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離開後宮,問清宮人皇帝在哪兒,徑自去了,剛到御書房,就瞧見兩個宮人被罵了出來,不消說,皇帝正在發脾氣,凌霄攔住那宮人低聲問道,“什麼事?”
那宮人苦笑道,“昨夜又有兩位大人被刺,一位還是兵部的侍郎,皇上很是難過,責令儘快抓到刺客。娘娘還是去勸勸皇上吧,這幾日皇上都吃不下什麼東西。”
凌霄聞言推門進去,皇帝正在桌前看奏摺,聽見又有人進來,不耐的道,“不是讓你們別進來打擾朕了麼?”
凌霄低低的喚了一聲,“皇上,是臣妾。”
自從搬回鳳藻宮,凌霄到這御書房的次數是越來越少,近一年更是根本沒有來過,兩人見面要麼就是皇帝有空纔到鳳藻宮一座,要麼便是在御花園裡偶遇,說來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見到是凌霄來,皇帝的心情倒是好了些許,笑着放下奏摺道,“是皇后,怎麼得空過來?”
凌霄笑了笑,“臣妾是來求皇上一件事的,倒是遇上皇上有煩心事,發生什麼事了?皇上可否說與臣妾聽聽?”說着在小几旁坐了下來。
皇帝無奈的嘆息了一聲道,“想必你也聽說了,前後不過半個月,上京城被刺的官員最高三品,上下共計三十二人,皆是朕得力的人兒,國之棟樑啊!偏生刺客抓不住,抓住了又死了,再這麼繼續下去,怕是不出半年,朕身邊就再無可用之人了。皇后找朕有何要事?”
凌霄道,“臣妾是來替曾妃討個封號的。如今曾妃的用度皆是按照賢妃的用度,宮中上下流言紛紛,她又剛失了孩子。臣妾瞧着心疼,便尋思着與她討個封號。”
皇帝聞言皺眉,曾妃在宮中算得上難得的性子,不爲自家謀利,也不干涉朝政,說話做事雖少了些分寸,卻是無私心。與之相處偶爾會覺得難堪。事後想來卻是難能可貴,畢竟這般沒有私心的人兒在朝中已是少見。何況還是一名深陷宮闈地女子,頗有幾分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覺。
此次曾妃這個孩子流掉的不太是時候,不消查證,必然背後有人使了手段,皇帝心中還是有譜地。
三年的打磨。皇帝此刻已經不再是那個眼中只有黑白的少年,考慮的更多的還是朝中勢力的平衡,不過終究還是埋沒不了善良的天性,略有些不忍地道,“朕知道她受苦了,不過朕實在沒什麼時間,哎……”
凌霄道,“皇上當與曾妃一個封號,在宮中三年。曾妃地人品有目共睹。臣妾也實在少一個能幫襯的人兒,論名分。曾妃比不上淑妃,若是有新人上來,臣妾卻是一時拿捏不準其秉性,若用曾妃,卻是讓新人臉上抹黑。淑妃雖好,終究是個淡漠人兒,否則,臣妾也不會如此求皇上。”
皇帝起身來,凌霄連忙站了起來,皇帝走到凌霄身邊拉着她地手道,“朕知道你的心思,不過,如今這局勢,卻是有些難辦……”
皇帝能這般與凌霄說話不得不歸功於這些年來兩人的交流,皇帝並沒有將凌霄看做一個妃嬪或者皇后,而是瞧做一個知己,凌霄何嘗不知,“皇上有難處,臣妾又怎忍心讓皇上爲難?臣妾只是以爲,這件事與最近發生的不少的事都是有些瓜葛地,皇上可願聽臣妾一言?”
