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寶玉頓時也一陣愕然。照理說,支持他的無論是柳夢還是蘇小小,或者是納蘭都並不會讓他覺得多意外。
可是他完全未料得到洪霆竟然會這樣的鼎力支持於他。對於一個大羅教中威名遠揚的法王來說,這樣輕易的贊同一個教外的陌生人,不惜將生死性命交在他的手上,這似乎實在有些於情不合。
但是這名熊王卻又有着自身的打算。事實上,一個成功者的背後,也不知道有着多少對手強敵甚至是親戚朋友的鮮血淚水,能夠爬到他此時這個尊崇位置上的人又豈會是等閒之輩?若是洪霆的城府若如外表那般粗豪,只怕早在學藝之時就被一干師兄弟吃得骨頭都剩不下來一根!
先,寶玉對柳夢的一舉一動……包括一些親暱的小動作都被他暗中收在眼底,柳夢素來就是冷傲非常,孤芳自賞,她的眼界爲人洪霆自是非常清楚……連羅洪川這等人物柳夢也未曾假以詞色……錦衣蒙面人竟然得到了這心高氣傲的聖女的心許,這本來就從另外一個角度反映出來了這蒙面人的優秀。
其次,那就是這一路血戰下來,自己這羣人之所以能夠從重重包圍,伏擊中逃到這個地方。這兩名突然來援的神秘蒙面人實在是居功至偉。這兩名年輕人實力奇幻難測倒也罷了,可是看兩人先前指揮突圍時候的鎮定自若,談笑用兵中流露出來的那種洞悉一切睿智,舉手投足中顯示出來地泱泱大度的大將風範,那是自己絕對不曾有也絕對不會有的!
洪霆四十七歲。
對於一個武功,權位剛剛攀登到人生中前所未有的輝煌高度的他來說,這個年紀絕對不能算是太老。他還有那麼多想做的事,那麼多未了的心願。
所以他不想死。
所以他放下身段,不惜將一切希望寄託在這兩個突然出現的神秘年輕人身上!
之所以說這兩個人年輕,是因爲聽得出來他們說話的聲音奮悅而充滿自信。那是一種年輕人擁有的朝氣蓬勃。
而眼下暫時擺脫了刀光劍影,生死交睫地襲殺,在這位熊王的心裡已經將兩個近日來風頭正勁,又很與他們大羅教有些恩怨糾葛的年輕人與眼前地這兩個神秘人對號入座起來。
這個時候,他也留意到了這兩個年輕人在對望着。
這兩人此時雖然是蒙着臉隨隨便便的坐在地面上,從兇險非常的戰場中衝殺出來,渾身上下也帶了血跡。衣衫也頗有些破爛,可是兩人還是流露出一種文秀瀟灑,怡然自得的氣質,就彷彿是在文士雅宴上起身敬酒那般儒雅清爽。
只是洪霆也留意到了兩人的眼神。
他們交流的眼色彷彿是在看着迫在眉睫地生死存亡。
這個現又令得洪霆的心都沉甸甸的凝重起來。
……?……?……?……
月亮似昏迷了一般,吐着微蒙地依稀光線將四下裡的一切染成了慘青的色澤。洪霆開口後,便沒有人提出異議……周圍的進攻不知道爲什麼,自從他們在原地固守後也停滯下來……敵人是已經退去,還是在積蓄着精力和實力,想要畢全功於一役?
遠遠的黑暗裡,驀然有聲音大叫,其聲熟悉而瘋狂,那赫然是先前衝入黑暗中充作先鋒的另外一名法王青錐蛇王的聲音!這聲音只響到一半,便彷彿被割斷了也似乎的嘎然而止,寶玉留意到,身旁的柳夢神情悲慼而凝重。熊王洪霆面無表情,一雙巨掌卻已深深插入了身前的泥土中,那種連大地都在微微顫抖的悲傷,哪怕是空氣也感受得到。
不用多說,任何人已看得出來,大羅教中的這位堪稱中流砥柱的護教法王已是凶多吉少。
……事實上,一個擅長以暗器傷人的高手瘋狂地衝入這詭秘難測的陣勢中,以己之短襲敵之長,這本來就是自尋死路。
這時候,微薄的月光下,霧氣中忽然多了幾隻蝴蝶。
飛行無聲的蝴蝶。
還有十餘隻蜻蜓。
它們飛行是無聲的,可是一干人等的耳中分明卻聽到一片嗡嗡的聲響。
仔細再看,原來在蝴蝶與蜻蜓的下方,有着一大團朦朦朧朧的黑色霧氣緩緩逼近,寶玉尚未開口,納蘭已失聲道:
“不好,這難道是傳言中的七星花斕噬體水瓢蟲?”
