娘的病情一點好轉都沒有。”
“如此甚好!”蕭仲紇笑了,眼神悠遠,讓人猜測不透其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