皇帝擺擺手道,“說罷,後宮你比朕清楚,後宮的事兒又牽扯到朝堂,有些蛛絲馬跡朕倒是無力去瞧的明白,你且分析一下,這亂局該如何來解開。”
凌霄笑,“臣妾哪兒來的那般能耐?不過皇上既然要臣妾說,臣妾便拋磚引玉,皇上結合着如今的形勢瞧瞧,沒準能瞧出什麼來。”
“夜宴上程嬪的事兒皇上拖了拖,宮中不少人是知道爲什麼的,只是這局面還未定論,便沒有如此說法,不過,對曾妃,皇上心中也是有安排的,臣妾瞧得出來,許多人也是瞧得出來的,曾太傅這些年爲朝堂募集了多少軍費?勞苦功高。曾妃在宮中也是力圖做到最好,這一切所有人皆是有目共睹。”
“宮中這些年懷孕地妃嬪不少,皇家本是有希望開枝散葉地,總是會出現那麼兩個不識擡舉的,皇上與臣妾皆是防不勝防。好容易曾妃懷了皇子,皇家再不是大皇子一根獨苗,偏生又出了這麼件事兒。臣妾前些日子所做地事,便付諸東流了。”
“這些日子皇上身邊遇刺的都是些什麼樣的官員?若是整日吃喝玩樂,國家的蛀蟲,皇上怕是除了有些驚慌以外不會這般窩火吧?有人想要破壞我大周的基業呢!必是有人瞧着咱們大週一日一日的好起來,再不動手便沒有機會了。”
“再說嵐公主,從太廟行宮回來,不曾入宮,只是在一個別院住着,這是爲何?這些發生的事,皇上略想一想,便該知道必然有些牽連的。”
“皇上要改制,朝中上下皆在反對,就在這一片鬧哄哄之中,有些人的真實想法被掩蓋起來,衆人瞧見的皆是表面上的矛盾,掩蓋在事情表面之下的真相卻是難以預測了。臣妾斷言,正是有些人瞧着這個機會,想要做些什麼,皇上當是明白的。”
一番話東拉西扯,若是少年的皇帝必然聽不出其中的意味,再深究起來,這些事背後都隱隱約約的牽涉到一個人,一個家族,那就是佟家。程嬪的事是太后一手促成,程嬪的進位必然要踩下一個人來,宮中的妃子懷了龍子,牽涉到的是皇位繼承權的爭奪,大皇子的利益在如今看來,也和程嬪有些干係,順帶的,也和皇太后有些干係,自然也就和佟家有些干係了。
再說那些官員,凌霄說的輕鬆,而那些官員位份算來此刻還不算高,多半都是皇帝才培養起來的新生勢力,所謂能幹事,能辦大事的,短時間內還瞧不出對大周的影響,卻是讓寧不凡、皇帝等人接近三年的努力一半付諸東流。
最後說嵐公主,嵐公主的歸來必然不是偶然,想必是有人說到佟家如今的局面,嵐公主與佟家雖然有些糾葛,終究不忍心讓佟家人就此被打壓的不能翻身,嵐公主該是回來護着佟家的,期望皇帝能對佟家留一手,就是這樣的絕境,佟家還是沒有收手,表面上的弱勢,一半是事實,一半卻是刻意營造,爲的便是這拼死一搏。
至於改制,被傷到利益的是上京城附近的權貴,蠢蠢欲動的衆人倒是爲佟家做了一番掩飾。
皇帝也曾想到這些,本以爲是佟家與權貴們被逼急了纔會出的下策,如今瞧來,卻是早有預謀,想來就有些心冷。
對佟家,經歷了這麼多事,皇帝已經不是當日的不愛便恨,而是摻雜了許多複雜的感情在裡面,除了感激,憤怒,心冷還有些愧疚,還有些汝沐之情,剪不斷理還亂的幾分親情。
作爲皇帝,他始終還是太心軟了一些,很多事,如今都是交給蕭太師去做,見不得光的事,需要痛下殺手的事,他會放手,隱隱的猜到會有什麼樣的結果,還是任由其發生,只是,當事情擺在面前的時候,他不得不猶豫,特別是一直護着他成長的太后與佟家。
凌霄自認爲比較瞭解皇帝了,看見皇帝這樣的表情,不由得抿抿嘴,低聲道,“皇上,臣妾分析的錯了麼?”
皇帝深吸了一口氣,“曾妃的事,就按照你的意思去辦吧。你沒有錯,是朕太心軟了。”
凌霄道,“皇上心底善良,是仁君。”
皇帝嗤笑,“仁君?寧大學士說,仁君只適合生在太平盛世,亂世之中唯有心狠手辣,剛毅果決才能成大事!”
凌霄搖搖頭,“臣妾不這麼以爲。”
皇帝挑眉,凌霄道,“皇上心繫天下,即便是亂世也心懷仁慈。如今大周朝不也一樣很好麼?”
皇帝失笑,“朕這是有兩位能臣!”
凌霄笑,“皇上知人善用,便是盡了國君的本分,誰說做皇帝要凡事親歷親爲了?就算是太祖皇帝,身邊也是要有人協助的,讓能臣得以有用武之地,善納諫,不妒賢,纔是治世之君。”皇帝有些尷尬的望着凌霄,“皇后是說朕除了會使喚人,便半點能耐都沒有了麼?”
凌霄低下頭,低呼道,“皇上,臣妾以爲皇上該明白臣妾的意思,臣妾巴不得皇上能吃好睡好玩好,便有人能替皇上將國家治理的僅僅有條。”
皇帝擺擺手,“罷了罷了,皇后還不知道朕的心麼?不過與皇后戲言幾句,倒是讓你也低了頭,朕還真懷念當年朕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也不皺一下眉頭的樣子。”
凌霄聞言笑了,看着如今的皇帝,青澀之氣盡褪,雖然還是沒有多大的能耐,卻是在盡心的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凌霄心中竟然有一種不一般的成就感。對比起當年發生的事,再瞧瞧今日,即便大周如今依舊如同風中殘燭,她還有什麼理由不相信可以做的更好呢?
她還年輕,才二十歲,還有的是日子可以去看大周未來的發展,望着窗外明媚的陽光,凌霄的心在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