此話一出,人人臉色都變了,就算是不知道這瓢蟲究竟的來龍去脈的,只是聽那名字也大致明白了這東西的陰毒可怕,在場中人本來就因爲蛇王之死而人心惶惶,見了這等詭奇之事,心中是忐忑不安,有的人心中頓時萌生逃意。
寶玉卻在此時神色凝重的一字一句的開口道:
“誰也不能動。”
此話一出,頓時招來一片質問,責疑聲,生死當前,有的人甚至不顧一切的開口罵將起來。這一次,連洪霆也以一種探詢的眼色看着他。寶玉此時自知已不能不解釋,不得不解釋,因爲這些人畢竟不是他的部屬。
“你們可曾想過,爲什麼我們一停在這裡,敵人就不來攻擊了?”寶玉淡淡地說。“你以爲我是隨隨便便就讓大家停留在這裡休息的嗎?”
面對寶玉的反問,這些人均是一楞,他們先前只是着眼於當前的得失,卻實在未有從這些細微之處深思過究竟,卻不知道,凡是大事,都得從小處來着眼入手,這能取得常人不能及的成績。
寶玉卻也只是讓他們思考,並沒有要他們回答的打算。他不疾不徐的補充道:
“從先前這些人與我僕人交手的記錄可以看出,他們的真正實力其實並不強,甚至可以說弱得我們中任何一人都可以以一敵十,但是眼下的狀況,他們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因此我選取了這處四處空曠的場所。”
說到這裡,他環顧四周,眼神銳利,雖然言未盡,意卻已盡在不言中。
“那麼,你的意思是,如今敵人使用這些奇蟲毒物的目的,就是要將我們逼將出去了?”那名遊長老警惕的詢道。
寶玉悠然反詰道:
“你說呢?”
正說話間,那些活着的毒物已是越逼越近。它們的振翅聲先前猶如十輛紡車在紡紗,又如風過羣林的沙沙作響,此時似一萬隻緊逼而來的鬼魅輕踐過林間的枯葉的細微腳步。
危局當前,連蘇小小也有些焦灼起來,女性天生就畏懼這些毒蟲奇物,她急聲道:
“但是我們總不能就在這裡等死吧!”
寶玉笑了,哪怕是隔了蒙布,也可以讓人覺察到那笑意的詭異。
“這個,就要問問你身邊這位護花使者有什麼打算了。”
寶玉此話一出口,在場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蒙着面的納蘭的身上。後者肩頭微動,顯然是爲寶玉方所言所震撼。良久他冷冷地說:
“兄臺整日裡足不出戶,卻對各種機密事務瞭如指掌,當真好生令人佩服。”
寶玉也不回話,淡淡一笑。而納蘭的話音一落後,七八丈外的一舍民居上,正有一道黑色的旋風捲地而起,而那羣毒物便正自飛過其上。旋風中忽有四道灰塵若灰龍捲舞,旋高,旋成*人形,遽然立定不動。
這四個人面無表情,肌肉僵硬,渾身上下都罩了一層厚厚的塵土。
一縷綠色煙霧自四個灰人頭上嫋嫋升起。
說來也奇特,那些以鋪天蓋地之勢蜂擁而來的蜻蜓,蝴蝶,瓢蟲竟轉向往綠煙處飛舞而去,暗處裡陡然有尖利的蘆哨聲大作,其聲忿怒急迫,但緊跟着便啞了。
……起碼有數十種暗器在同一時間打在了那個吹笛的人身上,而每一種暗器上所喂的毒藥都至少毒得死十個人。
與此同時,那些毒物已被那四個灰人引入了一進大屋,片刻之後,那屋烘的一聲燃成了一把熊熊的火炬!火光熊熊裡,那些毒物出古怪而痛楚的聲響,到後來紛紛爆裂開來,有的體液濺得距離他們較近,就可以清晰的看到地上一個個腐蝕的圓洞。與之呼應的還有遠處黑暗裡的隱約痛呼……有的毒物是這些人用自身精血所飼養,蠱蟲一死,其主也要受到極大的傷害。
另外一方面,有了火,自然就有了光亮。
在火光下,頓時有些影影綽綽的匍匐暗影倉皇向着黑暗裡逃竄過去。可是它們都沒有能達到目的,被大羅教中人一一射殺。
寶玉便趁了這個天賜良機,拉着柳夢一躍而起,向着衝入時的來路領先飛奔而去!